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38 更新时间:18-04-29 19:03
赛风宝舻载着一名旅人停泊大江,虽隐于青山绿水,旅人的气息却总是攸关江湖起伏。
采薇南山一身深色蓝衣,长发扎得很整齐,鼻梁挺直,丰隆光亮,粗眉压目,耳上一对狼牙珰泛出骨白,年纪成熟青壮正值人生最能大展鸿图最美好的时光,一双眼睛深奥玄黑,定沉沉宛如兀自发光的黑曜,他的心底有一座火山熔炉,唯有炽热熔岩才能凝结出一双玄胆般的晶曜,你若不近身详细研究,就会错过他的额上有一道细小雨滴状的疤。
断面识人不必是专业相士才能分析的来,这张面容与仪表任三岁小孩都能瞧的出,此人龙麟,非凡也。
甚少开心的他已忘了开心是什么样子,因为一个自江湖退隐的人其心依然警觉,刀口下的紧绷状态与山嶂拱绕清川潺潺的惬意毫无相关。
大雾氤氲,他正在擦拭一口剑,对待亲人般轻轻且缓缓,他擦完剑又转去擦拭一口刀,他手上的擦巾已换了三条,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的布巾再也染不上一片尘埃,终日不染尘的刀剑是他每日惟一且最重要的坚持,他的目光落在锋利的刀之后就不再挪开一瞬,此刀已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以禅妙定静功夫料理他的刀剑,大雾还未升起时他就开始这样做,他身处雾中,只有他看的清楚被深雾锁住的刀影与剑影,他独自坐在舟内,他被大雾包围,他被山川包围,他被一重又一重来来去去的较劲杀伐包围。
一个执着远离江湖的人,无奈江湖却主动贴近不放过他。
也曾隐居山林,迤逦山径没多久即被江湖人占据,也曾隐居偏僻的乡下,没有村名的乡间被江湖人占领之后成为著名的大侠村,无论他隐居何处,那里都会很热闹。
江湖上皆知采薇南山有一项本领叫做“大武甘露”。
何谓大武甘露?
有道是,若能得采薇南山一招精华,或者能得他一招赐教,胜过拜百师习百年。采薇南山有何本事可以跻身江湖第一人,所凭即是善观水性,善观人性,又善观物性。
只要对方出手超过五十招,他便能拆解对方路数,分析对手习惯使用的手法。
一旦对方出手超过一百招,他便能勘破对方命门,并预言对手与谁相克死于何招。
倘若让他见上二百招,他便能学会对方招数并且使用对手的招法,如镜射较量,如同宗相残,还以颜色将之击败。
若是三百招,采薇南山便能运用那三百招,除去既有沉痾,揉合当事人的天生优势,当场创立一门新招、新派、甚至是新宗。
比如说,禅林过客在南武林主持的新派禅林宗,乃经他指点。
祭酒少侠在中武林主持的新派祭酒宗,经他指点。
优昙儒侠在西武林主持的新派优昙宗,经他指点。
因此故,这三个新宗派不约而同打着采薇南山亲传指导的宣传,以此沽名钓誉,在江湖上显得高人一等,如若不是他及时察觉事态严重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挑战,经他指点的新宗派何止于此,必定是林林总总,细数不尽,无法估算。
让对方彻底折服,让对方成为新派宗师,这就是大武甘露的涵义,他是一口不竭的井,人人都想舀一瓢,江湖人物不时惦量着采薇南山能创下多少种宗派招数,没有人愿意错过大武甘露的机会,这也就是为何他虽然隐身江舟,高手如云的江湖界却不肯放过他。
***
喜鹤才刚来过,五日后,随波荡漾的宝舻又闯来一名黑巾蒙面客,此人又是谁?
采薇南山安静专注擦拭一口刀,凛着一双眼看向蒙面人,迅速收刀,旋即飞身堵在船头,不予再进机会。
凝神一问:“来者何人?”
“我来看师兄。”
一句师兄唤得采薇南山当下一愕。
黑巾蒙面客身手矫健,魁伟高大,说话的语气过于逼人:“我的好师兄,吾今日为拈一炷香而来,此香忘恩负义,此香罪恶多端,我将以此人为香炷,令此赛风宝舻为焚业香炉,令其一生忏情忏罪,永远熄灭不了。”
“你是……?”
“拈香夜叉。”
***
何人是拈香夜叉?
会不会是一个洗心革面走向正道的恶徒?
会不会是皈依佛门接受渡化洗涤罪业的恶鬼?
如果只是这样的人,尚不够格与采薇南山挂勾一生且摆脱不了关系。
他自认是,司罪的地下审判官。
***
采薇南山被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包围过,这些人皆怀着一颗赤诚的赤子心前来,这些人以对待恩师上人的礼敬前来请教,他们有些很笨拙,有些很高超,采薇南山唯一在意的是如何将之远远驱开。
他的腰斜挂着刚刚擦拭得异常明亮的刀,黑巾蒙面客的态度十分桀傲不逊。
“哪里来的拈香夜叉?”
