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42 更新时间:18-02-11 10:47
“令夫子,您怎么样?”说话的乃是一位舞象之年的少年,因年纪尚轻而仍略带男孩清灵的嗓音焦急地询问。
“老夫无碍……七殿下,您本该离开的,可为何执意留下?方才老夫见您在那轿撵之中,殿下是何意?”老人嘴角带血,左脸上金销鞭打出来的伤尚未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达族上上下下全靠您啊!您若流落到那贼寇的手中,叫老夫怎与先王交代?!”由于气极,老人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夫子放心,老皇帝生性好色,小儿不过借此计惑了那皇帝,借机救你们出去,到时小儿会同大家一起出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一旁被拷打得同样严重的男人艰难地靠过来,啐了口嘴里的血水,“殿下,若是吾等命丧于此,那是吾等命数使然,但殿下不同,但有生机切不可误啊!”
“将军勿要担心。”少年从宽袖中取出瓶瓶罐罐,摆在脏乱的牢地上,“众位爱卿,达族的忠诚之士,达族万幸,得以招纳尔等忠良。请你们相信小儿,既然已挺至此,那小儿必会保全尔等性命!”少年将药推给众人,“这药是小儿取来的良药,且留着。”
少年说罢,蹲下身伸手取药,倒出些许粉末于软玉一样的手心,动作轻柔仔细地敷在夫子枯藤般的手上,众人见此也跟着开始疗伤。
一众人未注意,少年从地上站起,理理衣摆,随之忽郑重地跪下,跪在众人面前。
“殿下,您这是作何?可折煞臣等了!”令先欲扶,众人亦欲扶。
“小儿并非孝忠义之辈,然为达族王子,确不可为禽兽之行。今日幸,承蒙忠良不弃,此恩小儿必倾身以为报!”话毕,上身端正,重重一叩拜,起身再拜,再拜,“夫子莫要多言了,将来众位自会明了。”
老者扶着少年,目光里是几十载沉淀的智慧,以及满眼的心疼,“殿下,您自幼慧根深实,您所为自有您的道理,即使将来……臣等也不会有微词。只是……”只是此次涉险的是西康的后宫,且不说这后宫本就蹊跷甚多,光这男子蛰居后宫,那也是莫大的耻辱啊!
更怕是有什么不易为天下人知之事,知也不解。到时倒苦了这里外通透的可人,自古天妒英才,着实担心他会诸遇不测。
“殿下,万事以保全性命要紧……”事到如今令先也只能说几句乌有实用的叮嘱,既木已成舟,那也是覆水难收了,一切看天意何为吧。
出来之时有迷香熏染,此香本无迷幻之效,只是在香中另加几味药材共熏便有其效,且对吸入者并无身体上的伤害,控制配比得当之时方有安神助睡的作用。
悄无声息的去悄无声息的回。喝了口水解渴,在榻上坐定时,宫内侍奉的宫女太监们才悠悠醒来。醒来见主子正倚于榻上,而想起自己方才却呼呼大睡,一个个都惊吓不轻,纷纷跪了一地,不断磕头,嘴里哆哆嗦嗦碎碎念着“奴才该死”。
侍人都是在宫中常侍的老人,后宫向来以受宠者为娇,人人皆知这位主子颇得皇宠,未得位分却已独处一方宫殿,宫殿造得绝无仅有的奢华不说,人更生得绝美,以为必是甚难伺候的主。
“莫慌,起来吧。”像这样的小事,他从未计较过,何况一众人还是他使计倒下的,便更没理由责骂了。
侍者更惊,愣愣站起,顾忌之余各个心中多有揣测。
或说他本性良善,或说他善买人心,总之在这从来凉情薄义的后宫中,这算是极少有的,也正因小小此举,之后为其赢得莫大方便。
时辰尚早,今日国宴,宫中皆在忙前庭之事,所以后庭偏冷清些。
“我叫妙伯,你叫什么?”妙伯虽不是初至西康,但对西康后宫却一无所知,为自保,了解基本情况是必要的。
站离妙伯最近的一位侍女这才反应主子是在与自己说话,又吓得一抖,才颤巍巍地做了揖礼说:“奴婢……奴婢唤朴衣。”
“朴衣?那……可是我的近身侍女么?”妙伯声音绵若清流,清若明泉,与惊鸿之貌相配,轻易能迷人心魄。
“是,我与清夏都是。”朴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又见妙伯俊美如此,不禁与之多说几句。
“如此。”妙伯眉间带笑。
“公子可是公公口中的贵人?”盯着妙伯,清夏上前小小翼翼地问,神色颇为紧张。
众人神色亦谨慎起来。
妙伯莞尔:“看来德瑞将你们照顾得很好。”
一瞬的沉默后,众人皆舒一口气。
清夏最先笑开:“真是恩人。”
“公公早说要将我们安排在恩人身边,果真不假。”
不多时,殿中已不似先前那般拘束沉闷,颇有些灵气。
“公子生得如此俊秀,叫我们一众女儿家都自愧不如。”说话的是昭明宫的掌灯宫女春雨,春雨娇俏,话语间俏皮不掩。
“公子此颜此度,此间怕是无人能及,可谓是‘惊才决绝’!”这是墨书。
妙伯笑看,只是眉眼间不禁攀上一丝忧愁。
众人皆叹他有何等绝世之貌,皆许他有何等不凡之命运,他从来不屑一顾,可笑如今,竟真正要依凭这张脸来谋上下。
一个男人,一个王子,亡了国,没有半点本事,只能卖弄风骚靠一张脸来保全……普天之下,这是等不耻之事,而他妙伯正为之。
真是……可笑至极!可讽至极!
