章节字数:3637 更新时间:16-01-27 13:34
【1】
“今天他会登台么?”张启山坐在戏楼二层的隔间里,冷声道。
“军爷说的可是二爷?”身旁小厮怯声道。
“嗯。”张启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声音更冷了,连带周身的气压都降了几分。
“回、回军爷,按理说二爷他今日会唱那出《百世戏》,可、可是二夫人她去世之后,二爷就不曾上过台……”见张启山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小厮赶紧收了声,他知道自己踩到了佛爷的雷区了。
二夫人本是有救的,可军爷他为了民族大义拒绝了二爷的请求,夫人死了,二爷的心也跟着死了。以前那温润如玉的二爷变成如今这个风流成性,整日流连青楼妓院的浑世浊公子。
这般故事的缘由是外人所见,于张启山却并非如此。
二月红这般做是在报复他,可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挽救丫头的性命,他相信那些事情二月红心里比他更清楚。
可他依旧清晰记得,当日二月红背着丫头冰冷的尸体跪在他门前,眼睛血红,嘶吼道:“张启山,你疯了!你疯了啊!”
他张启山是疯了,让他张启山发疯的人就你二月红,这罪孽你注定是要与我一起担,二月红。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二月红在躲他,自从丫头死后,二月红就一直在躲他。
“他现下会在什么地方?”张启山瞟了一眼抖成了筛子的小厮,声音毫无起伏。
“二爷大概、大概会在花月楼……”之类的地方吧。
小厮话还没说完,张启山就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推门走了出去。
【2】
“谢九,派人去查一下二月红现在在什么地方。”张启山出了梨雪园,身边骤然多出一个少年,张启山对少年吩咐,自己则往花月楼方向去了,他知道二月红存心躲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逮到,可他已经抑制不了自己了,再不见到二月红,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佛爷。”谢九会意地点了点头,二爷和佛爷之前那点事儿,他谢九爷可算看得最明白的人。
二爷近日的行踪不定,很难捕捉,自从二夫人去世之后,谢九就开始注意二月红的行踪了,他知道,佛爷迟早要去找二爷的。
认错的,服软的永远都是佛爷,他们两人的恩怨纠葛,年纪轻轻就跻身九门之列的谢九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虽然这次的确是佛爷的不是,可那也是逼不得已,毕竟身在其位,二爷恼的恐怕另有原因,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3】
“二爷,您戏里的扮相美煞旁人,卸了妆更是翩翩佳公子呢!”阮澪从小就喜欢戏,更喜欢听二月红唱得戏,只可惜那个年代就算想投身梨园也只要男人,可她阮澪偏偏是女儿身,出生更是低贱,当不了戏子,却成了婊子,因为那姣好的皮相成了花月楼的头牌,可依旧逃不了那不堪的命运。
“美么?那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场戏,逢场作戏罢了!”二月红凤眼微眯,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仰头一杯清酒灌了下去。
二月红二爷不一样,他虽为戏子身份地位却和普通戏子天差地别,阮澪省的。
承蒙二爷不嫌弃她的出身,近几日时常来找她把酒言欢,共吟戏曲,引为知己。
她还知道,二爷虽嘴角含笑,却笑意未及眼底,二爷的笑带着浓重的悲哀,二夫人前几日因病过世了,坊间盛传二爷爱妻非常,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她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有何意义?”
可是那个女人死了。
“既择蒹葭,何悔当初潇洒~
盛世倾塌,却是怎般图画~
放他,金戈铁马战天涯~
一曲贵妃醉酒谁人听~~~”二月红酒意兴浓,几句戏文脱口而出,唱腔婉转凄美。
却不似在感叹故去亡妻,别有深意,阮澪听得出来又听不出。
她读不懂,她读不懂这个俊美的男人在想什么。
【4】
乱世难立,孰是孰非,何来绝对。丫头之死,归根结底并不是张启山的过错,他二月红纵使纨绔,国家大义他怎会不懂,可他不过一介儿女情长的戏子,民族兴亡,他不愿去管,也不想去管。
以前,他总是问张启山,“你觉得这值得吗?”这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张启山不一样,他是军政要人,他心怀天下,他不可能只是他二月红的“启山哥哥”,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丫头死后让他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该是了断的时候了,纠缠这么多年,害了两个女人,也该到头了,戏终究会谢幕,梦终究会醒。
二月红望着窗外繁花似锦,转瞬也不过残花满地,柳絮翩飞胜雪,暖春更似严冬。
心已死,不过行尸走肉。
曲酒流殇,箫声悠扬,迷醉红尘烟雨,一过二月红。
【5】
一个小厮从窗间跃入二月红与阮澪座谈的雅间,俯身在二月红耳边低语:“二爷,佛爷正在往花月楼赶。”
“哦?”二月红眉角微挑,沾染着酒色的眼眸中流光暗转,迷离中带着遗世独立的媚气。
二月红喝醉了,他此刻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反正酒鬼是不用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小澪儿,去把临娘叫来,我想找她商量个事。”二月红淡淡地对阮澪说道,一丝看不出看起来神志清醒的二月红醉了。
临娘是个厉害的女人,乱世中能将一家青楼开的风生水起,背后没人是假,但她本身的手腕也是不容小觑的。
