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98 更新时间:18-02-03 23:27
齐阶少年时候想过一件事,那就是人总是要死的,为何还要生,生的时候总是不大如意的,却总是还想要能多活再多活一点。那时他姑且觉得自己算痛苦的,于是才要想这个问题,但最后不了了之,毕竟他还年轻。往后又面对了许多的死,这会也只是按部就班,来到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老太太的最后一口气直到见到了齐阶来到床前后才肯咽下,咽下之前只是缓缓的喘着气,一声也发不出来。
齐阶对此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所以真正到了这个时刻脑子里就异常的清醒。哭是哭不出来的,只是干着眼去看老太太灰暗的容颜,短短片刻,脑子里有思绪万千,心忽然沉一下,所有的思绪又静静地轻忽不见了。
余老爷在一边也没出声,眼眶红了一圈,只是接连不断的叹息,身后的家眷压抑着一片嘤泣声,不敢放大。
齐阶挥挥手,正想和与老爷说话,接着外面传来声响,然后是急速的脚步声,下人的声音传过来,说是太子来了。
随后齐阶就看着一个人跨了进来,几步就来到了床前。人是谁不用说了,只是短短几月,整个人几乎换了层皮,皮是黑一层,身板却硬实了不少。齐阶看齐秋行是脱胎换骨一样,想着战场实在磨砺人,叫人凌冽起来,一下子就让人有了男子汉的气概来。
齐秋行此时也哭不出来,此时他满身疲倦,在确定了老太太咽气后,只是静默了片刻,就吩咐人去给宫中传消息,扭头回来对上齐阶的视线,两双眼睛直直相对,似乎都在朝着对方确认些什么。
后面余老爷要准备老太太的后事,齐阶见状自然要告辞离开,齐秋行还不急着回宫,就跟着齐阶一块回了王府。
陈珂在王府等着齐阶,完全没想到齐阶又带回来一个人,惊喜之后听到老太太真的去了又伤感起来,又眼见着两个人都伤心着,便也不做打扰,上了茶水之后就退了下去。
“王叔……”齐秋行喊了一声齐阶,嗓子的干涸使得声音变得干涩,话里就有了撕拉之感,听的齐阶赶紧倒了茶水滴道他面前。
齐秋行接过来饮尽,滋润下去,说道:“多谢王叔。”
齐阶点点头道:“你平安回来就好,对了,白将军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齐秋行回道:“他和我一同进的宫,现在应该还在宫里向父王上报战况。”
齐阶道:“这一仗拖的太久,又是辽国先撤的兵,想来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起兵了。”
齐秋行听罢,微微摇了摇头道:“话是这样说,就怕之后再起,姜国就没那么轻易全身而退了。”
齐阶毕竟也入了廷中,对于这一仗的结论也有所闻。这一场仗辽国并未尽力,两军数次交锋,也只有轻微伤亡罢了。
齐秋行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还没好好问问王叔这半年过的如何,我给王叔写的信你可有收到?”
“信?什么信啊?”齐阶听齐秋行说给他写了信,脑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随入京的军报一同来的么,没有人和我说过啊?”
齐秋行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寻常的信道。既然王叔没有收到,想来是寄失了……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些报平安的话。”说到这,齐秋行笑笑,随后道,“那天跟着白砚川上了阵前,回来后脑子里就嗡嗡的响,总想和人说些什么,可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人能说。”
齐阶一边琢磨着齐秋行的话,一边道:“怎么会没人呢,白将军不是还在吗?”
齐秋行摇摇头道:“怕他笑话我。”
齐阶琢磨明白了,但随即道:“怎么会呢,他可不会笑话你,他第一次的时候指不定也怕的很。”
齐秋行听齐阶的话,知道他是明白了,倒也不掩饰了,他道:“说不出口吧,头一回见那么多的人死,血溅的到处都是,我知道我怕,可我是姜国的太子,不能怕。那么多百姓为姜国上阵杀敌,家破人亡,我心里这种话又怎么说的出口……不过几日之后也就习惯了。”
齐阶听他说罢,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来到身前。
齐秋行听话的过去的,齐阶站起来对着他,手在两人的头顶比划比划,眯着眼笑道:“似乎是又高了些。”
“我已经比王叔要高了。”从齐秋行的视角里,他已经可以微微俯视的看着齐阶了,说罢之后,耍懒似的就瘫挂在了齐阶的身上,齐阶猛的被他一挂,差点没站稳,只得反手抱住齐秋行。
“耍什么泼赖。”齐秋行站稳后,朝齐阶的脑袋拍了一记,下手可不轻,齐秋行“呀哟”一声,依然死死的抱住齐阶。
“王叔你打我!母后都没打过我!父王都没打过我!”
