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81 更新时间:16-04-27 13:39
我叫张晓月,十三岁了,我不喜欢珐椒。
珐椒的夏天很闷热,我每年都会到珐椒过暑假。外省工作的父母很忙,根本照顾不了还在上小学的我,所以每到暑假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住在珐椒的祖父母处,于是我就要在一个闷热潮湿蚊虫众多的珐椒渡过漫漫炎夏。
我小学毕业这年的暑假也不例外,一个闷热无比的下午,我被父亲送到了珐椒祖父家中。珐椒祖父母家是低矮的临建平房,水龙头都是在几排住户共用的,祖母那年出去洗菜,没防备下过雨的地滑,摔了一下,骨头倒是没事,可毕竟有了岁数,不得不卧床休息,父亲细细问了祖母身体情况,吃了祖父给下了鸡蛋挂面,叮嘱我,要多帮祖父母干活就赶紧离开了。珐椒地方偏僻,往来的公车很少,下午只有一班车是进城的,父亲必须赶上这班车才能去城里搭回去的火车。
我顺着梯子爬上房顶,看着从水田间小路快步远去的父亲背影,心里闷闷的。珐椒水田上层低低的腾着一层蓝色水汽,气压低的青蛙都叫声沉闷的让人心烦。我不由鼻子酸酸的,心想又一个无聊的暑假开始了。
珐椒是在城市很边缘的地方,珐椒这里有个焦化厂,企业很大,职工也多,大部分职工住在城里,每日有班车来回接送工人上下班。祖父母都是这个焦化厂的退休工人,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在厂子里工作,可企业没那么多住房可以解决职工生活,祖父母到退休也只混得在离厂子两里地外的珐椒临建房中度日。焦化厂规模不小,但厂子周边都是当地乡下百姓的水稻田,我祖父母住的这一小片珐椒临建房是这个地区最最低洼的地方,每到下雨天气,雨水大堤决口一般往这里涌来,低矮的房屋里很快就漂起拖鞋,洗脸盆,屋里可以划船往来,我是说如果地方够大的话,但其实地方极其狭窄,每家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一间正经模样的房子住,房子前面都是各家捡了砖头瓦片私搭乱建的结果,于是不但脚下趟水,上面还得漏水,每逢大雨天珐椒这片临建房的住户都如临大敌,乌云一飘上来,就赶紧的在屋顶苫塑料布,在屋里惯常漏雨点放盆放碗。
我很讨厌珐椒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住房差蚊虫多,主要是没有什么朋友。祖父母就是老实巴交的退休工人,混的不咋滴才一直被流放在这是有二十几户人家的珐椒临建房中,但分有点本事的都混迹在城里居住,珐椒这个地方多半住的都跟我祖父母一样的平头百姓。珐椒临建房说白了,就是平民窟,即便这样,每家也没有多余住房,一家只有一间十几平的小破房,自己再搭建出一个不大的地方,也就是多出间睡觉的地方,别一家子的人挤人,如果再从这平民窟混的长些时间的,比如我祖父母,还在离屋门口两米远的地方,抢得了一平米的地方,用破门框和铁皮建了间厨房,总算是不用天天的在潮湿不堪的屋子里闻油烟。居住环境差,离城里又远,所以一般双职工有孩子的家庭都不愿意住这里,不论怎么样也要在城里混个住处,再不然租房也比住珐椒平民窟强,所以珐椒这里没什么孩子,我也就没什么朋友。一想到我又要在这个环境奇差,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两个月,心情无比沮丧。
可惜,我错了。这个夏天珐椒的平民窟里竟然来了几个小孩。
我不是第一次在珐椒过暑假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和发呆。祖父母不大会关心我的功课,暑期作业多半也已经在我来过暑假前就被我做完了,剩下不会做的,等到快开学的时候抄上别人的答案就好。我天天就是睡到自然醒,早饭祖父已经给放桌上了,帮祖母打点水什么的,然后就开始穷极无聊的四处游荡。祖父白天多会去离平民窟不远处的一个菜园子劳作,那是一片被废弃的荒地,离我们住的地方也就几百米,祖父用树枝围起小小的一片,种了黄瓜,西红柿和豆角。园子外面种植了十几株向日葵。园子很小,我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一直能在里面忙东忙西,中午祖父回来做了午饭,吃完他们都会午睡,但我起床晚,多半还是无聊的看看电视或者四处寻找知了和壁虎玩乐。午后的时光最是难熬,珐椒地势低洼潮湿,午后不论阳光怎么样,都会蒸腾着热气,平民窟里几乎见不到人,本来住户就不多,厂子里的职工还都去工作了,一切变得出奇的死寂,知了和青蛙的叫声常常变成唯一可以听见的响动。
我往往会穷极无聊的接上满满一盆凉水,翻弄出祖母吃过的大大小小的药瓶,用野花和野草配制一些我意念中的药品,喂给毛毛虫和壁虎喝,它们不喝,就泼到它们身上,吓的它们疯狂逃窜要不就萎靡成一团。这天我正给壁虎配制一种褐色的药剂,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道:“你在干嘛?”。
