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74 更新时间:16-06-14 19:37
“孟宗首。”月栖川放下筷子,觉得还须再劝劝他。
他这俗浊之人生前将清泠绝尘的扶摇阁阁主拖入尘垢之地,让他受尽世人非议,已是缺德,不能换了个躯壳还这般祸害他。
”何事?“孟含章也放下了筷子,看着他。
被那双湛然无尘的眼睛一照,月栖川越发不能理解,要逃命的人是他,为何孟扶摇会追过来,且承担了一路而来的所有嚼用……
若是女子,遇上这种有地位有身份出手阔绰长的好看的男人,他早就以身相许了。关键是他是个男人啊!还跟这个男人是好朋友
、好兄弟。除了感激,大概以后能回报的便是在他有难时为他两胁插刀、抛头颅洒热血了。
不过孟宗首在江湖中年少成名,威名赫赫,大概他是等不到他报恩的那天了。不由可惜,早知如此,便与阎王商量找个绝色佳人来还阳了。
他想的出神,浑不知话已出口:“若我是个女子,你若不弃,我嫁你可好?”
孟含章眼睛蓦地睁大,手中的筷子也脱了手,滑到桌子上。
月栖川笑着又为他换了一双:“说笑说笑,你莫当真!”
孟含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淡雅素净的眸子盯着面前一盘浇了香油香醋的莴笋丝道:“吃饭吧。”
“孟宗首。”月栖川又叫了一声。
孟含章将刚挑起的一筷头笋丝放进月栖川的碗中,而后放下筷子,直视着月栖川:“你有次喝醉了,非拉着我给一位神仙上香磕头,要义结金兰。”
月栖川头微一歪,迷茫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是何时的事?我怎地不记得了,咱们拜的又是那位神仙。”
孟含章瞥了他一眼:“素女。”
“啥?”月栖川听到这位女神仙的名字,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稳了稳情绪,他不解道:“我为何拉着你去拜这位娘娘?“
孟含章再瞥他一眼:“我当时拉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你路过素女祠时,你见这位女仙塑的美貌,便要拉我进去跪拜她,让她做见证。”
月栖川”啊“一声道:“哎,你为何不拦着我,就任我做下这等蠢事。”
孟含章淡淡道:“我看你挺高兴,就遂了你的意。”
月栖川愕然:“你意思是你不仅没拦,还跟着我一起胡闹。”
孟含章不语。
“那我还说了什么?”月栖川觉着凭自已那烂透的酒品,既然这般胡闹了,又如何不会胡说。
孟含章抿着唇,索性目光放空,似在回忆当时情形。
他不愿意说。
月栖川也不好去逼问他,惹急了这位金主,以后他和他的琴他的狗都得喝西北风去。
想到这儿,他低头扫了扫蹲在孟含章脚边的肉饼。
肉饼虽然顽劣,却有一样别的狗没有的好处。便是人能吃的它都觉得好吃,不挑食。丢给它一团白菜梆子,它也能啃出鲍参鱼翅般的鲜美来。
肉饼也是极聪慧的一只狗,大约是孟含章身上的银子多,喂给它的肘子也多,那股子味嗅得熟了,这些天来,竟跟他相处的颇是融洽,大有让孟含章取代他为自己主人的意思。
这年头,狗都知道嫌贫爱富了。
月栖川心里哀叹,忽又想起方才想跟孟含章说什么,竟一时忘了,
那便以后再说吧。
恶作剧般地在地上丢了一小块蘸了辣椒的馒头,看着肉饼摇头晃脑地扭着屁股跑过来一口吞下,即被辣得吐出了舌头,大口大口的吐气,他便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肉饼是只骄傲的狗,被他如此戏弄,心里自然不忿,吐完了嘴中辣气,趁他笑的喘不过来气的间隙,悄悄地挪到他脚边,抬起一只后腿,尿在他的衣摆上。
孟含章望着月栖川追着肉饼要打的活泼身姿,无奈地叹了口气。
匆匆吃完晚饭,月栖川因着连日劳顿,早早地歇下了。
亥时。
正在桌上酣睡的鬼琴被人拎了起来,吓得它登时就要张弦攻击,却被那人清圣的内力轻易地压制住了邪戾鬼气,只得任由他拎着走出了房间,行止一处离客栈有些距离的偏僻所在。
那人放下它,鬼琴垂着的头一抬,看清是谁后,委屈道:“孟宗首,我不嘘嘘。”
孟含章面无表情道:“我有事问你。”
鬼琴迷糊劲过了,方想起自己现在是把琴,半夜被主人的朋友给掳到了野外,也不知意欲何为?
孟含章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展开给他看道:“我要听实话。”
鬼琴抖了抖琴身,像僵尸那样向前跳了两步,小声道:“其实这件事我原来也想跟主人说的,但我感觉他现下万念俱灰,得过且过,并无……。”
它稍稍仰起头,欲言又止。
“说!”孟含章脸色有些发黑。
他心情似乎也变糟了,鬼琴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前生今世落差太大,无求生之念也并不奇怪。”
孟含章道:“那么,他这次如此惜命是否跟某个人有关?”
