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659 更新时间:16-02-23 00:11
辛言发现一件事:烧鸡特别好吃。嗯,尤其是别人家的烧鸡。
跑到村东头的时候,老胡家的阿黄冲她狂吠,于是她把左手里的鸡腿甩了过去。
阿黄兴高采烈一个腾空,完美地用嘴接住。然而咬了两下察觉不对劲,它吐到地上一看,妈的,一根锃光发亮的骨头,啃得比老子啃的还干净。它愤愤不平地冲辛言远去的方向又叫了三声,表示要不是自己被拴着一定早就咬她了。
辛言可不当回事,跑得像阵风。其实后面没人追她,刘老太的儿子儿媳今天都不在家,孙子刘二狗又是个瘸子。她只是打算一口气销毁罪证,就算刘老太要找她算账,烧鸡也都已经在肚子里了。
“作恶多端的死丫头小心遭雷劈啊!”刘老太的咒骂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不过要是以为辛言会因此感到愧疚或者心虚,那就错大发了。
开玩笑,为了让刘二狗娶到媳妇,她累死累活一个多月帮忙盖了间新房,本来就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少算了一点工钱,谁知道抠门抠惯了的刘老太锲而不舍地克扣,说什么“哎呀你太能吃了我要扣掉饭钱”,呸!谁答应过要把饭钱算进去了?对付这种人,她有的是办法。
已经跑出村落,前面就是那片人迹罕至的茂密树林。啃着最后的鸡脖子,辛言放慢步伐,开始抬头寻觅树上结的野果。
几年前村里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林子里出现了样貌凶狠的吃人野兽,有好几个失踪的人都是进了林子有去无回,于是大人渐渐不敢再靠近了,也严禁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往那儿走半步。只有辛言没人管,她自己也不在乎,这么大一片树林干脆就成了她自己撒欢的地方。里面各种果树都有,樱桃树居多。而林子里唯一一棵不结果的樱桃树下,有个不高的土堆,像个简陋的坟,很多年前辛言小的时候村里某位老人告诉过她,那里埋着她早逝的母亲。
哦。当年辛言七岁,淡淡地说完就转身去劈柴了。老人又把她拽到跟前,孜孜不倦地告诉她她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以后每年中元节的时候应该去烧香祭拜。当时辛言说,干嘛要为一个死了的人费时费力费钱,我既不记得她的容貌也没承过她的养育,没这个必要。老人又问,那我死了以后你会去祭拜吗?辛言说,拜你我有啥好处?
说完这些第二天,老人就不再收留她住在自己家。辛言什么都没拿,只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站在门口向老人宣布,我住在你家的时候,钱是我赚的活是我干的,有吃的就先让给你,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不欠你的。今天我从你家走了,要是有吃的就是我一个人吃,你别指望我会让你一口,你自求多福吧。
老人坐在屋里喊,白眼狼,迟早饿死在外头。
辛言说,那就比比谁先死。
那之后辛言白眼狼的称呼就传开了,有人不信,拿同样的问题去问她。不过辛言学乖了些,她把语言组织得好听多了:“你死了我去你坟上哭,你又不知道,我哭也是哭给别人看,让人家以为我有良心。那有什么用?我还不如趁你活着的时候多帮你做事,只要你给钱,我就干活,绝不偷工减料,这才叫良心。”
因此慢慢的,有些人特别欣赏她,有些人特别讨厌她。不过靠着那些欣赏她的人,辛言还是没有饿死,磕磕绊绊地活到了十九岁,而把她扫地出门的老人坟头草已经一尺高了。
至于为什么她这么大岁数还没嫁人,绝不是因为她太野了曾把所有试图动手动脚的男人都打得满地爬,要怪就怪近几年准备北伐的国君把青壮年男子都征到了军队里,村里只剩瘸子傻子和老头子。有媒婆撮合过,说辛言没爹没妈也没家,也只能嫁一个那样的男人,然而辛言清楚得很,原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自在,要是嫁给了谁就只剩当牛做马伺候别人了,她自认为还不需要沦落的这等地步。
辛言一路走一路摘,用手指搓掉果皮上面的灰就塞进嘴里,彻底填饱肚子以前就琢磨好了对付刘老太的办法。
说我作恶多端?我作恶也才作了不到二十年而已,你可是作了六十多年呢,你都没被雷劈过,我肯定能长命百岁。
摘掉这根枝桠上最后一颗熟透的樱桃,辛言正攒足了力气回去开战,突然一阵疾风贴着地皮吹起来,枯草和树叶打着旋儿往上飞。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天。
就见晴朗湛蓝的天空中,隐隐闪现了几丝紫色的云翳,正朝她头顶上飘过来。辛言瞪大了眼睛,心想莫非这就是书里说的紫气东来?老娘要转运了?