“本人来自东风白。”
“你是他的什么人?”采薇南山眉头紧敛。
“让我提醒你我是他的什么人,我该尊称你一声敬爱的师兄还是逆师的叛徒。”
黑巾蒙面客不疾不徐却是好大的口气,任谁都知道东风白之于采薇南山是一个深恶痛绝的姓名,师徒二人曾经携手风光闯荡江湖界,最后是怎么彻底决裂不相往来,也无人敢问,黑巾蒙面客以不请自来的仲裁者之姿直闯江湖第一人的黑色地带。
“我没有师弟!”采薇南山眉头再度紧敛。
“你错了,你为首,我居次,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等九人有哪些。”黑巾蒙面客言词笃定。
采薇南山心头一惊,难道这井然有序的江湖真要掀起万丈惊涛,真要吹起一波覆舟骇浪,难道喜鹤所言是真?难道东风白真的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广收弟子?难道是我太大意忽略他本是一个雄心万丈的人,以为他将所有赌注押在我一人身上?
凄冷江烟似无所不在,从五脏发出的冷风飒飒袭来,采薇南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旋即又恢复沉雄稳重。
这一刻,以目光对峙的两条人影动也不动,彷佛僵直了,在这探究彼此深浅的端凝下,绝对的无声胜过解释过多的有声。
而此际,雾正浓,树婆娑,黑巾蒙面客将腰上利锷抽出后闪烁着锐利无比的银光。
“你想做什么?”采薇南山稳如泰山问。
“洗劫你。”
***
直接绑票一个已故而无法辩白的东风白,自称师徒,直接勒索采薇南山,自称同门兄弟,黑巾蒙面客使出连江湖界都惊讶的黑吃黑,将尧舜禹汤定罪为桀纣,以此精明利落让有江湖第一人之称的大人物也招架不住。
拈香夜叉,此名横空出世,此人是一川汹涌大潮,挟着威胁的口气一句一句倾覆着稳然不动的赛风宝舻。
他远赴江湖最庄严不可欺的赛风宝舻,点燃采薇南山,将之用力拈起,双手虔诚奉上,以人为香膜拜顶礼东风白,忏师恩之情,忏逆师之罪,这是黑巾蒙面客心中的大义凛然。
浓雾未曾消融,只因无人来驱散,从来,前来挑战的人全为了武力来讨招,但拈香夜叉不是,他是一个例外,这日的江水不再稳当了,一个例外的人要来做一桩例外的事。
“好一个大胆狂徒,你难道不知洗劫是犯法。”采薇南山双手扠在腰上,不愿动武,上前,两人只剩三步的距离,他谨慎应答,因为蛰伏在四周的江湖侠客一个又一个凑近舟外围观。
“洗劫一个逆伦师恩的人不犯法。”
“你要洗劫什么?”
“第一,交出东风白的佩刀。”
“不可能!”
“第二,与我对上三百招,交出大武甘露。”
“不可能!”
采薇南山再上前一步,声音很小,二人仅剩两步距离。
拈香夜叉抡剑一横,上前进逼一步,二人面对面,距离十吋,他的刀几乎贴着二人胸口,说话的音量更微弱,却以横行无阻之姿冷冷要挟。
“第三,我要洗劫你的誓言。”
“哦,哪一道誓言?”采薇南山扬眉举疑。
无形示威打破一个人意识的结界,突破一个人埋藏秘密的禁地,采薇南山确定这叫拈香夜叉的人是一个十分干练的人物,行事不拖泥带水,直捣自己要害。何谓江湖第一人的致命要害?他突然冷冽起来,低沉,狐疑,直觉这艘赛风宝舻要遭大难了。
不禁斟酌起这善于掠夺的人真是鸮二的弟子,真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此人大不敬,此人不受教,此人有夜叉的滋事能为。
拈香夜叉,化名一次,之前不曾出现,之后不再沿用,他是何人?
***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是策画洗劫江湖第一人的寒小丹。
经过百次沙盘推演,掐算出如何才能得到蛇打七吋后的丰收。
西武林百华会算什么,十大高手算什么,在江湖上,没有比与采薇南山平起平坐更叱咤的事了。他不想模仿成为天外云,实际上,他是连青天都系绊不了的天外风云!
空口说白话也可以成真,只要信了就是真,因为相信一句白话,他在京都武馆比武大会上栽在花雾宵手上,他经一事长一智,认清将白话运用得炉火纯青也是一种行走江湖的技能。
他其实什么都不是,他既非东风白的徒弟也非采薇南山的师弟,神准料中对方心思是命中注定,喜鹤没有看走眼,他无愧京都第一地下钦差威名,以一腔放肆虎胆前来拘提一道受困于幽冥的地下承诺。他不仅要擒贼也要擒王,他不放过活人,也不放过死人,他是伪造诬枉的行家,他所擒掳的收获足令江湖上最顶尖的谋略家全都汗颜。
承诺是某时某地针对某个人的产物,物换星移过后,承诺可以被一口寻找出路的开山刀剖开。
轰地,拈香夜叉的刀口往前一架紧紧贴向采薇南山胸膛,与此同一时间,嘶的一声,无所谓黑面巾被对方一只大掌悍然撕下,强行打劫是他最拿手的强项,纵使劫财掠物地契满仓,都不及今日的洗劫来的快意。
“我认得你。”
采薇南山直视一张嶙峋面容。
震撼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悸动。
尤其是当你固守了多年,那扇坚实堡垒的密道之门被推开。
左耳与右耳的狼牙珰子突长了尖锐牙口反刺自己,他听见拈香夜叉带着温柔又悚然的声音如敲击石磬般在耳畔声声回荡:
“我敬爱的师兄,我要洗劫你许下的誓言,在纷飞的大雪中埋下一口刀,这道誓言又称为,乱雪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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