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928 更新时间:16-07-24 00:45
孟含章负在身后的左手握紧了些,方欲开口。
却听旁侧的慕容婳道:“剑宗的弟子当真是好,品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的极长,略微上扬的唇角犹带几分讥诮。
也不知他们里头谈了些什么,似乎谈得不太愉快,这慕容婳的脸色不太好看。
孟含章的脸色微沉,再度要开口,又被月栖川抢了个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吾等是在这霁光好风下,光明正大的欣赏。难不成慕容将军自认为自己生得脸似蛤蟆、鼻塌嘴歪、腰肥如桶,羞于让人看么?”
慕容婳见他反咬一口,强词夺理,将自己形容得如此粗鄙丑陋,登时气怒不已,提着那杆明晃晃的银枪从台阶上飞跃而下,追着他刺。
月栖川见势不好,急忙躲到两名剑宗的身后,两手捧在嘴边,做个漏斗,冲天地喊了起来:“哎呀呀,燕云来的婆娘撒泼了,撒泼了,快来看呀,来看呀。”
慕容婳乍然听到“燕云”二字,那刺出的枪头堪堪顿住了。
已是有几名剑宗的弟子闻声匆匆赶来,还有几名孟含章的客人也赶了过来。
慕容婳这次来访沧海无为只带了几个装备精良的赤骑兵,不得她的命令,俱在前院守着。自适才月栖川吼起来开始,他们已是从前院迅捷地冲跑过来,见情势不对,十分有序地将慕容婳围在中央,整个过程安静协调,训练有素。
孟含章的那几名客人皆为一桩事而来。待见到慕容婳一脸凶相地横着长枪对着月栖川和两名剑宗弟子的场面。越发坐实了燕云赤骑的嚣张之名,也越发让亲眼目赌之人心中惴惴,剑宗宗首尚且还站在这里呢,他们都不放在眼中,遑论别的世族门派。
但摄于燕云的势力,况眼下又是在沧海无为,也论不到他们外人斥责插手。
世族里,北有燕云慕容氏、南有剑宗孟氏。这两大世族都是屹立百年的大家,如两棵巨大的树盘虬是南北两方,受他们泽荫、攀附着这两棵大树存活的小门小派真比鱼虾还多。
树大也招风,风雨顺调,却也暗潮汹涌。
人么,又大抵都是爱热闹的,越浮夸的就越喜欢。
小算盘、小精细不知在心里头扑腾了多少回,面上却还是一派的谦谦平和。
那几名客人虽受剑宗的庇护,却也在心里头渴望着这两大世族最好斗得你死我活,斗得满族尽衰,两败俱伤那才好哩。
沧海桑田、流年沉浮。几多兴亡、几度淘汰。虽说不过是说书先生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
然,那名望之高处,纵寒。依然诱得人前赴后继,争相雀跃。
不然,大家都做了那清高神仙。这人间,岂不失色。
一直忤在阶台上坐壁上观的孟宗首缓慢地自阶台上一步一步踏下,端得是气度稳沉。
他走到一名挡在月栖川身前的剑宗弟子面前,将扎在那名弟子剑刃上的枪头轻轻拔开,用一贯无波无澜的语气对众人道:“慕容将军和我剑宗弟子比划着玩的,无甚要紧,都散了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齐齐地向孟含章揖了个礼。
瞬间散了。
月栖川随在那群人里头,一道遁了。
今日见了慕容婳,大约也猜着了孟含章为何要禁了他的足。他们燕云素来就没有什么好感,以往每年一次的檀香盛会都是月扬风代表琴门去的,因几个叔伯都是闲云野鹤的心性,成日间只知修琴养性,诸事不问,诸事不管。而他以前风流成性,聚朋喝友,日日流连青楼堂馆,从未操过几天琴门的心。是以,这副重担就全被不甘人下的月扬风扛在了肩头。若非月扬风使计杀了自己,估摸着他还在和月扬风因教首之位争持不下。
月扬风虽然行事乖张狠毒了些,对琴门上下却是体恤得很,这也是他不过弱冠年华而能稳坐教首之位的一个原因。
反观自己,以前尽顾着不服气兄长了。
若不是被他使计弄死,他也不会明白月扬风其实也是很辛苦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因为太骄傲,是会当做理所应当的。
“月栖川,你真是个混蛋,让着他点又何妨?”这般想着,举起手就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燕云的信一封封地往各门各派送,字里行间慷慨激愤的陈词犹如满天射蹿的弓矢,恨不得将月扬风万箭穿心。
月栖川的脚步越来越急,他要尽快找到鬼琴。
回琴门。
哪怕兄长罪恶滔天,人神共愤。他也要回去和他一起守着琴门。
共存亡。
自嘲地轻摇了下头,只觉天上的那轮日头降到了自己脑袋上,化做一个耀眼鲜亮的光圈,比那西方诸佛座下的金莲还要光芒万丈。
可是,鬼琴和肉饼跑哪里去了?