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跟我岁数相当的女孩子,她后面还跟了两个年纪更小的男孩。
“呃。。。我在制造药品,给壁虎喝的。”我结巴了一下赶紧答道。
“干什么用的?它们喝了会死掉吗?”小女孩蹲到盆子旁边,看着我配制的恶心药水说道。
“应该不会,目前没有死掉的,我是为了吓唬它们。。。要不,你也配点?我有很多小瓶,很不错。”我心里高兴的不行,终于打破了寂寞无聊的午后时光,有个朋友说说话总是好的。
于是在我的邀请下,小女孩和她的两个弟弟开始跟我一起配制各种药水。后来我知道,小女孩叫田莉莉,是前排田奶奶家亲戚的孩子,两个小男孩也是她表弟,估计跟我状况差不多,家里没人管,送到田奶奶家过暑假的,我们俩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平民窟里又没有跟我们说的上话的其他孩子,理所应当的我们俩开始一起度过这个貌似还不错的暑假。
暑假朝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起来,珐椒平民窟的日子变得有了色彩,我们俩一起扑蜻蜓,捉蝴蝶,斗弄菜地里的菜青虫,原来我觉得没有意思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让我开心起来,哪怕是用小石子去砸茄子底下的小蛇都变的让我们兴趣盎然,每天去菜园子里找熟透的西红柿,用自来水洗干净了,放上白糖,我们俩就可以坐在门口吃个痛快。珐椒的夏天不闷热了,蚊子也不多了,虫子让我们烦的几乎消失了踪影,知了常常让我们放在蚊帐里养着,第二天看到死在了床头。
快乐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我觉得胳膊上出奇的疼痛,我低头一看,一直蚕豆大的绿色红眼睛的牛虻蝇正在吸我的血,气的我,用手去赶,牛虻蝇死活不撒嘴,最后我不得不忍着恶心去拍打它,它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我的胳膊,这时我的胳膊已经肿起老高,流出了血。
田莉莉帮我抹上奶奶的碘酒,胳膊还是疼,看见飞过一个苍蝇都会让我心烦,我们俩就躲在屋门口的竹帘子背后观察外面,把各种蝇子都假象成牛虻蝇,时刻准备反击和撤离。我胳膊疼的厉害,心里真是怕了牛虻蝇,所以那个下午我们俩一直躲在竹帘子后面,这种长时间的观察帘子外面的世界,慢慢的我发现家里前面的那栋被废弃的楼的二楼似乎有人影晃动了一下。
珐椒的临建房就是几排平房,不规则的排列着,中间插着更低劣的自建房,但这一堆破烂的住房中间部分,也就是我祖父住的这排房子前面有一栋三层楼房。别看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处楼房,但这处楼房从我有印象起就没有人住过,我也从来没有敢真正的上过这栋楼。这栋楼像一栋鬼屋,没有水也没有电,夜晚的时候从来没有亮过灯。
我四年级那年暑假实在闲的发慌,大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曾经沿着这栋楼唯一的一个黑洞似地入口进去过一次。那次的感觉对我来说太不美妙了,珐椒这么热的地方,楼里竟然冒着森森冷气,一进这栋鬼楼身上的汗立即下去了,汗毛根根儿的竖着,我炸着胆子往里走,这楼从外面看占地并不大,但走起来显得很幽深,好像走了很远才看到了黑洞洞的岔口,岔口里更是没有光亮,全黑的一片,我把手伸进去,自己看不到。我被深深的恐惧给震慑住了,楼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楼外的知了声都好像被楼房隔绝了,我忽然害怕起来,设想着,会不会从哪个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白骨手臂,一把把我拉进去,于是我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眼看着楼道口的光亮如同一扇白色的门,我跑在楼道里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竟然害怕自己还没有奔到门口,后面就会有什么把我拉回去,仿佛跑了很久,我一步冲进了阳光和闷热的珐椒空气中,我才觉得心底的冷气随着汗水流窜出来。
