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122 更新时间:15-12-27 12:50
引子:
仙乐缥缈,人间茫茫,黄泉深处有比良。
谁说天宫和地府就没有情爱?谁说妖与人就不能相恋?
谁能一句话判了这世上全部的错与对,是与非。
你看那天仙,你看那妖物,你看那些不属于凡间的种种,竟然都有一颗相同的心。心中写满了爱。
忘川之畔,奈河桥头。
半空虚浮的幽冥之火散下微弱亮光,狰狞的小鬼等待投胎的魂魄,一步步踏过无法回头的奈何桥。满头银丝的孟婆正韬起一碗碗汤水——喝下去,前尘不记,苦痛皆忘,忘了阳间,也忘了冥界。
自然也有人不肯喝,或是念着生时的誓言,或是执着于未能平复的仇恨。面对泪声俱下的乞求,她唯一的回应,便是令牛头马面撬开此人的嘴,将汤水冷冷灌下。
茫茫天地间,她心如坚石,决计不会为任何人动恻隐之情,包括此时跪在桥头这个身影模糊的男子。
牛头驾着他,马面很掐她的下巴,所有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他说不出话,只能望着步步逼近的孟婆,目光里有简易,有悲凉,有深深的绝望。离得近了,孟婆才看清他的脸,却忽然想被什么震住了心神,动弹不得,连冥火都凝固息止。手中的汤碗倾斜,汤汁撒了一地。
不愿喝孟婆汤的人,将被投入忘川河中受千年磨难。
第一次,孟婆竟然改了规矩,给那个执着于前世的人,赐予了一丝怜悯。
一,江湖郎中
一夜之间,容柳县所有百姓都在谈论,那城西新筑的宅子究竟是何人府邸。
也是只过了一夜,宅子便被仆人婢女收拾妥帖。管家指示两名下人将一块褐色大牌悬于大门上方正中,上雕四个镂空大字:江湖郎中。
管家清了清嗓子,朝围观的百姓致意道:“我家郎中不会治病,但能为人取痣。无论脸,身,手,足,哪处有痣,只要你想拿掉它,我家郎中便能为你不留痕迹地祛除,疼痛全无。”
一时间,这位神秘郎中的名号走街串巷,引来了一些深闺小姐登门造访。多是脸上不合时宜的生了几粒痣,破坏了原本较好的容貌。
如管家所说,郎中妙手去除了姑娘们脸上的瑕疵,她们兴高采烈的回家了,也为郎中带来了更多的生意。有人好奇打听,郎中是怎样的人?用什么办法将痣取下?她们竟齐齐语塞。明明见过郎中的样子,明明经历过什么,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夜幕降临后,茯苓在后院饮一盏茶,静坐冥思。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迸发,守夜的婢女慌忙前去应门,听见门外是一名老者的嗓音:“在下沈府管事,领沈老爷前来,有事相求与郎中。”
婢女开门让沈老爷与沈管事进来,将两人引入前院:“郎中早料到今夜会有人拜访,还请稍等片刻。”
不多时,后院的女子迎上来,婢女便乖巧地退到到她身侧,垂袖而立。
站在后头那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便是沈老爷,他的目光掠过婢女,落在茯苓身上。月光照应下,她肤若凝脂,眉眼晶莹,看似柔弱,却难掩周身的灵动之气。
沈老爷子问家世不凡,也算阅人无数,却依旧在第一眼被她震慑,于是鞠躬行礼,不敢直视。
婢女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尴尬到:“二位姑娘,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能否请郎中出来一现?”
茯苓大大方方到:“我便是。”
沈老爷与管事面面相觑,难以相信取痣的江湖郎中竟是位天资绝色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让接话。
他断断续续道明来意。
沈府公子星辰年已二三十,早该婚配,却始终将说亲之人拒之门外。前几日,侍郎之女择婿,有人举荐沈公子,不料那小姐竟十分喜欢,有意下嫁。这本是件光耀门楣的好事,但沈星辰执意推脱,父子为此争吵了数次。最后,星辰给沈老爷看了长在胸口的一粒痣,笃定说那是他前世的印记,他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前世的恋人,要他娶别人,除非挖去这粒心头痣。
那粒痣,仿佛一个咒印,让沈公子走火入魔。
茯苓极爽快的答应随沈老爷走一趟,也丝毫不避违这女儿家的身份。
反正,到最后,他们什么也不会记得。
二,故人
沈星辰已卧病榻数日,独居在沈府角落一间厢房内,闭门不出,谁也不愿意见。远远的,茯苓便瞧见窗内投出点点的莹绿亮光,管事说是公子不知从那弄回的萤火虫。
她让婢女留在房外,伸手一推,那重重的门扇便似乎从一只无形的手从里面解开,刚踏入房内,莹绿的光便迅速聚集到她身边,环绕成一圈绿色光晕。
床榻上,沈星辰昏沉沉的睡着,面容久未修饰,显得邋遢凌乱。衣衫随意裹在身上,胸口那粒血红的痣艳的刺眼。这粒痣,正是她要为他取走的那粒。
茯苓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放在他鼻下一嗅,便立即让他睁开了眼。
半梦半醒间,星辰隐约瞧见有女子身影坐在身畔,他伸手去抓,将她的衣角捏在掌心,低低唤道:“等我,等我。”