“放屁,王后打人可不轻的,我不信你没挨过揍。”齐阶小时候是挨过王后的木板子的,因着什么事如今已忘记了,只记得肯定是挨过打。
“那是我又乖又听话,自然不会挨揍。”
“来,让我捏捏你的脸,看看这脸皮得多厚。”齐阶作势要去捏齐秋行的脸,没想着对方主动的把脸给凑了过来。
齐秋行把脸一凑,还十分享受的道:“王叔你捏轻点,别给我捏疼了……”
“好好好!”
齐阶也不客气,朝着齐秋行的脑门就是一个弹指。
齐秋行被这一弹指弹的眼泪都飙了出来,一手捂住额头,总算从齐阶身上下来,嘴上喊道:“哇!疼死了!王叔你耍懒,说好的不疼的!”
齐阶道:“当然不疼了,我又没捏。”
“王叔你说话不算数,说好捏的又不捏,怎么能这样呢。”
齐阶已经被齐秋行逗得笑出声了,口上说道:“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讨打的。过来我瞧瞧,是不是红了。”
“还不是王叔下手太重,呐,你看看。”齐秋行把脸又凑了过去,额头上的确是被齐阶弹出了一个红印子。
齐阶一看心就软了一些,觉得自己闹的没轻没重的,下意识的就抬起头朝齐秋行额头的红印子吹了吹,然后用手给揉了揉,嘴上还道:“好了,不疼了啊。”
齐秋行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眼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这种感觉让齐阶一下子就想到小时候带着还是小小人的齐秋行的画面,十分的亲昵起来。
齐阶松开手道:“不闹了,你什么时候回宫,老太太的事派人知会王后了没?”
齐秋行点点头:“再晚一些吧,等回去了就要忙起来,到时候就没空闲来看王叔了。外祖母的事已经派人回去通报了,这会母后也该知道了。”
齐阶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齐秋行见状,轻声道:“王叔不要伤心了。”
齐阶摇头,他之前被齐秋行那么一闹其实已经伤感一记消解了大半,想着老太太如今也不用再受罪,心里还畅怀了许多。
齐秋行继续道:“可惜我没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不过有王叔在,想来外祖母也能安心的闭眼了。”
“她也很挂念你的。”齐阶听齐秋行的话,忍不住说一句,主要老太太从小带着他长大,所以即使多年未见,却依然挂念着自己。这样说,是怕齐秋行心中不平。
齐秋行对此却是别样的看法,他不在老太太的身板长大,感情自然没有齐阶和她来的深厚,即使老太太心中只记念齐阶,他也觉得应该如此,于是道:“王叔觉得我会介怀?那也太小瞧人。”随后叹口气,“怎么我在王叔眼中,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不成。”
齐阶道:“倒是有自知之明。”
齐秋行:“……我要生气了王叔!”
齐阶不为所动:“这样就要生气,还不是小气鬼?”
齐秋行:“我真的要生气了……王叔你不哄哄我?”
齐阶坚定的不为所动。
齐秋行只好委屈的多喝了点王府的茶水。
随后一切照常,宫中接到消息后发了丧告,姜王给老太太封了夫人,下葬规格随之,王后宫中举丧七日,默默的换了白服。
说起来,王后和老太太这对母女在外人眼中几乎是十分的疏离了,老太太病在床榻多年,王后也只去见过几面,齐阶一直觉得是因为王后和老太太刻意疏离,好不落人口舌,于是只觉得余家在亲缘方面实在是牺牲了许多。
举丧过后,齐阶进了宫去见了见王后,陪了王后半日,在宫外的道上遇到了也正好离宫的白砚川。
白砚川本身就高,站着也端正,穿着一身暗色的官府牵着白马可谓是十分的扎眼了,这样画面在齐阶眼里当然也十分的顺眼,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露出笑容来。
白砚川牵着马见齐阶朝他走来,朝齐阶行了礼。
“王爷。”
“许久不见了,白大人。”齐阶许久没见白砚川,走近一看扫了人几眼,虽然也黑了不少,可同齐秋行比起来,倒是比去之前清瘦了许多,整个人的架势不再那么摄人,眼神也温厚的许多,但依然亮,看着十分精神。
他又注意到白砚川牵着马的一侧袖口伸出的手裹着层白布,下意识问道:“你的手?”
