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90 更新时间:20-05-31 14:16
广怪自从家里收养了两个光吃不干的白眼狼之后,平常伙食开销更大了,自己留着过冬的粮食眼见着飞快消耗着,估计是撑不到来年开春,于是趁着还没捉襟见肘就去粮店里多买些伙食回去。结果碰上临近过年时商户逮着机会宰人,粮价翻了一番,于是他怀揣着剩余不多的钱袋,默默扛了一大袋米,背着塞了满满一个背囊的酱油干蔬等物品回家。眼看着天色还早,他又带了些常见的药品和“救命”大旗到了往常的客栈,给了小二一文钱,又上了一杯热白水,在那边看行人。
一个乞丐跑客栈门口来,大大咧咧往门口正中间一坐,颇有“不给钱就不起来”的意思。这些叫花子仗着自己一无所有,专门挑着生意不错的店门口在路中间一挡,店主人平日还能硬气点动手赶人,然而都快过年的这段时间要是见血实在不是好彩头,大多是硬着头皮给点钱打发走。要是不给钱的,这些叫花子能一天到晚就睡在店门口,甚至隔三差五专门找同伙来捣乱,就算告到官府去,也不过是关几天打几板子就放出来,他们要是出了衙门,更是专门搞心眼报复,店主这个年就别想过好了。谁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
广怪的视线被门口的叫花子挡住一点,他轻声一笑,第一次伸手抿了一口白茶。
果然没一会儿小二就看不下去了,看样子是拿了几文钱给他,他嫌少了,直接仰面一躺来了个标准赖皮姿势。小二掰扯不动他,把钱往他身上一扔就回店里继续照顾生意,那个乞丐见人家不吃他这一套,于是每个客人路过他都往客人身上吐口水,进出的门就这么被他堵上了。
广怪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药囊,想拿什么出来。然而一句“权不轻用,事不轻为”不合时宜地响在脑海里,他终究是空手拿杯,又喝了一口水。
事情到了最后,掌柜的只好拿了一锭银子亲自送给乞丐,那乞丐夺了银子爬起来就跑,速度奇快,一点不留给别人报复的机会,气得掌柜恨恨在他躺的地方吐了口口水。
今天终于是没什么心情等美人了,广怪背上药囊准备早一点回家做饭。前脚刚踏出门,后脚街口就响起了熟悉的二胡声。他是个懂音律的人,一听就知道是谁弹的,更是脚底抹油地一溜烟跑远。插手管那个先天性心血不足的孩子,估计是他出师以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广真眼瞅着甄言今天状态好,已经把当日教的内容学的差不多了,趁着天色早,带着他到集市逛,路过蒸糕点的小店,就买了二两小甜糕给他拿在手上吃。甄言吃的速度不快,隔一段时间会拈一块放进嘴里,不知不觉中倒也吃得一块都没剩下。广真见他吃得勤,便以为他喜欢这样的甜食,索性又折回去多买了些,一半给甄言继续吃,一半揣在怀里等他饿了再给他。
扬州人平日行步总是带着慵懒和随性,似乎是骨子里的沉静和安稳,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不慌不忙的,只有到了逢年过年,步伐才有欢快匆忙的样子。这时节常有异地人来临时摆几天摊位赚个过年费,一般是卖些外地果蔬特产,也有四处漂泊的浪人卖艺舞龙舞狮,摊位常常沿着一条街道从头排到尾,四处喧哗吆喝,人声鼎沸,凑出一场冬日里短暂繁华景象。广真一眼望去人头挨着人头,顿时心生懒惰不想走了,他微微侧下头问甄言:“想进去看看吗?”“不了。”“那换条僻静的路回家?”“嗯。”
于是两人改道从村郊走,景象又是一变,一条长河延伸向远处,河面紧挨着两岸的地方漂浮着冰层,河中间只有一些冰片漂浮,没有完全冻上。沿着河提,野树光秃秃地从板结泥面里冒出来。已经是傍晚,只看到偶有孩童在嬉闹奔走,稀稀疏疏的人家各自安生,不时有大人从孩子堆里拎走自家乐不思蜀的崽子,然后小崽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和玩伴告了别,剩下的娃子们仿佛看着仇人似的看着来领人的家长。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其陌生程度,是甄言和广真从未经历过的。而对于这些村民而言,安宁祥和也象征着封闭,广真和甄言这样的两个人同行同样也是不可理解的。甄言和广真路过时,路人纷纷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他们,眼中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戏谑或是讥讽。
“快看!一个秃驴和一个小杂种!”一个女娃率先尖声叫了出来。有人带头之后,剩下的孩子纷纷一起打闹欢呼“秃驴带着个小杂种”、“秃驴带着个小杂种”广真拉着甄言准备快步离开时,几个孩子一溜烟跑到前面把他们围了起来,手拉手如同围观新物种一样满脸笑容地重复着他们口中自己尚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童言稚语。
一帮孩子个子太小围得又紧,一边还是近临河堤,广真怕伤着人施展不开身手,而甄言已经一把抓住面前闹得最欢的一个孩子扯到自己面前:“你骂谁是秃驴?”