鬼琴点头:“他不想死在这个人手里,所以才逃的。”
并不是怕死才要逃命,而是不想死在那个人手里才要逃命,仅此而已。
孟含章握着书的手不由的攥紧,泛白的手指骨节在月光下有些狰狞。
“那个……”鬼琴感受他到强烈的怒意,急忙往后退几步。
觉得安全后,方道:“我叫缚鬼琴,顾命思义,抓鬼的。”
他这样解释了下,孟含章此时的怒意已减淡不少,静静的凝视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便继续道:“魂善而魄恶,魂灵而魄愚。缚鬼琴上七根弦是由这七只厉鬼的精魄淬炼而成。在此琴未完成之前,有七人之魂因执念太深,戾气太浓。无法与魄一道缚在这琴上,只得将它们的魂与魄分离暂押无岸狱,谁知竟被它们逃脱了。它们辗转人世,吸取山精妖物的邪气,日趋厉害,百年之中,死于这些邪物人不计其数,阎王之所以选定主人来击杀这七个邪物,我也不得而知,你可以自己去问阎王。”
他一口气说完,耸耸琴弦道:“就这些了。”
孟含章拿着那本搜魂谱道:“这本书上,记得皆是厉鬼们百年之前的生平事迹,沧海桑田,瞬息万变,该如何寻找?”
鬼琴摇摇琴身:“我被制成琴身之时,他们已经逃脱百年。是以,并不知晓这其中曲折。”
孟含章盯着他道:“那你是?”
鬼琴苦笑:“我可以不说吗?”
孟含章目光流露出一丝悲悯:“可以。“
许是方才说得有些累,那弦上竟渗出几滴水珠来,孟含章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回去吧。”便将他负在肩上,回了客栈。
竖日未时,月栖川才从成为琴门教首的美梦中醒过来。
他揉一揉自己的额头,自床上坐了起来,穿好鞋子下了床,竟见孟含章坐在他房中的有凳子上,聚精会神地翻着那本搜魂谱。
他边穿衣服边走到孟含章眼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孟宗首。“
孟含章头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你先去盥洗,整理好之后,我有事与你商量。”
月栖川依言,去盥洗了。
收拾的清清爽爽后,重又走到孟含章面前。
孟含眼只觉一片红影投在泛黄的书页上,便抬了头,红缨红衫依旧艳逸夺目,人却是不一样的人了。
见孟含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月栖川笑着坐在了他手边的另一张凳子上,孟含章的目光像粘在他身上似的,他跟了过去,扯不开了。
月栖川支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孟含章道:“知道这套衣裳是我从哪里弄来的吗?”
孟含章直视着他道:“知道。”
见他这么干脆,脸都不红一下,月栖川惊讶道:“你一个大男人将我去年喝醉酒后弄脏的衣裳洗干净摆在自己的衣橱里,连这束发用的两络凤翅缨穗都收得这么仔细,难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怀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吗?”
孟含章道:“你一个公子哥每每喝醉了就宿在我的扶摇阁,难道不怕别人怀疑你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吗?”
月栖川更讶然:“孟宗首,你竟然能讲得出这种话来。”
孟含章哼道:“近墨者黑!”
“我说孟宗首,我明明喜欢红色,是否应该是近……。”月栖川觉得该为自己辩解一下。
却被孟含章打断了:“你过来看看。”
孟含章将他拉过来,两人的头挨在了一起。孟含章修长笔直的手指在书页上边游移边道:“这位苏生,丁卯年进京赶考,途至照影湖,遇风,殒。”
月栖川的眼珠子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洋洋洒洒几页并不甚全的笔墨被他这般一凝简。一个书生千辛万苦进京赶考遭遇不测的故事便呼之欲出。
孟含章翻回第一页,指着那苏生的小像道:“看他眉目良善,不似大奸大恶之人,必是在他死前受到了什么他难以承受的刺激,方才化了厉鬼,滞留人间。”
月栖川盯着那小像瞄了半天,也瞄不出这鼻子和嘴都已然模糊的人像那里看起来良善了?为何孟含章就这般言之凿凿。
他要看得更仔细些,身子往前略倾,挨着孟含章的胸口,低头端祥。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方想直起身子。
头顶一声温柔的“栖川”乍然落下。
月栖川心里一漾,姑娘们都爱用这种调调嗔他。
但现在这房间里只有他和孟含章……
他直起身子,古怪地看着孟含章:“方才是你叫我栖川吗?”
孟含章面不改色道:“你觉得我会叫得那么恶心么?”
月栖川想想也是,清正典雅的孟宗首又不是姑娘,怎么会这么亲热。
嗯,不对,他的搜神谱怎么会在他身上。
想到这儿,他又看住了孟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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