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

章节字数:8145  更新时间:16-07-20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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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楼底疯狂响起的相机快门声和人群更加混乱的躁动,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缓缓走出公寓楼底的门。罕有的,他没有做任何掩饰,没有口罩和墨镜来遮掩自己的身份。他紧抿着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门框的阴影慢慢从他的脸上划过。那双眼隐匿在极深的暗色里,灰沉一片,读不出感情。

    这是一个艳阳天,耀眼炽热的太阳高高处于湛蓝无云的天空中,不知彼倦地将光与热传递给大地之上的万物。

    沈城抬头瞥了一眼涌动的人群,毫不犹豫地走进这一片混乱里。大片人影向他所在的地方聚集,用力推开眼前的几个人,他艰难地穿行在人海里。耳旁的噪音越发混杂响亮,各种各样的话音语调快速重复着问题,一遍又一遍,重叠交织的声音变得无法听清无法理解。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他们就像是循环沸腾的水,只要不停止热量的供给,它可以永不停止地翻滚着,永无止境地破坏水面原本的平静。而自己恰好就是翻滚的热水的中心,源源不断的滚烫的水向这里汇集在这里翻涌,白色的水汽也从这里逸出水面,模糊他视线前能看见的一切事物。

    现在灼热的温度已经彻底蔓延在他的四周。围涌上来的人拥挤的靠在一起,为了更贴近沈城,他们大都抬高手举着相机挤在一群人中间,因为距离过于小汗湿的衣料几乎相贴在一起,但现在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突然骤升温度使大脑深处的疼痛更加尖锐锋利,如同刀刃慢条斯理地割开每一条神经,痛楚缓慢而清晰的传达到他的意识里,他不得不咬紧牙齿努力保持清醒——至少是在他们离开这里前。

    由于剧烈的疼痛沈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冷冷地望着在他前面拦住他脚步的几个女人。联想到网上对于这个伪装开朗的可怕的嫌疑犯的猜测,在冰冷的注视下她们不自觉的向后退开几步——趁着这个时候,男人快速穿过她们之间,向着人群外部走去。其他人慌忙地围住那一边,阻止他离开人群。人群越来越拥挤了,直到汗滴从脸旁滑落沈城才发觉自己穿在风衣下的衬衫几乎湿透了,布料粘连在皮肤上,难受极了。男人伸手粗暴地扯开风衣的纽扣,但实际上这举动没有带来一丝凉意。他已经沿着门口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人群随他改变了位置,将近旁边一幢公寓楼。沈城回望自己的那幢公寓楼,门口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但人群里依然有人在注视着那里。

    还不是时候,他想。一些更加固执的人挡在他面前,他现在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了。男人沉默着忍耐无休无止的提问和混杂的噪音,然而人群声却越来越嘈杂起来。他皱起眉头,解开衬衫上面第三个纽扣,抬起眼看着这些人。他抑制脑内剧烈的痛楚,用平静低沉的声音对沸腾的人群说话。

    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时,人群快速地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零散的几个在人群外围的人也在拼命挤进来。每个人都在等待他的话,等待他所叙述的事实真相。

    “我想要告诉你们,”男人缓慢地咬重每个音节,同时慢慢转头扫视着人群,“我与你们所关心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离他们较远处的道路上一辆黑色的车正往这里开过来,不过人群中无人在意它。沈城视线里的黑色的影子一扫而过,他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他看着面前几个正在拿着摄影机对准自己的男人,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想要拜托你们——”他拖长语调,在面前几个人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瞬间——男人快速伸手打向他们拿着机器的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地落在手腕处——机器掉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他们慌乱地赶快弯腰去捡,似乎来不及顾及手腕上发红的伤处。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他们之间穿过,同时打落后面几个人手里的机器。大多数人没有反应发生了看什么就被蹲下去匆忙寻找机器零件的人挤开了,于是男人趁机推开空隙,在混乱的人群中随意穿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反手轻易地甩开那个人,顺便扯掉那个人的眼镜,狠狠扔到人群的另一侧。他走得很快,曲折的绕行在人群中,一时间很难判断他的位置。直到男人的声音再次从人群外围传来,“——请让开一点儿。”

    黑色的阴影飞快扫过来——黑色车子停在男人身边,车窗玻璃做了处理,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沈城冲过去打开后车门,几乎在他挥手关上门的瞬间,年轻人死死踩下油门,男人摔倒在后座上。猛然发动的车子甩开几个抓住车把手的人。人群来不及堵上他们的去路,几个人反应快的把自己的车开动去追那辆黑色的车。拾起相机的人试图去拍那辆车的车牌号——车牌被取下来了,他们什么也没有拍到。