意识清明起来,他才看清,她并非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是,眼前的女子生得极美,又仿佛,他曾在河处见过她。茯苓轻轻呼口气,撑起假意的惊讶表情,道:“原来沈老爷的公子竟是你。”
他注视着她,她的容颜,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瞳孔渐渐放大,一些画面飞速涌入他脑海,难道她是——
茯苓摇头轻甩一头如瀑的青丝,光芒一线一影间,青丝竟化作满头的白发。
他顿时恍然,又惊又喜,惊的是以往多年从不知她竟有如此美丽的容颜,喜的是再世为人之后还能见前世的故友。
或说是恩人更合适吧。
若非她心生悲悯,他早已被马面灌下那碗孟婆汤,忘却前世记忆。那段囚禁在忘川河里难熬的千年时光,她是唯一偶尔陪他说话的人。再入轮回之前,也是她赠他冥界幽冥之火,助他寻找前世的恋人。
他从不知她姓名,只知他是位老态龙钟的妇人,姓孟,冥界的阴官都叫他孟婆。
沈星辰喃喃道:“没想到。。。。。。”
茯苓听完,他是没想到自己在冥界隐藏了真面目,还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
她指着他胸口道:“种下这粒苦情痣,你可有后悔?”原来,这才是她来人间的目的。
不过是为问他这一句,有没有后悔。
在历经千年苦难轮回转世之后,他却再也寻不到记忆中的恋人。那女子数次轮回,想必已经三魂七魄早已崩离,今生甚至有可能沦为牲畜和恶鬼。
化为取痣郎中,只不过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来到他身边的理由。倘若他后悔,她便为他取走苦情痣,抹去前世记忆,还他崭新人生。
但她绝没想到,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后悔”
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酸涩感,茯苓一口气憋在心口,正想发作,却被他眼中的悲凉压了回去。
沈星辰恳求他:“能不能,帮我找她。”
三,孟琅。
星辰胸口得知未能拿下,倒是一身的病好了大半。他仍然不愿娶侍郎之女,却整日流连在江湖郎中府上。
这日,沈公子再次来见茯苓。她叹道:“今日你来,也是为了求我?”
他笑:“你来容柳县多日,还不曾好好逛过,正巧这几日赶上庙会,便想带你去瞧瞧。”
她浅浅点头,只觉得心头泛起一丝怪异。
容柳虽只是县城,却还算繁华,道路两旁的店家皆挂上了风格统一的旗帜,也有一些江湖艺人吆喝着,表演杂耍吸引百姓驻足观看。
刚走几步,茯苓便被三个带着猴子的艺人叫住。小猴子得到主人的命令,连连翻着跟头,惹得她笑声频频。很快耍猴人便被聚集的人包围,于是更加卖力的表演拿手绝活,挣得如浪掌声和许些碎银铜钱。
忽然有人从身旁挤过。茯苓紧觉,正待出声,星辰已经一把攥住一只伸向他钱袋的小手。原来只是个小女孩,顶多七八岁,穿着单薄的衣裳,显得瘦弱可怜。
表演中止。人们将目光投向这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还有几人同时高呼:“钱袋丢了。”
星辰并不放手,低低喊道:“把钱带还给他们。”
小女孩的头越发低下去,另一只手指着几个耍猴人,颤颤道:“给。。。。。。给他们。。。。。。了。”
耍酷猴人否认得斩钉截铁,他们异口同声说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便带着猴子打算离开。茯苓抢先一步拦下他们,没人看清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几个艺人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大家丢失的钱袋。
所有人亦不再记得发生过什么。
星辰道:“谢谢你救她。”
茯苓不语,她知道就算她不出手,他也会救她。他们命中注定有缘,因她看见,在他抓住小女孩手腕的一瞬间,有条细细的红色光圈,如一根红丝线,将他与她的手腕圈在了一起。
更何况,她在这小女孩身上嗅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
来不及询问小女孩的身世,远远的,有大队人群簇拥而来,人群中心抬着一尊神仙泥塑。星辰说,他们是前往月老寺而去。今年庙会最盛大的活动,便是请出月老尊身,绕荣柳一周,寓意赐予每个百姓美满姻缘。
神仙泥塑自茯苓身侧而过,有人撞了她,她都浑然不觉。星辰急忙拉着她后退几步,她闭上眼,泪水决堤而下。
是孟琅!怎么会是他!虽然只是泥像,模样草草,还把他塑成笑意憨憨的老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哪怕时空早已将他们分隔千年万年。
四,情为何物。
数万年前,她还是株长在冥界之颠的仙草,以大地精气喂养,历经沧海桑田,终于修得三魂七魄,化为人形。
阎王见这株仙草有使人忘却记忆的神力,便留她驻守在奈何桥头,为转世魂魄消糜前世牵绊。怎奈她无论如何也熬不出那碗汤药,其中缺了一味药引,而她在冥界遍寻不得。
阎王准许她去阳间找寻,赐她灵气护体,并与她订立契约:一旦寻获,需立即返回冥界,不得流连人间,否则必魂飞魄散。