从鬼楼出来的那天傍晚,我就开始发烧三十九度,我第一次品尝了大人口中的头痛感,大夏天里穿上厚裤子和褂子哆嗦着,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去过那栋楼,家里人只当是我感冒了,我自己不自信的判断是,我被吓到了。那个夏天我在病中缠绵了半个月,后来假作不知的向祖父和珐椒的其他住户打听这栋废弃的楼,住户们的回答几乎是一致的。这栋楼是珐椒这片临建房中最早的一栋建筑,建造日期不详,好像没有焦化厂的时候,这栋楼就有了,从外面看每层的窗子都已经被从里面钉死了,又没有水和电,早先进去的人说,里面全是老鼠,蝙蝠和蛇,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没有再收拾这栋房子,只是又建了些临建房,这楼就彻底没人住了。
我后来仔细观察过这楼,一共三层,但高度几乎跟正常的五层楼一样高,窗户极少,只有六扇,以我进入那次的感觉,楼壁非常厚。珐椒的居民对这楼熟视无睹,几乎没有人注意它,唯一的入口在斜对着我祖父这排房的一边,门口堵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越看越觉得这栋楼如同珐椒的黑洞,一个被这些已经为生活弄的麻木不仁的人废弃的黑洞。我最先被吓过的恐惧慢慢的也由那些麻木的表情,熟视无睹的样子给冲淡了,也对这个黑洞鬼楼失去了兴趣,直到我和田莉莉躲在竹帘子后面这天看见楼上的窗户里似乎闪动了人影,我觉得天哗啦一下子又变得冷了起来,如同那年我被吓的发烧的暑假,我哆嗦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应付的田莉莉,她看我兴趣不高,天也渐渐到了晚饭时候,就自己回家去了。我躲在帘子后面,透过那些横着的缝隙仔细看着她走过鬼楼的黑洞门口,顺着流着脏水的水池子一侧走的看不见人影,心中默默的想着,若是楼里有鬼,会不会明天我就看不到她顺着鬼楼一侧的水池子走过来了呢,会不会鬼把她捉了去呢?我感觉到嘴里发苦,一种又要发烧的感觉让我极其不舒服,祖父做的晚饭我几乎没有动就睡下了。
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房子只有一面窗户对着外面,房子后面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和水稻田,再远处是火车道,火车隆隆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窗纱上爬满了找蚊子吃的壁虎,弯着尾巴,伸着舌头,我透过光亮看着它们。我慢慢的感觉出不对,珐椒的夜晚没有路灯,如果我们自己不开灯外面几乎一片漆黑,我怎么会把壁虎看的这么清楚呢?壁虎一伸一伸的舌头,小小的爪子,下颌的褶皱。。。我再一看竟然壁虎满嘴的尖牙如同鲨鱼一样的龇着,黄红色的如同大矢车菊一样的眼睛骨碌碌的朝我转了转蹭的窜了过来,我激灵一下想躲开这只飞窜过来的壁虎,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我用毛巾被擦擦头上的冷汗,又躺了下来,正应该闷热的天气里,一股冷气从脚底板钻上来,我哆嗦了一下。睡意已经全退了下去,我躺在黑暗里想着白天在鬼楼二层晃动过的人影。没错,一定是个人影,我本来是想骗自己,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但现在我无比的肯定那确实是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男人。
我对自己确信无疑,因为这个男人我有印象,我前几天在珐椒见过他,就是穿了一件白衬衫,一个外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夜让我冷静了下来,抛掉了下午那鬼楼鬼影的臆断。我捋了捋思绪,我确实不喜欢家门口这栋鬼楼,可珐椒的住户都对这栋楼视若无睹,我在珐椒度过了不止一个暑假,除了那次不大美妙的鬼楼探险,倒与鬼楼也没扯上什么太大的瓜葛,即便是那次探险,说实际的,我主观想象多于客观存在的观察,不能作为鬼楼闹鬼的判断,可亲眼所见的那个人影可就不同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那个外乡人上了鬼楼。
要说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还真得谢谢晚上做的这个壁虎的噩梦,那天我中午在空无一人的珐椒贫民窟闲逛,贫民窟的人基本都在午睡,我捉了壁虎在逗弄,一个影子在地上一晃而过,我赶紧抬头,一个白衬衫的人匆匆走过,我的抬头惊了他一下,他回头看我,一对黄色带着红丝的眼睛着实吓了我一大跳。这人的样子我不大说的全,但这双诡异的眼睛我是实在忘也忘不了,下午时分虽然我没看见他的那对怪异的黄眼睛,可那身影和白衬衫一下子就让我反应出来这个黄红色眼睛的外乡人。他到底上鬼楼干什么去了呢?这太让人费解了。我在床上反反复复了折腾了一阵就又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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