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70 更新时间:18-02-28 22:03
明远侯得天宠厚,独子归京,铭瑄,成乐,紫荆三道城门大开,月氏金卫分停三处,列道相迎,城中驰道必有侍女跪身礼送,紫樱花扬天雨落,轻车俊骑一路行过时,溅起三里莹莹花香,一时盛传京陵。
安明远肃然远望,身后家仆纷纷跪地。城中有月氏金卫开道,车骑一路行来通畅无阻,众人只见有一匹通身墨黑的骏马迅如疾风,行近时带起周围一片暖怠春懒的空气,随侍众人直觉面门一冷,情不自禁地垂下脑袋,只看见一个人的衣摆如晴山雪色,纤尘不染,划过时有如行云流水,一身的冷贵俊气直逼而来,正是明远侯独子,安夜落名成返京。
众人头顶落下来一道声如沉钟的长笑,安明远弯眉舒目,连声喝出三声好,才扶着唯一的独子,如高山玉立的风姿,转身踏进门去。
丹漆朱绘的大门发出一声厚重的吼叫,严丝合缝地紧闭在一起,头顶之上,正是一片华檐锦饰,气派惊人。
“金陵京都明远侯,参见主君。”安明远长身拜下,叩首于地,行得是最隆重的叩拜大礼。只是他这一拜下去,半天却不见起。
安明远伏地躬身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头顶上一道冷淡如漠间孤雪飘落的声音,带着一股熟悉的凛冽冷压一同落下来,撞得他惊慌失措,“贵地做客,无需多礼,侯爷请起身吧。”
安明远这才直起头来,望进一双幽黑似夜的眼眸,一如湖水冰封,寒气森沉。
“明远不知主君驾临,路上未曾打点之处,多有怠慢,实在失礼,自知有愧,望主君责罚。”安明远惶然俯身还要再拜,却陡然受到一股滞阻,安明远心下一惊,便看见从阴影角落里蓦然飘出一道影子,周身携着刺骨的冰寒,格外沉冷肃杀。这位暗卫单膝跪下,拳头轻抵于地,深深垂首,声音冷得像寒潭千石,“尸体全部经过特殊处理,抛落在两个受袭地点附近,对方月卫已经前去秘密调查。”
安明远闻言陡然厉了目光,颤声喘着气道:“他果真,果真起了杀心,倘若真是我儿遭了此番试探,恐怕城门的三处金卫立刻便能出动,无声无息地毙取我们父子性命。”
安明远泪意顷洒,伏身长拜,以额抢地,跪谢道:“感谢主君保我一家性命,明远就是为您堕至九涧地狱,也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高坐之人淡淡摆手,冷眸之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和温度,但语气却微微显露出一丝十分难见的宽和,“侯爷不必忧心,您在金陵常年如履薄冰,苦心费思经营至此,我身为你们主君,自然要庇护你们安身立命之本无虞,更何况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无需挂心,请坐吧。”
安明远泪湿沾襟,稍稍坐下,才拱手送礼,郑重道:“滴水之恩,尚不敢忘却,更何况救命大恩。主君不远千里,护送我儿归京,其中之信厚爱重,明远切心有感,此生若是肝脑涂地尚不能为报,甘愿来生为您做牛做马。”
安明远垂首默然片刻,抬头时已然肃了面色,沉声道:“明远有幸,得主君另眼相待,必不肯辱没这份使命。三天前我密见两位护国公,直言与他们合作一事,他们却言辞躲闪,不肯正面回应。我着人观察了许久,不知他们是得了哪路贵人相助,矿冶之量倍增,想必是补了之前不少账簿上落下的窟窿,我之后再要妥协让步,他们也是不肯松口了。我正要知会主君此事。”
这两只老狐狸咬着当今皇上的两块肉,死活不放,应是逼得紧,再逼就要跳墙了,皇帝被捏着短处,不想与他们撕破脸面,也就笑着把这两座矿山继续放给他们圈钱用了。若不是皇上念他们当初护送自己登基有功,早在拔了前丞相叶氏一族和疯狂打压母族萧氏后,就要下手料理他们。只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清洗整风政策,激起了朝廷的不满和质疑之声,民间叹新帝戾气太重,皇上不得已才作罢。近几年广推仁政,颇见成效,尤以明远侯推行的马政最为难能可贵,惠及民众之多,影响至深,不可同日而语。至今北地山麓一带的围场上,除去大面积培育的战马,还专设有一批挽马待为民用。百姓以马代牛泛耕,得尽了好处,国库也因此愈加丰盈。明远侯之名,自此响传家家户户,皇上更是嘉奖偏宠,赏赐不断,地位之盛,隆宠之至,直比前朝镇国大将军之景。明远侯正是这位手握重权的前臣之子,将军战死时,年纪还极小,他头上还有一位大哥。先帝征战西北,最后一役时折去了镇国大将军,大败而归,后在关外驾崩,又朝中太子突然重病,最为气弱的七皇子顺势继位,安氏之门自此一路落败,跌至谷底。新帝成长起来后,曾召安氏长子进宫谒见,后封御前侍卫,常驻宫中,不久暴病急发,其妻闻讯请旨入宫,可惜回天无力,一时伤心过度,夫妻二人先后殒命。皇帝感念安氏一门尽忠效力,封了安氏么子忠孝明远之名,望他谨记父兄高义明节,能够效仿先辈,为国效力。