被抓住的孩子还不及甄言个子高,但是仗着周围小伙伴多,硬是抓着甄言的手瞪了回去:“就骂你们,怎么样?”几个小孩一看自己这边的人吃了亏,连忙帮腔:“噢,小秃驴生气啦!小秃驴要打人啦!快来人啊!”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喊,生怕大人听不见。被抓的孩子身边几个小伙伴立刻凑到他身后帮他撑腰,跟他一起直接对着甄言喊:“你有本事动手啊!不敢啊?”广真知道要坏事,连忙拉住甄言的一条胳膊:“别惹事!”
甄言气得手直抖,猛出一拳打在小孩脸上,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拳面传来骨质断裂的声音,估计那个小孩牙齿被打掉了,这拳的冲击力没有被断齿阻挡住,小孩身子猛地离地飞出一尺远。正好他身后的小伙伴是手拉手紧挨着的,被这孩子一砸,几个孩子一个带一个重心不稳,靠着河堤最近的两个先是一脚踩空,孩子坠落时的本能反应不是放手防止连累他人,而是紧抓身边的东西防止自己掉下去,于是这两个孩子又抓了两个,被抓的两个不知是不是故意报复,恰好靠甄言比较近,趁甄言还在愣神之时一人抓着甄言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先后一共五个全部掉了水里。广真直接紧跟着跳下了水。
剩下的孩子被吓住了,一个个站在岸上鸦雀无声,然后又猛地喊:“有人落水啦!来人救命啊!”
广真身体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就是一个激灵,刺骨的寒冷紧贴着周身,无处躲藏无处取暖无孔不入的冰水,他心脏都被骤来的激寒停了一下,成人都忍受不了,何况孩子。他先拎着自己身边最近的那个,然后又赶紧划了几步水用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在不停扑腾的另一个,几步轻功将人送上岸,然后又送了另两个上去,最后他回头看的时候,甄言已经缓过来一边咳一边带着剩下的那个孩子慢慢游到岸边了。掉下水的那些除了呛了水都没问题,就是甄言和最后一个孩子在冰水里待着的时间长了些,脸色都发青。
广真拍拍他的背帮他把呛到肺里的水吐出来,看他这幅样子也不忍再苛责,见他缓过气来了直接把人拉起来:“我们赶紧回去吧。”
有大人赶过来一看这情形,顿时急了眼,赶紧看自家孩子有没有事,然后又问发生了什么。广真眼瞅着除了被打了一拳的孩子牙掉了两颗伤的有点重之外,其他的四个最多就是吓着了,直接拖着甄言展开轻功离开这是非之地。
到了家里,广怪一看两人全湿的这个架势:“哇!今天下雨了吗,还是你们改了生肖现在属鸡了?”
“别贫,赶紧来碗姜茶,人都要冻出伤寒了!”
广真拿了干燥的衣服出来,甄言一边咳嗽一边发抖地换上,然后坐上桌面捧着姜茶开始慢慢喝。
眼下终于能慢慢谈了,广真决定好好跟他聊聊什么叫“不跟孩子一般见识、童言无忌”,结果他刚坐下来,甄言率先开口:“你为什么先救他们?”
“什么?”
甄言放下碗,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你最后才救我,咳、为什么要先救那些——非亲非故的人。”
“他们距离贫僧近,当然先救离贫僧近的人。”
“哪怕是些陌生人?哪怕我离你更远?”
“生命之重,不会因为关系亲疏而区分高低。同样是人,当然是节约时间,能救得越多越好。”广真默默腹诽:还不是你捅的篓子,你要是不打那一拳,至于那么多人落水么,万一真出了人命,你良心过得去么?
“万一要救得人很多,我离你最远,我要是没有能力自己划水,你也最后救我?”
“我已经教会你游泳,你会水,会没事的。”广真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同样也是暗示了未说的答案:是的,哪怕你离贫僧最远,哪怕贫僧只能最后救你,因为你会水,万般无奈之时,你只能自救。
甄言隐隐觉得头痛,脸上也开始泛红,嘴唇惨白毫无血色,他忽然不想喝姜茶,不想换上这身干爽的衣服,回到那个寒凉彻骨到令人窒息的水里,当着他的面淹死给他看。
“我和那些孩子,在你眼里其实没有区别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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