她紧紧盯着不敢放松,连嘴里的樱桃都忘了咽。风在那一刹停了下来,四周也跟着陷入死寂一样没有一丝声响,天空里的异色也似乎淡了些,辛言不禁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似乎这样能看得更加清楚。
就在这时,一道雷电骤然从天而降,伴着迟来半分的轰鸣,像一道劈裂天地的利刃,砸在辛言眼前。脚下的土地被狠狠地击中,辛言被震得向后摔去。
巨响吸引了旁边村民的注意,纷纷抬头看着天降异色。奇怪的是,这一道电闪雷鸣之后,天空迅速恢复了原有的清澈,别说云了,连半分多余的风也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尴尬的错误。
“会不会劈着林子里的树啊?可千万别着火了。”
“应该没有吧。谁敢进去看看?”
“可不敢进去看,别说有没有野兽了,刚才就是青天白日地打雷,待会万一还劈一下怎么办?”
“反正林子里没人,咱都离它远点儿吧。”
此时此刻辛言躺在地上,耳边嗡嗡响,敲在地上的后脑勺阵阵发麻,胸口也闷得厉害,最可怕的是呼吸十分困难。她费力地试图睁开眼睛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却只能看到尘土飞扬。
不知道人死了以后是啥感觉……
突然,她觉得自己被推了一下,耳鸣中插进一个尖细的叫声,然后自己又被推了一下。
这次力道有点大,本来就闷疼的胸口被压到,辛言存的最后一口气被压出来,连带着堵在嗓子眼里的那颗樱桃也喷了出去。
“咳咳咳——”辛言猛地坐起来,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脖子没命地咳,不管眼泪鼻涕口水淌满脸。
“你没死呀!”那个尖细的声音又传过来,然后一个小女孩蹲在她面前,“真是太好了!”
辛言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脸,不想自己这幅尊容吓坏小孩子……咦,小孩子?哪来的小孩子?
阵阵发紧引人干呕的喉咙让辛言没法说话,她只能捂着嘴干瞪眼,看着这个不超过六岁的小女孩那张绝对称得上漂亮惹人爱的小脸,和瞳孔里时隐时现的紫雾。
这不是人吧?这一定不是人吧?没猜错的话这货是刚才那道雷劈下来的吧?!
“你倒是说句话,别这么看着我呀!”女孩往后蹭了蹭,“我都害怕了!”
“你怕个屁啊!”辛言忍着不适开口痛骂,“你差点把我害死!”
“对不起啊,”女孩从善如流地摸着头道歉,“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那算我倒霉……不是,小妹妹,你到底是哪来的?啊?你你……”辛言抬手指了指面前砸出来的一片大坑和七倒八歪的树,“你不是肉做的你是铁做的吧?地都塌了你骨头没塌?你就看在我没吓得乱叫着跑走的份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是妖怪还是啥?我不会歧视你的。”
女孩被她问到,先是惊讶后是焦虑,好像没想到会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一样,用手指戳着自己肉呼呼的下巴,仔细地想了一会才宣布:“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这样啊。”辛言拍拍衣服上的土站起来,“你看那边儿,看见了吗?住了两百多户人,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天上掉下来一个女娃娃,我让他们来问你,我看你说不说。”
“不不不不行——”小女孩扯住她的衣角,“东君说了不可以让凡人知道!”
“东君?那又是谁?”
“总之你不能说出去!”
“那你那个东君有没有告诉你,万一被凡人知道了,怎么办?”
小女孩嘴巴一撅,双眸中紫气流转:“杀掉。”
辛言一屁股坐了回去。
差点忘了这小家伙不是善茬。辛言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嘿嘿嘿,刚才跟你开个玩笑。你也是跟我开玩笑的吧?你看刚才不小心误伤了我你都吓得够呛,怎么可能动手杀我呢?再说了,你咵嚓一下那么大动静,没人知道才怪,难道你要全部都杀光么?”
