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75 更新时间:16-06-30 17:43
刚入夏,窗外的云一层一层的变淡了。
时绪刚踏进家门,李嫂赶忙迎了上来。
“三少爷,刚才付少爷打来电话说约您去小柳桥那边吃仙草呐。”李嫂接下时绪丢过去的书包说着。
“不去,老爷们儿家总吃那甜腻腻的仙草做什么,等会儿我给他回电话,你去忙吧。”
时绪翘脚吹着风扇,随手打开了一瓶汽水,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听见电风扇呼呼的风声。时绪一个人在这宅子里住了两年,先前还有个叫桂生的小厮跟着,如今那苦命的孩子害了肺痨死掉了,时绪也没那个心情再去弄来一个新的,有李嫂伺候他日常起居就够了。
“对了三少爷。”李嫂放下切好的西瓜,“老爷早上也打电话过来,让我给您转达说今年年底老爷就会带着二姨太和四少爷从北平回来,说要住在东河路的新宅子里,还说让您提前差人去把房子收拾收拾,您也好提早搬进去。”
“搬进去?我搬进去做什么?我在这旧房子里住习惯了,而且二姨太不是也看不下我吗,我何必要过去找不自在。行了李嫂,这事儿我知道了。”
时绪随便吃了几口西瓜,觉得味道并不好,突生一阵烦躁。这时他想起了付世成,想着约他出去喝顿酒。
“哟,我还以为你还是个娇滴滴的学生娃呢,只敢找你出来吃吃仙草,看看柳安湖,想不到你小子心里头早就是个糙老爷们儿了!”
未见人先闻声,付家长子付世成,人们通常称呼他一声“付大少爷”,两家本是世交,也是非常要好的生意伙伴,付世成和时绪从小一处长大,时绪母亲去世时,付世成甚至陪同时绪回北平奔丧。两人如亲兄弟一般,不同的是,付世成有心到生意场上历练几年,故而为人处事比时绪更高明一些,时绪倒不如付世成这般聪明,大学磕磕绊绊的读着,他说他想以后做一个教书先生,只教英文和法文。的确,大家都知道在北仁大学经济系有个学生的英文和法文确是一等一的好,那学生便是时绪。
“大哥你又讽刺我,你就不能把你在生意上奉承别人的好话说给我听听吗?”时绪斟满酒杯。
“跟你是自家兄弟,自然要说些体己的话,那些骗鬼的花言巧语我怎么能讲给我的好弟弟呢。”
“哟哟哟,还说不能讲,你瞧瞧你这句话说的,跟嘴上抹了蜜似的。怎么,看来最近生意上的事儿处理的不错啊,是不是又赚了一笔。”时绪笑道。
付世成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入嘴中,“都是养家糊口的营生,没什么赚不赚的,我那点儿本事你还能不知道?”
说着,付世成让跟班送上了一个小礼盒,递给了时绪。
“这是什么?”时绪问道。
“今年你生日那会儿我应该在南京,顾不上给你做寿了,我这算是提前给你把生日礼物备下了,未来的大教授,看看这物件您看得上不?”
盒子里是一支金笔,上头刻着时绪的字:鹤麟。
“为了刻你这字,师傅费了多大功夫啊。只刻名显得生疏,要不是我多加几个钱,师傅还不愿意接下这活儿,你这字也太难写了。”
时绪起身作揖,说道:“兄长的关爱小弟感激不尽,来生做牛马方为报答。”
付世成被时绪这滑稽样子逗乐了,举起酒杯说道:“想感激我,那就喝了这杯酒。”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时绪和付世成说笑了一番,无非是聊聊家常事,话意正浓,二人微醺,付世成凑到时绪耳边小声说道:“你可知道风月馆这地方?”
时绪点头,“里头不都是养了些小倌吗,听说一个姑娘都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姑娘啊,今晚要不要?”付世成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时候你也……”
“什么叫我也,我就是好奇啊,那个烟草公司的曹老板,被这些小子们迷得快六亲不认了,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这里头有什么道道。”
时绪有些犹豫,“我就算了吧,被人看见了传出去可怎么办。”
“鹤麟,这都不像你了啊,当初那个把壮汉打的七荤八素,扬言要灭他全家的人上哪儿了,你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了?你可别说你没兴趣,当初桂生死的时候你一个人偷偷在屋里哭的要死要活,这里头的原由你以为我不知道?”
付世成看时绪还有有些摇摆不定,“行了,直接跟我走吧,车在楼下,咱们就去见识见识,说不定你还不喜欢那地方呢,待的烦了咱们就走啊。”
这家风月馆确实有些不一样,门口没有人招揽生意,外头看上去倒是斯斯文文,不看这招牌,以为这就是个文人墨客喝茶聊天的好去处。
付世成和时绪一前一后进了风月馆,这才有人过来招呼。
“这两位少爷是新面孔啊,头一次到本馆,如果有照顾不周,在下先向您赔罪。两位少爷需要点什么?让几个小倌陪您二位喝喝酒聊聊天?”来人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看出来二十上下,穿着墨绿的长衫,身段轻盈,眉眼之间略有几分媚意。
付世成说道:“给我们开个包间,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拿出来,再找几个小倌过来陪我们聊聊,如果你们的服务周到,说不定我还会玩儿点别的。”
那人懂了付世成的意思,低眉笑了一阵,“我们风月馆的小倌包您满意,不如今夜,就在这里住下吧。”
付世成轻捏他的下巴,缓缓说道:“满不满意,这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付世成和时绪被引着朝楼上走,突然对面的楼梯上一阵吵闹。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敢咬老子!我看你是活够了!大爷我花钱不是来看你脸色的!给我滚过来!”