安明远是踏着亲人的尸骨残骸,一路风光无限过来的,他若是能够再铁石心肠一些,日子只怕是过得更为顺风顺水,只是他不傻,知道风光背后就是尸海骸山,皇帝丰赐厚赏将他捧到今天的位置,不过是在为自己新生的羽翼做衣铺路。当初兄长已是下场惨烈,今时轮到他,他自不会坐以待毙。
“虎口夺食,难以持衡,终是困难。投之以食,润物无声,不生对峙,只会更轻易化掉那副桀骜不驯的顽骨。”那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落下,炸响在安明远的脑海,他浑身轰地一下像是燃起了烈焰,热血浇灌,隆隆作响,他不由缓缓裂开一笑,如释重负,大感奇妙,纵是恶狗扑肉,凶芒毕露,遇上主人,也只能匍匐脚下,哀哀鸣叫。因为他总乞求期待,吃掉眼前之食后,还会源源不断地有下一块肉随即送到嘴边。
“两处矿脉既得冶炼高人指点,技术大进,产量倍增。他们琢磨应是能补上这些年的窟窿,还能流出高数倍的铁矿量供自己铸品赚钱,难怪与我商谈时,个个面慈心铁,原来是胸有成竹,不肯做我这笔赔钱的买卖。”
这一手实在是漂亮,若要针锋相对,他怕是也会惭愧于智拙计穷,无颜应对。
安明远本是想借着朝廷厉抓贪官污吏之风,又兼矿区一直是新帝的肉中刺,便一心要捏住这两只老狐狸的软肋,送去一批自己的人,美名其曰为他补窟窿。对方只当他要来趁乱分一杯羹,左挡右挡,恨不得隔着信纸将口水喷他一脸。他一退再退,薄利让红,已是有了眉目,不想事到近前,对方却突然变了卦,很是气馁。他不日便要传书此事,倒没成想突然接到主君大驾,很是惊骇。他本是知道独子返京皇帝必要出手刺探,才事先求了一队暗卫护送,实在没想到此事会惊动南地之远的白枭主君亲临,怪不得他一开始惶惶无措,生怕是某些地方处事不当,得来了主君怪罪。
主君既突然插手此事,想是另有安排。看那两条矿脉近日的盛景,这批冶炼高人已经深入各地,只需静待时日,便可摸清武器流通的路子,军备库的数量和位置。有此基础,再做图谋,裨益之处甚多,它日巧用神奇,也未尝不可。
“矿脉这条线你无需再管,我有其它的事要交给你。”
安明远精神一震,他在金陵例行马政,走到今天的地位,靠的是主君在背后打点铺路,推波助澜。他即使自知不是个能才贤士,但仅仅止步于为主君尽心养好那些西南部族里惊心选育出来的贵重马匹,还是尤觉大为不甘的。
“愿为效力。”安明远起身拜下,誓宣忠诚。
当今北朝贵地,光他知道的眼线就不下两处,大山危倾,他急于搭线求路,谋地一席,若想今后站稳脚跟,全凭此举。
“铭瑄外南面城墙常年积水受蚀,朝廷近日将派官员全面沿线复查修缮,总领此事之人,需要侯爷在朝会中,附议推荐工部尚书柳大人。”
安明远虽在其它实处上实在用不上力,但好在他盛名京陵,公卿百官不知实情,只当皇上最为爱信他,便十分愿意给他几分薄面,所以想要统一口径,共荐个某家人物之类的,还是十分容易的。就是不知此举,会不会惹来皇上不悦。
安明远答得很是干脆,但心下还是有些惊惶的。话中此人早先师承攻木派,攻木派曾跟随先祖选址定都,大兴土木,今日瞭望三阙、城外有城的朝雪君都便是其登峰造极之作。先帝在时对此派心生嫌隙,曾多次清洗换流,如今只剩下零星旁支,柳鑫荣便算作其一,此人也多次参与过城防修固,的确是堪为上上之选。只是新帝一向以前朝旧例为恶,柳鑫荣虽受打压,毕竟也在其列,实在难以揣测圣意。安明远又恐新帝召见,独子被制宫中,到时处境更为凶险。
正是心绪烦扰,思虑忧重之时,霍然伸来一臂,安明远抬头一看,正是深怀心念的独子单膝着地,将他扶起,安夜落眉目不惊,缓缓道:“父亲不必忧心孩儿性命,我虽没有练成破道第九式,但幸得主上指点,出手若要形似,已非难事。新帝至此终得完整剑谱,必要留我于宫中,帮他训练月氏金卫,可笑这破势第九本是虚妄,既愿弄假作真,贪求无度,终要有来无回,自食恶果。”
安明远震骇在原地,他紧紧盯着儿子平静沉冽的眸光,那是山海欲覆的巅峰极点,顷刻便要破天裂地,喷浆出奔腾怒怨,他嗫嚅欲言,却生生止住。
他的儿子,终究不愿困于河海……
“父亲莫惊,此事交由柳鑫荣主办,皇帝势在必行。”安夜落的目光灼亮奇异,他抿唇冷肃,看向主君的神态里,却无比谦恭敬重。
安明远心神俱慑地僵立在原地,倍觉无颜愧疚,他谦卑谨慎地投地行了一礼,抬起眼时,正看见这位冰冷宛若神明的主君正对着一扇明亮透光的窗棂,狭长的眼尾仿佛携着靛青流光,一瞬不瞬地将它锁定在一双沉黑深眸里。
万事已就,只等水到渠成,既如此,白枭主君不吝赘述,特此叮嘱,又究竟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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