“好。”起身出了雅间,阮澪不是个多事的女人,能在青楼幸存下来,她知道,有些事她只需看、只需听、只需做,不必多言。
刚刚通报的小厮也看不出二爷真正的用意,自从夫人死后二爷都避佛爷如蛇蝎,今个儿怎的不躲不闪,他是好奇,也不敢过问,他只是一个小厮,爷的事情他们没有权利管。
片刻,年过半百却风姿不逊二八年华少女的临娘走进了雅间。
“二爷,临娘这厢有礼了。”临娘对着二月红微微一福身,嘴角含着惑人的微笑。
“临娘,借你地方唱出戏可否?”二月红淡然一笑,犹如春风拂面。
绕是临娘遇男无数,也不禁荡漾了心神,世间竟真的有这般眉目如画的男子,能见其一笑,死而无憾。
“临娘?”二月红凤目轻挑。
“自是使得,二爷。”临娘收敛了心神,应道。
“谢临娘。”
“小泠儿,把你的胭脂水粉借二爷我使使。”
铜镜梳妆,不知戏里戏外,眉角轻勾,种下几分媚色。
二月红浅浅上了一个戏妆,镜中之人,竟已雌雄莫变,这如画的眉目,却不知与谁人赏,二月红嘴角勾勒出一丝讽刺的笑,让人心醉让人心碎。
一旁的阮澪莫名泪湿衣裳,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哀伤,明明他在笑,却更希望他不要笑,不要这般笑。
【6】
张启山还未走进花月楼,远远便听见婉转悠扬的嗓音,雌雄莫辨的腔调,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的戏腔入得了他的耳。
今日到是不躲他了?
推开花月楼的大门,大堂中间,三尺红台之上,他日夜思念的人衣衫轻散,身姿惑人,媚眼如丝,万千变化中夹杂着丝丝迷离。
张启山皱起了眉头,他喝醉了,能一眼就看出来二月红喝醉了的人,只有张启山。
“醉于深庭~
今朝酒醉何时醒~
长夜落雨未添衣~
霜寒不侵意~长醉不醒~
一曲游园惊梦谁人听~
游园踏景~回首一路梦蝶惊~
唱罢恍见他身影~”
《百世戏》二月红的成名戏,也是二月红小时候最爱唱的一出戏,却成了他一生的写照,张启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儿,不断有回忆涌上心头。
“启山哥哥,要不要听我新学都戏文~”
“启山哥哥,我是不是很漂亮~”
“启山哥哥,红儿长大要嫁给你~”
“启山哥哥,我要吃你做的阳春面~”
“启山哥哥,……”
当初的漂亮少年,如今的俊美男子,那句“启山哥哥”也只停留在了当初,现在只余一句淡漠的“佛爷”,喝醉酒的时候倒是要可爱许多,可自从他娶了丫头,连灌醉二月红的借口他张启山都不曾找到。
不甘心啊!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开他的手。
樱花飘落,阳光铺洒,台上的男人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戏台上,二月红像未曾看见张启山一般,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台步,吟着戏文。
“他唱万般深情于戏里~
红绸凤衣~
等谁与之挑烛心~
一世情仇皆成曲~
怎辨戏外戏里~”
曲调随意却压抑不住哀伤,他心好痛,他不想看见那个人,他却又止不住地想他,他就在眼前,假装看不见,真的很难受……
二月红移步如莲,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台边,半步踩空,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往台下倒去,三尺红台不算高,凭二月红一身的功夫断不会让自己受伤,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任凭自己摔向地面。
“红儿!!!”张启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接住了坠落的二月红,“唱戏不专心。”张启山一手搂住二月红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搂入怀中,淡淡的幽兰气息沾染着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二月红下意识抬手搂住了张启山的脖颈,脸颊贴在那个结实的胸膛上,嗅着男人熟悉的味道,心里的委屈一瞬间都涌了上来,鼻头酸酸的,眼泪似乎已经冲到眼眶边缘……他还在,怎么可能心死,怎么可能了断的了,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如何说放手。
“跟我回家。”张启山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可回绝地坚定。
“启山……”二月红轻声喃呢着。
“你喝醉了,跟我回家。”
“家……?我没有家,丫头死了,我便没有家了。”
“只要我活着,你二月红就永远有家。”
“民族大义面前,你会舍小家为大家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军人,你是有你的信念……所以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当真的。”二月红虽然醉了,感情身体都变得一塌糊涂,可理智却越发清晰。
“那句话是你曾说过的,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张启山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二月红的前额,“这个世界,能让我牺牲性命来保护,只能是他一人。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他,于我有何意义?”
“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我的二爷。”
帷幕后面,两个女人泪水已经沾湿了脸颊。
樱花下那军装笔挺的刚毅男人,怀中那娇媚却不造作的俊美男子,那浅浅地话语,原来是这样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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