她何曾想,在人间会遇上他。她记得他说,来着人世间,并不为别的,只为弄懂情为何物。
他们相伴而行,游历人间,竟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她们在星光下相视,他附在她耳边呢喃:“原来,这便是情。”
情字出口,他猛然惊醒过来。他懂得了情,也就意味着,是离开的时候了。
之后一段日子,他始终郁郁寡欢,每当她问起缘由,他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言不语。
而她毕竟也有些灵气,也猜到他将要离开。独处时,眼泪总是止不住簌簌落下。刹那间,她顿悟,原来汤药之中所缺的那味药引,正是她眼中的泪。
他罔顾天条,天兵追捕而至,逼迫将他们立即分开。而她忽视契约,护体灵气渐散,眼看魂魄便要离身。
天意最是弄人,让他们寻获所需的同时,也饱尝了离别之苦。
分离时刻将近,她恨恨道:“早知如此,不如从未相识。”
这一次,她成功熬出消弭记忆的汤,递给他,当着他的面,饮尽自己手中的那碗。饮前只留下最后一句:“生生世世,我要忘记你。”
像是一把锥子,直刺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份血肉。他痛苦的望着她哀伤满溢的眼眸,良久沉默后,终还是喝了。
他随天兵返回天宫,没能看见她泪流满面将含在口中的汤药尽数吐出的模样。
回到冥界后,她大病一场,满头青丝转白,面容枯燥。阎王说,那是因为她未能及时返回冥界,导致一魂一魄离身,已无可逆转。
五,借她人之命
许多天来,茯苓将自己关在房内,任由星辰从日出等至夜黑,再怏怏离开。听婢女道,每每他身边总牵着个小女孩,她胆怯的眼神唯有在望着他时是愉快而安心的。
自某天起,沈星辰忽然不在出现,他便不禁有些心寒,大抵他也腻了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吧。却闻婢女来报,侍郎携女儿去沈府做客,大有逼婚的架势,公子躲在郎中府不愿回家。
茯苓心知,星辰命定之人,应是那小女孩。不知侍郎千金是着了什么道,竟会对素未平生之人倾心不已,也不知这出闹剧该如何和平收场。
她曾未料到,侍郎之女白芷柔会寻来郎中府。
会客堂中,纤细的女子身影安静的坐着,低头正品着杯中的茶水。茯苓心中一动,某种异样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白芷柔抬起头来,那张脸蛋生着乱七八糟的黑斑,将本就平凡的五官搅得更为不堪。她瞧见茯苓,刹那被她深深吸引,愣愣的起身走进:“你。。。。。。好美。。。。。。”
她伸出手去,在即将碰到茯苓脸蛋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攥住,再近不得分毫。
星辰面容冷漠,淡淡道:“不许你碰她。”
芷柔手腕被攥得生疼,皱眉轻吟。虽容貌不佳,偏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叫他在心里滋长出不可思议的疼惜。
茯苓瞠目。这一瞬间,在她眼中,分明也有一根发光的红丝线,将眼前男子与女子的手腕缠绕起来,那样混然天成,密不可分。
天宫有规,每个凡人命定之人只得一个。可沈星辰居然同时拥有两根红线,分别缚住小女孩左手和白芷柔的右手。
恍然间,有一些模糊的真相在她脑中拼凑起来。
白芷柔凄凄道“我只是。。。。。。想求郎中去掉我脸上的痣,并非有意冒犯。。。。。。”
茯苓牵起芷柔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又面向星辰道:“请不要跟来。‘’
茯苓将芷柔拉去月老庙。此刻,当月老泥塑再次撞进她眼中,心不由自主的缩紧。
主意已定,她脸上聚起一丝温怒的表情,面相怯怯地芷柔道:“你想去痣?你想嫁给沈星辰?我偏不让你如意!”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掐上芷柔的脖子,逼得她狼狈后退,直至重重撞上月老的塑像台。
茯苓按捺下心中不忍,狠心加重手上力道。她知,当芷柔的生命受到威胁,便能引那个人现身。哪怕他明白这是她的计策,他也决计舍不得芷柔冒一丁点风险。
那会坏了他的心思,这甘愿违反天宫规矩的心思。
台上摆放的供品香蜡被扫了一地,芷柔双脚渐渐离地,脸颊因憋气而发红发紫。她难以置信,那么美好的女子,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忽地,她感到颈部的力量渐渐弱了。有人从身后托住她的背部,扶她缓缓坐下,只是她浑身脱力,倒地晕厥过去。
茯苓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依旧面容冷峻,只是,他,她没想到,他竟然和她一样生了满头白发。
白发红颜,何其心酸。
四目相对,她忽觉时空停顿,恨不得这一眼便是万年。良久,他幽幽叹息,她泪雨如下。
原来,再见才知,这多年的想念,渴盼,已将这份厚重的爱恋沉淀更深,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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