    黑色的车子在公寓区的道路穿梭,在甩开几辆车以后,从后门直行到马路上,冲过了黄灯闪烁的十字路口。之后穿行的车流彻底挡住了最后几辆尾随着他们的车子,记者们的视线再也追寻不到那抹黑色的影子,车里的人挫败地倒到座椅上。他们逃走了。

    沈城在后座上喘着气,离开了嘈杂的人群,他脑内的刺痛终于缓和了一些。但是年轻人油门踩到底的疾驰速度让他有些吃不消,晕眩更加严重了。黑发青年面色沉静,毫不犹豫转动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这险些让他摔下车座。车终于停下了,沈城看向车外,他们现在大概是在某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年轻人打开后备箱,翻出一瓶矿泉水扔给沈城——在人群聚集在沈城身边时,林夏至拎着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公寓楼后面的车库——男人接住水,道谢着拧开了瓶盖,微凉的水涌入喉间,缓解了夏日带来的热度。林夏至在车后拿出拆下来的车牌和工具箱,拿出螺丝刀准备把车牌装回去。

    “还是我来吧。”沈城下车拿过青年手里的螺丝刀,年轻人没有反对,把工具箱也递给他了。

    沈城蹲着身子研究怎么把车牌装好。看到车子安装车牌的地方的惨状,他愣了一会。他根本没料想到林夏至会用这样暴力的手法把车牌强硬地拆下来,连金属车牌都有些弯曲了。他无奈地放弃用螺丝刀的想法,转身在工具箱里拿出一大瓶502。青年拧开一瓶瓶装咖啡,站在边上看着男人装车牌。

    “我们之后去哪里?”沈城一边再车牌上倒着胶水一边问林夏至。他想现在就装车牌应该是为了路上开车时不太过引人注目,也有可能是去年轻人想好的地方需要检查——比如说过高速公路什么的。说实话沈城自己并没有计划好逃难到哪里,不过既然林海明天就能回来了,或许可以凑合着在车里躲一天。不对,能凑合一天的只有他一个——林少爷怎么会愿意在车子里待上一天呢。他把车牌按到车子上,“去这里林家其他的别墅?”

    “不能待在这里,他们会发现的。”林夏至喝了口咖啡,靠在车子上。“去江南。”

    听见“江南”这个词时沈城没来由地心一颤,胶水滴到手掌。炽热的温度伴着疼痛在那一小块皮肤上蔓延着,他低头去看,胶水已经在手掌上干涸留下一层白色的痕迹。男人拿起他之前打开的矿泉水瓶,沉默着喝了几口水。

    “哥哥在那里住过。”黑发青年低垂着眼,面色平静地解释道。苍白的手将咖啡瓶放在车顶上,他拿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导航输入地址,然后递给沈城。“他住过的房子是我母亲名下的,不会引起怀疑。”

    从这座城市到江南的路程不算长也不太短,高速公路上大概需要两小时的车程。因为男人头晕的缘故,依旧是林夏至在握着方向盘。在年轻人毫不犹豫的加速超过十几辆汽车后,沈城眩晕的大脑终于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个……”又是一个漂亮的超车,这辆黑色的车在前面两辆车之间飞快掠过,险些就会擦到其中一辆。一阵发昏后,男人提心吊胆地继续问驾驶座上的人,“……你有驾驶证吗?”

    “有,在你旁边的包里。”林夏至专注地看着车前的路况。这个肯定的答案并没有让沈城安心多少,他又看到车窗外快速退后的几辆车。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开车的吗?他拧开瓶盖,颤抖着喝下水。男人决定安静地看看窗外,转移注意力别再在意这些事了。

    窗外高速公路边的城市快速向后退去,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原来那座繁华的都市,泛着金属光泽的高楼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增多的大片田地。在湛蓝的天空下这片绿意无所拘束地延展着,生长着,它无谓夏日的烈阳,在灼热的日光里依旧生机勃勃。田地边的小溪缓缓流淌着,波光粼粼。

    江南最近几年发展很快,但是大部分建筑还是维持原样,少见扩增出的大楼和水泥钢筋构造出的城市。她依旧保持着江南水乡的一份柔情温和,不仅仅是在特意保护起来的景区里,说不出具体是在哪里,只是望她的每一眼里那柔情便从心底生出。这是一座环在水怀里的城市,水滋养她成长,于是水的柔和也就融在她的骨血里,即使外貌更改,本质也不会改变。

