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37 更新时间:16-04-04 20:21
缘起
房间中暗沉沉一片寂静,微开的窗扇射入一道明亮的光线,略略增添了一丝生气,但随风摇曳的柳枝,将那片光斑掩住了。
桌上只有一盏白瓷茶壶,但似乎放置了很久已经没有一丝热度了,木椅微微倾斜倒在了一旁。
淡色的床帘大敞着,一道身影静静的靠在床边,宽大的衣袍亦无法掩住他异常瘦削的身体,微微抬起的手臂抚在了一旁的床栏上,修长的手指消瘦如柴,白皙的手背上隐约沾染了一丝血迹,暗色的袖袍缓缓滑下遮住了腕间的突兀。
他缓缓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一双黛眉下澄澈的双眼却暗淡无色,脸颊苍白异常,双唇微微干裂,淌下一些血丝,平添了一丝淡淡的鲜艳。
长发松松束起披散在肩后,乌黑的发丝间隐隐夹杂着一丝银发,而他的两鬓竟已完全霜白了。
他微微抬袖掩唇轻咳了几声,俊秀的面上似有一些病态的潮红,他缓缓从怀中掏出洁白的帕子拭去了唇间的那抹鲜红,帕上亦落下了星点,宛若雪地中凌寒绽放的梅花一般,但却有丝丝的凄凉,仿佛带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气息。
房门轻轻推开了,一道淡蓝色的身影走入房间中,他看着床上之人苍白无色的面容,疾走几步赶到床边,他顾不得行礼忙将裴言扶到了怀中。
云涵拥着瘦削的身躯,眼中有一丝伤痛,不过几日未见太傅怎病的如此严重。
“云涵,你来了。”裴言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他松开云涵的手臂,尽力挺直了腰板。
“太傅,您在等一等,我现在就去唤太医为您医治。”云涵放下手转身走向门外,他似乎忘了他走进这个房间都是禁忌,又如何能去请太医呢。
“不用了。”裴言轻道,他微微抬手拉住了云涵的衣袖。他已知自己命不久矣,就算太医前来也无法医治他了。
“云涵,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裴言看着云涵面上的伤痛,神色异常平静,如今他为了皇上尽心尽力,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是以后的路他不能陪在皇上身边,不知皇上能否应对朝中的艰险。
云涵点点头,坐在了床边。
“韩王野心颇重,日后需要小心提防,林大人虽是贪财好色之徒,但却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予其一番警戒即可。”裴言低声咳了一阵,口中涌出大片的鲜血,面色愈加苍白。
“太傅。”云涵惊道,眼中有一丝浓浓的担忧。
“到弄脏了你一身崭新的朝服。”裴言有些歉意的看着云涵暗红色的朝服上,点点猩红。
“太傅,您切莫多言快躺下休息。”云涵叹了口气,他的朝服脏了又算什么。
“我恐怕日后不能陪在皇上身边了,希望云涵能多费些心思。”裴言握住云涵的手,微微摇头。有些话他今日不能交代清楚,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出了。
“云涵不过是个愚钝的庸才,又怎能在皇上身边辅佐。”云涵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安,忙低头说道。
“皇上的性情强硬听不进劝谏,能耐住心性忍下皇上责备的莫不过云涵一人了。”裴言想起皇上的性子,亦叹了口气,“如今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我希望云涵能代我留在皇上身侧,劝谏皇上远离那些佞臣。”
“臣定不负太傅的期望。”云涵看着裴言清瘦的面容,坚定的说道。
“皇上有两位皇子,皆聪明伶俐怕以后必要嫡长之争。”裴言缓缓放下手,靠在了床边。
“太傅,以后的事情甚为遥远,您不用现在就这般顾虑,臣希望您能安心休养身体。”云涵面上有些苦涩,太傅为皇上这般呕心沥血,然皇上又看到太傅的忠心了吗。
倘若但凡皇上待太傅有一分恩情,也不会将太傅幽闭在这冰冷的房间中多日,云涵重重的叹了口气,太傅,您如此又是何必。
“云涵,我还有一私事想嘱托你。”裴言喘息了许久缓缓开口道。
“太傅请言,云涵一定竭尽全力办到。”云涵看向面前沉浸在病痛之中的人,根本无能为力。
“我希望云涵能常去看看洛青的家人。”裴言心中一阵绞痛,他不禁抬手轻抚在了胸口。
洛青还那般年轻却因他而亡,终是他的错。裴言不曾责怪怨恨皇上的残酷无情,皇上亦是他亲手教导而出,他只怪自己没有将皇上教导成仁慈爱民的帝王。
“好。”云涵点点头。
“我步入朝堂多年已是污浊了,不能再回到清心阁,我希望待我死后,云涵能将我的尸骨葬在后山的深林处。”裴言缓缓躺在床上,如今他的心愿已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无力为皇上除去韩王。
“太傅,您正值中年倘若静心休养,病情一定可以痊愈。”云涵心中猛然一颤,用力握住裴言的衣袖,在他印象中太傅武功高强,面容永远是那般温和俊秀,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枯瘦病弱。