说笑间时间飞逝,若非宫人提醒妙伯洗漱就寝,怕是当真能忘了时辰。只是即使躺下,怕也将彻夜难眠。
国宴散时已接近子时。
殿外静悄悄的,无人注意间——
有个人影投在殿门上,只一瞬,划了过去。
殿中众人已被秉退,此时若大宫殿更是寂静非常。
忽有一声叹息。
“岂忧……你为何如此对我?”岂忧乃妙伯小字,知之者本极少,如今母丧父亡,亲者相离,此处只得一人知。
来人脚步轻健武功深厚,近榻前丝毫不闻其声,坐于榻上后,那因常年习武握枪而磨出薄茧的手不觉抚上身前白皙的侧脸。
妙伯早知来人是谁。
“先下以你我身份,你深夜来此可想过后果?”妙伯依旧向里侧躺,背对来人不改动作,声音透出一股掩着深情的清冷。
男人不急回答妙伯的问题,而是顾自说道:“我已去过宫牢,见了令先生他们了,且还吩咐了狱卒多给他们行些方便。”
妙伯不禁皱眉,“如此对你并无好处。”
“岂忧……你且转身看我一眼可好?”男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恳求。
“九殿下回吧,罪臣如今已入你父皇后宫,今后你我应当知道身份有别。”妙伯并未转身,只是声音冰冷地提醒。
身后人有些心急,声线不禁提高不少:“你不必一再提醒你我身份有别!父皇逼你的是不是?你我不过三月未见,怎会生如此大的变故,这其中一定有缘由的,对不对?”男子似乎很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有些哀求的意味。
缘由,是一定有的。
然,妙伯该如何说明,你父皇并未守诺,我才归母族,你父皇便带兵前来攻打,围攻达族王都时因贪图地宫宝藏,竟要屠城!
他只是一个质子,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人……他能做什么?!
只是不知……这些算不算是变故……
“你怎么会入父皇的后宫呢,你明明答应……”
妙伯缓缓转身,语气里是压抑着的冷漠:“九殿下许是误会了,罪臣从未答应过殿下什么,该不会是殿下会错了意吧?贵军威武,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罪臣父母俱亡,但见皇上确是个依靠,便与皇上回了宫。”
他不敢看身前人的脸,也不敢对上他此刻含怒的目光,怕他看穿,也怕自己会动摇。
话一出,立马陷入了沉默。
而后是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在宫殿中回荡,“你这话……可当真?”
妙伯自然不愿看到他伤心伤神,但此时此境,自己尚是困中兽笼中鸟,又怎么忍心再让心爱之人陷入两难的处境?
决绝不过是为了日后眼前人的风光,且忍一忍吧。
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勇气,令妙伯对上了眼前人的眼睛,声音决绝:“当真,罪臣所述字字句句,都当真。”
眼前人明显颤抖了一下,与其俊逸得有些张扬的面貌不同,此刻的表情是异常的害怕,难以置信,与绝望。
“我记得你从来是个清高之人,不知何时竟也能受这般折辱……”转而,眼前人收敛了心伤,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刻意的嘲讽。
心如被尖针刺了一下,疼得尖锐,久久无法平复,妙伯不知此般局面应当如何和收场,“我自王族出身,自幼锦衣玉食,亡国之后必难享受之前的荣华富贵,皇上不仅不杀罪臣,反而予我恩宠,我坦然接受,这怎么能叫折辱?”早些断了念想,总比叫他日夜难安父子成仇强许多。
“砰!”
一记重拳击在榻边,眼前人目色猩红紧紧盯着妙伯,仿佛欲将之看穿,辨明话语真伪,右拳紧握,全身因气极而不住颤抖。
“若是殿下也能予罪臣同样的荣宠,那罪臣一定……”
“既如此,我还当真小觑了你……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永远记住!”
妙伯不知对方何时走的,他再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人。
偌大的宫殿再次转为凄凉,只留美人独守残烛,灯辉微颤,烛泪零落,零落不及美人清泪。
何时容他思量,与其两方愁绪千百不如将这万难留给他一人承担。
他妙伯是个亡国奴,从此是个没有根的人,殿下一片真心终将负了,但殿下之爱妙伯不敢忘,埋于心底只当余生依托,此后不论去了何处发生何事,必会铭记终身。
算我负了你……
可我爱你……
但愿你会明白,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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