    男人看着窗外的景色,这让他放松下来。他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脱离了被人围住窥视的境地,从那样监狱般的生活里逃了出来。疲倦朝他席卷而来,他靠在玻璃窗上,慢慢闭上眼。耳边声音变得遥远模糊起来,他在朦胧间看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大片水色。

    然后他彻底沉入了黑暗。

    蝉鸣声由轻而响起来,脸旁微微触及湿意——是青草上的露水。他翻了个身,短袖衬衫下露出的手臂压住一片草,草尖刺到皮肤上带来微痒的感觉。鼻尖萦绕着夏夜青草和阳光残留的气息,黑暗里隐约传来铅笔在纸上滑动产生的“沙沙”声。他想继续睡一会儿,但是大脑却清醒起来。

    他现在躺在草地上,满天星辰之下。沙沙声越发清晰,他睁开眼。轮椅上的青年依旧在那张纸上画着什么,现在纸上的线条明朗多了,青年放下铅笔,拿起彩铅开始勾画轮廓。没错了,男人用手撑地坐起身子,还是那个梦,他十分确定。

    青年意识到沈城的动作,但是他没有理会他,只是专心地在画纸上绘画。沈城也不急着说些什么,在惬意悠闲的夏夜里,沉默也不让人难受,这是一种舒适的安静。男人在地上往年轻人那里挪了一些,凑近去看画纸上的内容。青年是一边勾线一边上色的,他用墨绿色的笔勾出草地的大状和一些阴影,然后换上一枝草绿色的笔添上颜色。

    画纸上一小部分有了具体的模样,应该是绿色的原野和小块青色的湖水,沈城这样猜测。不知名的年轻人依旧没有在意他,青色在粗糙的纸面上缓慢地晕开涟漪,湖面慢慢泛起了波澜。不可思议的,湖水像是流淌在了这张微黄的画纸上,带来生机和活力。

    蝉鸣声回荡在这片宽旷的草地上方,声音空灵悠远。星辰高高的密布在夜空的幕布上,散发出温和而明亮的光芒。还有那些萤火虫,小小的荧光们到处翩飞,照亮草丛处的星点角落。明明身处于黑夜之中,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阴暗。

    男人看着青年在纸上挥笔的动作,看着黑色的碎发在晚风里微微飘扬。青年的容貌不再那样模糊不清了,能稍微看见他的面容,只是他的双眼还被碎发的阴影严实遮住。是个温柔的人,他想,像是在江南成长的人,骨子里带着温和儒雅的气质。年轻人有着过于苍白的皮肤,但是他绝不给人瓷器般脆弱的感觉,他更像是一块玉石,温润而不易碎。

    察觉到别人的目光,轮椅上的人终于侧头看向坐在草地上的男人。然后响起的是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你醒了。”

    “是的,我以为你会更早理我一下的。”沈城耸耸肩,转头去望浩瀚的星空。“当然打扰到你的大作是我的不对啦。”

    “我也以为你会先说些什么的,可是你没有啊。”青年一边轻笑着一边回应他的话,放下了手里的画笔。“我的画被称作大作什么的还是太夸张了吧?”

    “不,别谦虚。”他轻快地回答,也笑起来。“你画的很好啊,告诉我那是哪里的风景,我改天亲自去看看。”

    听见他的问题,年轻人想了一会儿。

    “江南的一片湖,具体记不清是在哪里了。”苍白的手再次拿起笔,画面上的天空逐渐泛出湛蓝的色彩,还有几层薄云在天空里慢慢舒展出形状。

    江南?沈城皱起眉头,提及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沈城没有去过江南,但是他对江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林夏至告诉他要去江南时,他也感到不适——一种不明显的异样感从内心角落缓缓蔓延,他对提及“江南”有些抗拒——但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理由。

    年轻人画画很快,在他思考分神的时间里,那一幅画就在笔尖划出的“沙沙”声中画好了。他把最后一笔画好,把画夹拿下来,修长的手拿起那薄薄的画纸,递给身边沉默的男人。沈城下意识地接过画纸,他回神看向纸上的画面。

    ……湖水……草地……他猛地愣住了。……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幅画上画着的湖……是他在车上睡去前看到的那片水色!

    他无法置信地看向轮椅上的青年,他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梦境里的构物吗?直觉告诉他远远不止于此,但是理智上他明白梦境里可能发生任何事。他渴望平静,于是潜意识会在梦里为他塑造一个让人安心的梦境,为他塑造一位能给予他安慰的人。他睡去前看到一片湖——那么很有可能这片湖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无论以什么形式出现。他试着告诉自己这一切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他无法相信——他觉得他忘记了什么,关于江南,关于这个轮椅上的年轻人。

    “……你是谁?”男人艰难的开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在颤抖,“你不是我虚构出的,对吗?”

