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元熙

兄弟阋墙  番外2、穆舒窈——知君何事泪纵横（400枝加更）

章节字数：3109  更新时间：16-12-23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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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豪门云集的圣京，穆家或许不怎么起眼，但终天佑一朝，却没有谁敢小瞧穆家人。

    因为元敬皇后，姓穆。

    仁宗欧阳尊政绩平平，无甚建树，却偏好美酒美人，是个实打实的风流天子。终天佑一朝，无极城出过无数的传奇，可称得上是传说的，却只有穆皇后一位。这位普通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牢牢统治了后宫二十二年，硬是在各色各样的佳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稳坐后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依旧荣耀风光。哪怕她的儿子因为谋反被废除太子之位，哪怕她口出怨怼之言，愤然自裁于坤宁宫，她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地位无人可撼。

    是啊，能击败传说的，只有传说自己。

    穆舒窈是穆家的嫡长女，亦是子一代最聪慧的女子。有着穆皇后的看顾与提点，哪怕大房早逝二房掌权，她唯利是图的叔叔们，却也不敢亏待于她。对于十四岁之前的她来说，坤宁宫不是集天下女子艳慕于一身的华丽宫殿，只是她平日探亲而暂住的居所罢了。

    穆皇后靠着凤位挺起了穆家，接下来，自然该轮到她穆舒窈，接过姑姑手中的重担了。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她早早就与当时的太子欧阳煜相识，然后在日夜的耳鬓厮磨中培养出了深刻的爱恋。

    是的，你没有看错，他们之间，是真切而又单纯的爱恋。穆舒窈与太子欧阳煜，本该按照所有帝后的惯例，按照穆皇后的期待，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他们两个，却深深地爱上了对方。

    而爱，就是纵然我愁肠百结，亦不忍你皱一下眉头。眼看着他在与宁王的争斗中节节败退，舒窈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再没有时间去等她长大了。她明白太原王氏嫡出大小姐的心思，所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哪怕心痛到无法呼吸，却依旧不肯回头。

    直到那一日锦绣百里，圣京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沉浸在太子大婚的狂欢当中，她却自己搬了把梯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三层小楼的屋顶，然后就坐在那里，一面欣赏着天际那一轮秀丽但却光芒冰冷的残月，一面一口口地灌着从坤宁宫拿来的最纯正的烧刀子。

    酒精很快就迷糊了她的神志，她看着精致的酒坛开始哈哈大笑，女真进贡？烈酒之王？都是骗人的！为什么！为什么还不醉？！她胡乱地将挥舞着手，脚一滑就从房檐上滚落下来，还来不及惊叫，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人一袭纷繁复杂的红衣，眼眸精致而又深邃，当中泛着疼惜与不忍，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放手，一字一句地唤着，“舒窈。”

    月光中欧阳煜阴柔的脸庞上难掩哀伤，慢慢道：“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他将她放在地上，呢喃道：“等我。我不会食言的。”

    望着飞身而去的红衣男子，舒窈终于大哭了出来。她想起了那一年，自己闹着要南诏的五步银纹蛇来研究蛊毒，他也只是说了“等我”两个字，然后就跑去掀翻了整个百兽苑。随后七皇子与长平小侯爷接连受伤，姑母大怒，杖责了他二十下，打得他整整一个月都无法下床。她不眠不休地守在一边，双眼哭得通红，他却只是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慢慢放入她的掌心，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食言的。”

    在别人眼中，他是冷血残暴的东宫。可在她眼中，他却是最温柔的太子哥哥。

    哪怕他在盛大的婚礼上被当场压走，哪怕他被废除了太子之位流放岭南，哪怕他在途中为流寇截杀尸骨无存，她都记着那一句“等我”，记着那一句“我不会食言的。”

    从小到大的信任，是她唯一的执念。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穆皇后自裁，传说的故事最终落幕，精明的穆家人早早表明态度，见风使舵，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当时的宁王，后来的太子，再后来的元熙帝。而她，父母早丧，又失去了唯一能庇佑自己的姑母，自然就被推了出去，成为了穆家人邀功邀宠的棋子之一。入宫前晚，夜凉如水，她又一次笨拙地爬上房顶，伸手想要去够天际的残月。