想起早时那一茬水灵嫩葱里并未有孟相盈的身影。
莫不是被他带出来撒欢了。
猛地刹住脚步,他得先找到孟相盈才成。
回身,一堵宽实的胸膛堪就挡住了去路。
“孟扶摇!”月栖川一头裁了上去,痛呼了一声,抬眼一看,竟是孟含章,便揉着头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方才。”孟含章凝视着他满含着浓愁的眼,淡声道。
适才见他混在一众人里走了,敷衍地抚慰了几句慕容婳后,便急急找来。方转过长廊,便见他突然扬手掴了自己一巴掌,那力道还不轻,现在脸上还留着五个深深的手指印。
眉尖轻蹵,刚想一询。
一双手软软地就勾住了他脖子,殷殷期盼的眸光不知为何就让孟含章觉得刺眼。
“孟扶摇。”柔柔的声音落入耳中跟荡在春风里那洒洒的柳蕠似的,“你打算怎么做?”
孟含章身体一僵,伸到半空的手微缩回些,落在他的肩膀上,默了半响后,道:“夜白,你不必如此的。”
月栖川只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方要在心里琢磨琢磨。
廊上忽荡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来:“川公子,你在这里呀,让我好……。”
“找……”携风燎火而来的孟相盈在看到廊上的交颈鸳鸯后,定住了。
趴在他身上的鬼琴将琴头往下埋了埋,翻了个身。那二人光天化日下也不知节制,羞得它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他们了,尽带坏小娃娃,没眼看啊没眼看。
肉饼是只狗,不懂他们的那些弯绕,只知半日未见主人,想念的紧。眼下既见,自然欢喜。摇着尾巴就跑了过去,扑到月栖川脚边,人立而起,捉着他的衣摆吐着舌头讨欢。
孟含章双手按住月栖川的肩膀,将他送出二尺远,转头看着呆若木鸡,无所适从的孟相盈,目光微沉。
月栖川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去,一眼就瞟见了孟相盈背后的鬼琴。大喜过望之下,几乎是小跑着跳到了孟相盈跟前儿,对他笑着道了声“辛苦”,便将鬼琴取过负在了自己肩上。
“孟扶……”回头一望,已不见了孟含章,咽下最后一个字,转而对孟相盈再一拱手:“多谢。”
孟相盈‘啊’了一声,似是不太习惯月栖川这么郑重的语气,连忙摆手道:“小婶婶的事儿和小叔叔的事儿没甚区别,再说侄儿也素来喜欢带毛的,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话音方落,月栖川身后的那把鬼琴蓦地挺起琴头,浑身泛着幽绿的光芒,语气森然:“本座不带毛。”
孟相盈以前是见识过这把鬼琴的威力的,见他乍露出这般恐怖的形容,吓得脸都绿了。悚然之下,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了,大叫了声“哎呀,妈呀。鬼爷爷要索命了”,便撒开双脚没命似地跑了。
“唉,现在的娃娃,真不经吓。”鬼琴倾出大半个琴身往孟相盈跑走的地方看,几乎是蹲立在了月栖川的肩头上。
月栖川侧头瞪了他一眼,拽住他一根琴弦莫测地一笑:“烦请您老人家叫朵云呗。”
鬼琴身子往下一滑,不解道:“又要走?”
月栖川“嗯”了声。
“你要去帮月扬风那小崽子。”鬼琴的弦悄悄地缠上了月栖川的腰。
不一会儿,有些愠怒道:“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
月栖川干脆利落道:“好。”
好字落下,它也从他的背上被移到了他的手中。
“没记错的话,搜魂谱上还有五个厉鬼未消。前些日子,你为救封漠消耗了不少灵元,便汲走我的精血给自己养灵,本公子都没有计较。今日本公子有求于你,你竟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偏本公子是一个比较人气的人,留着你也……。”月栖川言毕,举身作势要摔。
鬼琴边阻止“等等,等等”,边娫出两根琴弦死死勾住他的袖子,唉了声:“怕了你了,去还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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