“皇上一会赶来看到你的身影必会责罚你,这块玉佩虽然不是免死金牌,但也可以为你挡去刑罚。”裴言掏出怀中冰冷的玉佩放入云涵掌心间。
这块玉佩还是瑄儿送与他的,倘若那孩子得知他将玉佩擅自送予他人,必会不愿。裴言缓缓放下手,眼中溢满了苦涩,早年坐在他膝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渐渐成长为一代帝王,可性情却愈加残酷,一切皆怪他没有好好教导瑄儿,或许他本就不应该做帝师。
云涵看着面前之人紧闭的双眼,尽力唤道“太傅。”
“太傅,难道您不想再见到皇上一面了吗?”云涵握住裴言枯瘦的手腕,皇上伤太傅至深,甚至不惜杀了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人,太傅又怎会在想见到皇上。
云涵掏出怀中洁白的帕子拭檫着裴言嘴角的鲜血,太傅生前喜洁,必不允许自己这般仪容离世。
书桌前端坐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的面容秀美,但却异常严肃,宛若冰冷的美玉一眼。
卫瑄放下手中的笔墨,不悦扫了一眼一旁气喘吁吁的太监。
“什么事情?”卫瑄冷声说道。
“皇上,太傅病危了,请您过去看看吧。”太监低头说道,不敢看向卫瑄满是怒意的面色。
“病危,太傅武功高强,又怎会生病。”卫瑄拂袖将面前的奏折尽数推在了地上,他待老师情深意重,而老师竟然听信一个低贱的随从之言,他也是该冷落老师,给他一个警惕了。
“皇上,奴才所言据实。”太监的神色有些哀伤。
“生病了就去请太医,请朕过去做什么,他自己不就会医术吗?”卫瑄翻开面前的一本奏折,倘若老师真想来见他,亲自过来便是,又何必打发一个低贱的奴才前来。
“皇上,太傅真的快撑不住了,他多日前便接连呕血,前几日您在林中又重重击了太傅一掌,太傅的重病之躯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太监双膝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太傅的性情温和,待他很好,而如今太傅却凄凉的躺在床上呕血。
“他多日前便呕血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朕。”卫瑄用力握住太监的衣领,眉头紧紧蹙起。
“太傅不让奴才提及此事。”太监面上未有一丝惧怕,而溢满了无尽的悲伤。
卫瑄看着太监的面色,心中有些略略不安,他用力放下手大步走了过去。或许太傅仅仅是受了些内伤,他的武功那般高强,不会有大碍的。
卫瑄不断的安慰着自己,然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急促,淡黄色的衣角翻飞飘扬。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却猛的停住了脚步,四周的寂静让他愈发慌张。
卫瑄尽力的平静下心情,伸手推开房门,倘若太傅真的病重了,他唤太医前来医治便可,又何必如此失态。
“你怎么在这里,太傅呢。”卫瑄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却看到了静立在他面前的云涵。
卫瑄重重推开面前的人走到床边,“太傅,都已经是正午了,你怎么还在熟睡。”卫瑄抱起床上的人,用力摇晃着他消瘦的身躯。
“太傅已经离世了,请皇上尊重太傅的仪容。”云涵扶住一旁的桌子缓缓起身。
“不可能,太傅昨日还好好的。”卫瑄大声道,丝丝泪水从他白皙的侧脸滑落滴在了裴言的衣襟上。
“皇上,又有几日没有见过太傅了。”云涵冷冷的看着卫瑄,皇上日日在嫔妃寝宫中享乐,有何知太傅的孤独与痛楚。
“来人啊,为什么连太傅病重了都不前来通知朕。”卫瑄痛苦的握紧了裴言的衣衫,倘若太傅能早些时日医治,或许伤势就可以痊愈了。
“皇上将全部的人都撤走了,何来的下人。”云涵厉声的呵斥道。
“你放开他,倘若太傅不曾被禁锢在皇城之中,亦不会中年早逝。”云涵用力推向卫瑄的肩膀。
“不。”卫瑄看着怀中之人紧闭的双目,痛苦的嘶吼道。
“老师,求您醒醒,我知错了,我不该心生妒意杀了洛青。”卫瑄绝望的跪在了地上,可惜裴言的身体早已冰冷无论如何都不会醒来了。
“太傅不会再醒了。”云涵抬掌扇向卫瑄。
白皙的脸颊肿起一道掌印,卫瑄将头埋在了裴言怀中正如他儿时一般。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淌下,年幼时太傅待他很好,每每他央求坐在太傅膝间时,太傅都不会出声拒绝。而后来他渐渐长大,对太傅萌生了一丝占有欲,甚至不惜将太傅囚禁在房间中,但他们却也渐行渐远,甚至阴阳两隔。
“老师,求您不要离开瑄儿,瑄儿真的知错了。”他错得太多了,然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卫瑄拥紧怀中的身体,老师陪了他二十余年,那丝爱渐入骨髓,他无法看着老师离去。
“老师,您等等我。”泪痕淌在卫瑄秀美的面容上,哪怕是地下他亦会陪在老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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