    “是我……忘记了你吗?”

    “……”青年正视他的目光,年轻人抬起头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他的声音温柔,轻浅,蝉鸣声几乎遮盖了他的话音。

    “谁知道呢?”

    黑暗逐渐从这个梦境的角落蔓延开来,侵蚀着整个空间。草地,星空,萤火虫全部沉入了黑暗里。暗色也逐渐从青年的发丝上弥漫开,如同迷雾缓缓遮住青年的身形,最终慢慢的与背景里融为一体。只有男人一个人站在虚无的黑暗里,他的手颤抖着,纸面的触感依旧从指尖传来。他低头去看那张没有被吞噬的画。

    那张画纸……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沈城手里拿着的是,一张没有署名的绘着无月星空的明信片。

    这一切的开始。

    男人猛地睁开眼。他大口喘着气,他把汗湿的薄风衣脱了下来,拿起边上的矿泉水,一次性灌下去。

    车子依旧在开着,他们已经下了高速公路,现在这辆车正在江南的一座城市里行驶。车窗外是不高的楼房和商店,大都是粉墙黛瓦的样子,少见颜色鲜艳太过现代化的楼房建筑。年轻人在街上三三两两地走着笑着,街道很宽,给人放松舒适的惬意感。不同于急躁的匆忙的繁华都市,在这里没有急切的催促,似乎时间也被放缓了,可以放慢脚步在街上目无目的地走一会儿,随意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这里是完全自由的,闲适的。

    “快到了。”黑发青年平淡地补上一句。黑色车子转了个弯,向较为偏僻的郊区开去。路边的商店楼房逐渐稀少了,一些两层楼规格不大的别墅多了起来。

    最后他们在一座黑瓦白墙设计的别墅前停了车。年轻人打开车门走到门前,按下门铃。是林夏至的母亲住在这里吗?男人模糊想起青年告诉他这座别墅在他母亲名下。打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见到林夏至有些惊讶,他笑着说:“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小夏。”

    “好久不见了,顾叔。”林夏至礼貌的向中年人打招呼,年轻人转头看着沈城,向中年人绍他。“这是我朋友,沈城。”

    中年男人看着沈城,犹豫了一会儿又温和地笑起来“看来等小夏先向你介绍我还是不切实际的,我只好自我介绍一下了。”

    “我叫顾奚,是小夏父亲的朋友。我住在这附近,老林以前拜托我有空帮忙打理一下这屋子。今天早上小夏打电话告诉我你们要过来住一段时间,我就过来打扫屋子了。不过你们来的早了点——我还没打扫完呢。”

    “这座别墅是顾叔设计的。”林夏至在一边补充道。

    中年人穿着浅色的衬衫,袖子仔细平整得卷起几道。因为打扫的缘故,他身上有些汗湿,他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顾奚的笑容亲切,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儒雅温柔的气息。他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轻快地说话。

    “小夏,我把楼上那间书房打扫好了,你就先到那里休息一会吧。”顾奚侧身让青年往屋子走,他把目光放到沈城身上,语气诚恳。“沈城,我就叫你小城你不介意吧?你也别喊我名字,叫顾叔就好了。”

    “当然不介意了,”男人笑着说,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下,“顾叔。”

    ……他不喜欢别人太客气,喊他顾叔就好……轻柔的声音喃喃地说,话音漂浮在空气里。沈城转身去找那声音的源头,他看到空旷的平地,这里没有其他人。语音消散在耳旁的空气里,似乎从不存在过。

    “你在找什么吗?”中年人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不……没什么。”

    “楼下还没打扫完——”顾奚故作高深地拉长话音,笑着问面前的人,“——小城介不介意一起帮忙收拾一下?”