    太子哥哥，我长大了，可你又去了哪里呢？

    二叔二婶半威胁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她苦笑着闭上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一跃而下。下坠的感觉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再一睁开眼，却发现并非身处地狱，她颤抖着抚上眼前的金质面具，几乎说不出话来，痴痴道：“太子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再次重逢的恋人却很快陷入了争端，她执意入宫，他却不愿她入宫。然而情感不敌现实，彼时的他隐藏于江湖草莽之间；而她，又不过是一个家族没落，无父无母的孤女。长夜漫漫过去，朝日渐渐升起，她依旧坐上了去往无极城的四驾马车，将无数秘密埋在了心里。

    无极城中的嫔妃各有各的心思，而她只求一段安稳的日子，能够等来她的英雄。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英俊帝王挑不起她的半分兴趣，奢求真爱的少年皇后更是愚蠢到不堪入目，一碗碗避子汤喝下去，她游离于所有人之外，只安心等待着他的再次出现。

    而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丽景轩中。干柴烈火在一刹那间燃烧，事后他轻松挥袖，击毙了几名不小心闯入的宫女，向着她淡淡道：“我给你安排几个机灵的人手。宫里没有自己的心腹，活得太难。”

    她慢慢点头，幸福地偎依在他的怀中。她不想问前因后果，只知道有了依靠的日子是那样的好，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了。

    而后，她有孕了。诊断出双胎的那一刹那她喜极而泣，却又很快想起了穆家女子的诅咒。她重拾从前的蛊毒研究，心惊胆战地熬到了生产那一天……虽双胎相连，却终得一子，她抱着除了左手伤痕外近乎完美的君瑕，只觉得开心到无与伦比。

    孩子，这是她与他的孩子。

    丽景轩在君瑕出生后经过了大规模的清洗，她的身边渐渐聚集了许许多多的忠心宫人。很快，她就有了那个念头，大夏本该是他的，是他们儿子的，欧阳烨那个残忍的昏君就该断子绝孙！随后，她就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身侧有那样多的能人，随便哪个不起眼的小宫人，都能将嘲笑与挑拨之语传到毁了容的刘星熠耳朵里，都能顺手在霍惜的安胎药里加一点点寒凉之物……出生的，未出生的，眼看着目标只剩下二皇子和铁桶一样的承乾宫，她却惊讶发现，自己竟然怀了欧阳烨的孩子！

    原来避子汤也会有错漏，她冰冷一笑，听着宫人回报钟粹宫卫答应疑似有孕的消息，终于制定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很少有人知道杨司膳乃弘农杨氏家主的私生女，清河崔氏长媳的亲姐姐，可她知道，她相信欧阳烨也一定知道。自己腹中的孽障、卫答应的孩子、二皇子……一石三鸟的计划本进行顺利，她买通了传菜小宫女树莓，嫁祸周子懋嫁祸高云扶，最终就是为了勾起欧阳烨对崔茕茕的疑心，进而引得他对二皇子的“青眼”。只不过千算万算，她打掉了自己腹中的孽障，却没料卫疏歌竟如此好运，虽胎气不稳，但终究未曾流产。

    她给卫疏歌下了蛊毒，又在两盆重瓣荷花蔷薇中混入了红花土壤，准备拿去替换崔茕茕的好意。可在宫人要离开的那一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心理斗争了一小会儿，就取出了新培植的七叶一枝花，深深埋入了土壤当中。

    她知道太子哥哥一直不同意她冒险，甚至为了分担她肩上的压力特地去寻来阿史那柔柔，可这一次，她不想再等待了！

    只可惜，百密终有一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只知道天琊宫的暗卫很快就杀了进来。忠心的宫人们至死不肯背叛，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丽景轩渐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一的安慰却是被皇后接走的君瑕，她想这一辈子，无论是太子哥哥赢还是欧阳烨赢，君瑕都不会被亏待吧。只可惜……她未能除掉二皇子。

    看着盛怒中的欧阳烨，她妆容艳丽，笑容明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撕下了自己的伪装。无极城所有人都道穆舒窈性格平和，不争不要，只愿安静度日，是个难得柔顺人，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昔年与情郎含泪诀别，无论传来什么噩耗都坚持不退缩，最后毅然踩上屋顶的她，其实是一位生性倔强的女子。

    剧毒幽冥，弹指肠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浅浅微笑，一如十四年前初入坤宁宫时的模样，明黄太子服制的小小少年拉住她的手，好奇道：“你就是舒窈表妹吗？”

    襄贵嫔穆氏，名舒窈，临安人，元敬皇后女侄也。元熙元年五月，以良家子入侍，初为襄贵人。累晋至容华。四年四月，暴毙，年十九。葬以贵嫔礼。无子。

    《夏史•嫔妃列传•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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