听完这一大段话,小女孩皱着眉头费劲地想了一会:“可是,我们有规矩的,不能让人界知道我们的事。”
“那你好好待在原来的地方不就行了,瞎跑什么?”辛言搂住小女孩的肩膀,“你是不是调皮捣蛋啦?不乖啊,现在赶紧回家吃饭去吧,你妈找不到你肯定很着急。”
“我没有妈妈,我也不是调皮乱跑!我是来找我主人的!”小女孩推开她的手,又急又气,“你走开你走开!就当做没看见我,我也当做没看见你!”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不小……行行行,那我走了,你下次落地小心点儿啊,别砸到别人。”辛言絮絮叨叨地站起来,不回头地往前走。
村子出口处有人往树林里张望,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异象,结果只看到灰头土脸的辛言一个人溜达着走出来:“哎!这不是白眼狼吗!”
“哎,这不是老泥鳅吗!”辛言笑着招手。对于称她白眼狼的人,她也毫不客气地全都给他们起了外号,礼尚往来,“今天天气不错,出来晒太阳啊?”
“你刚才在树林里?!”老泥鳅惊诧地看着她神情自若的样子,唇上两撮胡须被鼻息吹得抖了抖,那张脸看起来更像泥鳅,“刚才里头被雷劈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就劈在我跟前,差不多这么远吧。”辛言抬手比划了一个长度,“难怪你们总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老泥鳅瞪着她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她背着手大摇大摆从面前走过。其他几户人家也探头探脑地看她,听见她说差点被雷劈了,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议论传得比辛言走得快,在她回到自己的小破屋之前,刘老太就拄着拐杖踮着小脚冲过来了:“呀,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没被劈死呢?!”
“不瞒您说,就差那么一点儿。”辛言边说边躲在门口一颗小树后,防着刘老太把拐棍扔出来砸人,“不过我提醒一句,您老小心点儿,可能下一个就是您了。我也是仗着年轻身子骨结实,要是您,熬不熬得过还不好说呢。”
“呸!你没死正好,把你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谁偷东西了?偷什么了?谁看见了?”
“嘿,好啊你!”刘老太双手一叉腰,“来来,街坊们都看看啊,这死丫头欺负我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太婆啦!我家本来就不容易,她还偷东西,趁我不注意拿了我厨房里一整只烧鸡就跑啊!以后你们谁都别让她进自己家的门,说不准要丢什么呢……”
看着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辛言也扯着嗓子喊起来:“是啊,以后谁也别给她干活,少算工钱不说还污蔑你是贼呢!我吃烧鸡怎么了本来就说好了管饭的,你也没说不能吃啊?你别瞪我,要说我是贼,你不就是江洋大盗了?你买东西的时候趁老板不注意,都顺过人家多少东西了?几片烂菜叶就不说了,你昨天可还偷了肉铺摊子的两个猪蹄呢!以为没人看见是吧?”
“你……”
“这也就算了,占便宜的事儿谁不干,可是你连自己家人的便宜都占,可就没意思了啊!刘二狗养的那两只兔子,又大又胖毛色纯白,结果他放学回来兔子就没了,你骗他说兔子咬破笼子跑了,其实是让你给卖了吧!”
“我……你别、别胡说!”
“喏,二狗来了,你自己跟他说!”
刘老太转头,就见自己孙子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顿时泄了气:“二狗呀,奶奶对不起你……”
“奶奶你说什么呢!”刘二狗因为走得急,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别在这儿吵啦,快跟我回家吧!”
“家里出事了?”
“唉,爹和娘回来了。”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和媒婆吵了一架……亲事黄了。”
众人哗然。
刘二狗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未婚男丁之一,他的婚事俨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必须议论的事情。鉴于家里条件不差,他的爹娘也野心勃勃地找媒婆说了一位住在县城的闺秀。聘礼准备好了,新房也盖完了,就差娶过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黄了,让等着喝喜酒的诸位看客都替他揪心。
“咋回事?!”辛言一撸袖子窜出来,一想到自己忙活许久的房子白盖了,比谁都急,“为啥黄了?你说清楚!”
“就、就是那姑娘要嫁给县太爷做小妾了。”
“这媒婆脑子进屎了?一门亲往两家说?”辛言越说越气,“我弄死她!”
“哎别别别,”刘二狗踉踉跄跄地拉住她,“我娘已经和她闹过了,不顶用。现在我爹气得犯病躺着起不来,我还要去找郎中呢。”
“那这事儿就、就这么……”辛言恨恨地从鼻孔里出了口气,“行行,你去找郎中吧。”
连个媳妇都娶不着,真是可怜呀。
辛言转过身望着天在心里默默哀叹,正要回屋,就听刘二狗在身后怯怯地问:“要、要不,你当我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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