    “啊?……好啊……”

    于是沈城就被塞了个扫把,在布满灰尘的白瓷砖地板上扫着地。扫完了别忘了也顺便拖一下,中年人特地嘱咐了一下,把拖把放到桌子边上。幸好在家具上都铺了层白布防尘,不然又要多擦几十件小东西了,沈城由衷地感激道。顾奚正在客厅另一边擦着两扇玻璃门,用来洗抹布的一桶水都彻底浑浊了。

    这座别墅还是挺大的。从玻璃门能看见屋子外还有一个后院,种着些花草。夏季会开的花不多,不过几株月季倒是开得正旺。院子里没有杂草,低矮的灌木丛也没有长成一丛,的确是被好好打理过了。

    几个小时后,红日西垂,晚霞都快布满天空了,他们终于结束了浩大的工程。顾奚去检查屋子的水电是不是都正常供应了,中年人在水箱边上看了一会儿,对边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沈城摇摇头。

    “有半个别墅的水没有通上,这里的开关有点问题。帮忙去屋子里拿一下老虎钳,我试一下能不能打开。”

    “……好的……”男人疲惫地答应,昏昏沉沉地走进屋子,从走廊的第一个柜子第二行的最左边的抽屉里拿出老虎钳,再昏沉走出来递给顾奚。

    中年人接过老虎钳,开始试着拧开一个牢固的开关。过了一会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头问沈城。

    “谢谢……但是我没有告诉你老虎钳在哪里啊……”

    沈城僵住了。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顾叔之后没有再说什么,他没有在意这件事。准备好晚饭中年人就上楼喊林夏至来吃饭了。饭桌上沈城一直沉默着,没吃多少就离开了餐桌。得到同意男人去了书房,书房里有一个阳台,他站在那里感受夏日夜晚的微风。

    他的大脑里混乱一团,尖锐的撕裂的疼痛和无止境的眩晕掺杂在一起。他来过这里吗?沈城来过这里吗?他在这里住过吗?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信片……星空……问题一个个纠缠在他的脑海里,他现在却根本无法思考。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够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汗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头。声音嘈杂,混乱地在他耳边响起,重复,他什么也听不清。他浑身紧绷着,这里一切似乎在离他而去,变得无声了,变得黑暗了,只有幻觉里的声响越加刺耳。黑暗的虚无的一切向他侵蚀而来。

    “咔”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黑发青年缓慢地走进屋子,黑暗里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沈城听不见脚步声,他只能从模糊的视野里看见青年灰色的影子,他急促地喘着气,想要说些什么,声带却只是颤动着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声。林夏至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对他异常的反应毫不在意。

    “你想起什么了吗?”年轻人站在他边上,抬眼望着暗下来的天空。艳丽的霞光早已褪去,而璀璨的星辰还未升起,暗蓝色的天空那样空旷又是那样的寂寞,天空就只是一片遥远的,空无的深邃色彩。

    在青年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男人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轮椅上的那个人,他想到了重复的梦境,他想到了自己的对于遗忘的恐惧,他想到他对江南的奇怪的抗拒……他想到,林夏至告诉他的那个人,三年前从江南回来……有什么变得明朗清晰起来,他艰难的发出喑哑的声音。

    “……林初冬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至没有回答他。年轻人只是垂下眼,任他们两个人处于无声而又嘈杂的沉默之中。时间安静地流逝着,天空彻底的被黑暗笼罩,星辰浮现出来,闪烁的光被浓厚的暗色包裹着,显得渺小又坚强。黑暗无法侵蚀掉着小小的,执着的光芒,无法侵蚀掉星光所执着的那份无人可知的感情。许久之后,黑发青年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男人面前。

    年的时间,星星的位置不会有明显的偏移。”低下头,他看见那张明信片和杂志上的星河,一切突然安静了,疼痛不可思议的消失了。他茫然抬起头,在天空中,与画纸上如出一辙的星河缓缓流淌着。

    着的沸腾的记忆如同翻滚的大海,淹没了他。他感到窒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熟悉得恐慌和不安大声呼喊着抗拒着事实,却又很快被汹涌而来的潮涌吞没。他不愿忘记的,他想要想记起的,他死去的一部分,在此时此刻复苏了。

    “不擅长画画的话,用相机试着留下这片星空吧。”在眼前的黑暗里,那个人递给他相机,温和的笑着。男人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那个总是出现在他梦里的青年……有一双浅淡的清澈见底的眼眸。

    “死去的星星不愿让虚假的冰冷的光触及他所爱慕的事物,”年轻人坚定地,叙述着那个快要结尾的故事。“他不愿让他深爱的城市意识到那份,已经死去的,如同星光一样暗淡的爱意。于是他将自己隐藏在乌云之后,掩埋自己残存的光芒。”

    “观星者发现了那抹星光……他违背了星辰的意愿。观星者留住那道光,守护者那道光,直到有人能发觉,有人能看见。观星者代替星光去传达星辰的感情,代替星辰去寻找他所爱的处于茫茫人海的那座城市。”

    “……你还不明白吗?”透明的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淡色的双眼直视着沉默的男人,林夏至向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他发出几近呜咽般的声音。

    “……我是……观星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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