话语刚落,房间里冲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倌,嘴角挂着血迹,长衫的下摆被撕掉了一大块。紧随其后是个粗壮的男人,只穿了长裤,一手捂着被咬伤的手臂,一边恶狠狠的招呼人去抓住那逃跑的小倌。
一时间馆里的杂役都去追那小倌,也没人记得招呼还在楼梯上不明情况的付世成和时绪。付世成正想抓个人问问,时绪的眼光却都被那小倌吸引了过去。
“别跑!站住!”
小倌穿梭在走廊中,跑得匆忙,身上的衣服凌乱的挂着,那个被咬的男人不知何时举起了手枪要对准小倌,刚才那油头粉面的男人拦下了他。
“胡司令,万万不可!这要是出了人命,我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他奶奶的,这小子是天王老子养的?我打他两下,他反过来咬我一口,我现在教训他你又跑出来搅合!什么世道!妈的!今天我管你生意做不做,老子心里头不畅快,就得杀了这小子!”
说话间,胡司令就要开枪,时绪大步向前踢飞了手枪,刚飞出去的子弹打在了房梁上。
“哪儿来的王八羔子!”胡司令骂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路上碰上了多少晦气!”
“胡司令好久不见,在下有礼了。”时绪说道。
胡司令抬头,“是你?”
时绪捡起一旁的手枪,用手帕擦干净后还给胡司令,“来这里不就图个乐子,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小倌不合心意,那就换一个聪明的来,他咬了您一口,您就让下人打他几下出出气不就行了,何必劳您大驾。您这为国杀敌的枪若是崩了一个小倌,自是让这把枪掉了身价啊。而且,万一闹出人命,这小倌死不足惜,可要是传了出去,在这大上海,您该怎么办呢?”
胡司令哪肯听时绪这毛头小子的一番话,自是不放在心上,叫人把小倌抓了过来。付世成正要拦住时绪,要他不要多管闲事,商界跟军界最好不到各自触了霉头,不然在这世道上谁都不好混。可时绪铁了心要帮这个小倌,再次说道:“胡司令,时绪本是晚辈,不该有僭越之心,如果话说的不好也还请您多担待。既然这小倌坏了您的兴致,那我就来赔个不是,今晚您的花销全算在我的头上,这风月馆里的人您随便挑,只要您玩得开心。”
“时少爷口气还不小,替一个小倌出头,莫非你……”
时绪颔首微笑,并不作声。胡司令也不是真心想要了这小倌的命,另外一个小倌机灵的上前,说“胡司令今晚我来陪您,您要怎么玩儿都行……”两人返回了房间,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喝酒的喝酒,唱曲儿的唱曲儿。几个杂役在收拾残局,时绪叫住了刚才接待他们的男人:“给我开个房间,把这孩子给我送过去。”
那男人笑得弯了桃花眼,“在下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鼎鼎大名的时少爷,在下这就差人给您准备去。”
付世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鹤麟你要干嘛,刚才这一出算什么,包了胡司令的花销也就算了,你要这小倌今晚陪你?”
“既然都被人认出来了,我也就无所谓了,我看这小倌不错,既然那到这儿来了,就玩玩儿啊。”
时绪转身走去了房间,付世成被另外几个小倌拥簇者进了花厅。
过了半个时辰那小倌才来,刚才被撕破的衣服被换下,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嘴角还留着刚才被打的淤青。
小倌见时绪独酌,便上前小声说道:“少爷,我给您倒酒。”
时绪见他这样子起了玩儿心,一把抓住小倌的手,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谁家的小倌能像你这么不听话,还敢咬了客人。”
“少……少爷。”
“难道你是新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小倌只是低头不语。
时绪放开他,说道:“还是个不聪明的哑巴,好听话都不会讲,不把客人哄开心了,你这生意怎么做?我还是叫人把你换了吧。”
听见这话,小倌连忙下跪磕头,“少爷别生气,是月痕不好,千万别换了我。”
“你又不会伺候人,我不换你的话,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小倌懂了时绪的意思,起身走到时绪面前,抬手便开始解时绪的衬衣纽扣。
时绪抓住了他的手,突然笑道:“我逗你玩儿呢。我现在要是不把你叫过来,估计会被打得半死吧,毕竟那胡司令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咬了他,虽然他说不追究了,你老板能放得过你?”
小倌这才明白过来,“不瞒您说,胡司令每次找我,都是玩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弄的我遍体鳞伤,我实在不堪痛苦,才出此下策。”
长衫下掩盖的是大小不一的伤痕,时绪转身啐了一口:“妈的,这老东西真是变态,表面看着威风凛凛人模狗样的,想不到私底下竟是这么个货色。”
时绪没让小倌侍奉他,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酒,小倌立在一旁,时不时的斟酒,一声也不言语,时绪只是瞥见他脑袋垂的很低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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