白砚川见齐阶注意自己受伤的手,解释道:“一点划伤而已,不碍事。”
齐阶当然知道不碍事,他都没有听齐秋行说过,显然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小伤,可齐阶多多少少对白砚川还是在意的,平时见不到不去想,见到了呢,心就会微微起一些波澜,看到人受了伤,心疼的感觉也就冒出来。
齐阶道:“白大人还是多注意些。”
“王爷挂心了。”
齐阶道:“白大人总是那么客气,若是不急,就一道走吧。”
因着王府和白府本来就不远,从宫道上回去的路也是一条,于是白砚川也就自然而然的一道同齐阶走了。
路上齐阶问问了白砚川在战场的事,虽然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但白砚川毕竟是此战姜国的主将,真正讲起来还是要比战报要直观的多。
齐阶道:“长史府将伤亡人数轻点了出来,还不到千人,连王上都要夸你,我也佩服的很。”
白砚川摇摇头道:“此战起时就注定是一场声势之仗,不得不打而已,谁去都是一样的。”
齐阶道:“话不能这样说,时势造英豪,该是你的东西就得拿着,往后还要指望你为姜国上阵杀敌,保卫百姓呢。”
白砚川道:“我到希望没这个机会,姜国才安稳几年,实力还不稳固,实在不适宜起战事,可姜梁唇齿相依,又不能不出战,这一次辽国能先退兵,陛下也安心了许多,只是依然忧心往后局势,战事若是频繁起来,势必会伤到我国元气,在周边诸国中不好立足。”
“听着的确是很忧心啊……”齐阶以往没想那么深,但话从白砚川口中讲出,又配着他略带忧郁的神色,使得齐阶不住在心里感慨白这人实在生的太好。不过想想是什么人家出来的,倒也不惊奇了。
白氏本来是京外人家,族里出了不少文官,官阶虽不大,但家风清明,口风在官场中一直不错,后来白砚川的爷爷入京为官,一路顺利升迁,白父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刚入仕就成了司直,等姜王登位后,就成了姜国有史以来最有年轻的丞相。这样的人家生出白砚川这样的人着实正常,哪怕白砚川从了武,也是要优于常人的。
齐阶对白丞相也记忆深刻,当初就是白丞相送他到了姜国边境,一路的照应使得齐阶心安定了许多,而且当时白丞相约定了日后一定会来接他回国。所以齐阶听到是位姓白的卫将时,又对白砚川额外的生出了许多好感。
想到这里,齐阶朝白砚川道:“我想过几日去拜访一下丞相,白大人回去后替我问候家父一声。”
此时也两人也来到了要分离的岔口,白砚川点点头。
他道:“王爷的话一定给家父带到,回去小心一些。”随后朝着齐阶笑了笑,已经不似刚相见时的客气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齐阶道:“到时就打扰了,对了,你这几日忙不忙,若是那天你有闲空,正好还能约你喝上一杯。”
白砚川回他:“只要王爷提前知会一声便好,我来招待王爷。”
齐阶点头:“哪就说定了,好了,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白砚川又行了一礼,牵着马绳,也不打算骑了,走了两步回头望了望,见齐阶已经离开,才朝自家走去。
夜里,王府书房里透出烛光。
齐阶明日要去自己的差衙里露面,正在看属下送来的案卷。陈珂在一旁的案子上依然记着府中财物支出。只是和寻常不同,陈珂总觉得今日的王爷有些不大对劲。
陈珂放下手中的笔,朝着齐阶道:“王爷……你在傻笑。”
齐阶把案卷抱在怀中,瞪了她一眼道:“笑就笑,还加个傻,你说话那么臭,今日肯定没有漱口。”
陈珂不和他计较,反而道:“王爷今日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齐阶一听陈珂问他,立马放下怀里的案卷,起身在陈珂桌前一坐。
“我今日碰到了白砚川了。”
“白大人?”
“是啊,他的手还受伤了。”
“怎么没有听说,伤的重不重,要不要紧?”
“他说不要紧的,不过即使伤的重了,想来他也不会吭声。”
陈珂点点头,肯定道:“白大人是这样的人。”
齐阶也点点头道:“确实。”
陈珂又道:“所以王爷你就为这个傻笑?”
齐阶趴在桌上,一只手撑起下巴,一脸神游之相。
他道:“我只是觉得以前从没觉得他这样好。”
陈珂一脸惊奇,道:“白大人做了什么?”
齐阶把另一个也撑起来,捧着自己的脸,眨巴了几下眼,道:“他什么也没做。”
陈珂:“啊……所以?”
齐阶随之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道:“啊……我忍不住约了他喝酒。”
陈珂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后看了看账本又看了看手中的笔道:“既然如此,那明天咱们去几家衣店瞧瞧,办几身新衣服,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
齐阶听完瞬间心里就开了花,连声说好,完完全全把明日要公干的事忘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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