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956 更新时间:17-10-20 19:21
十天以后,宫本久治三人已过了长江,由江阴到了苏州。他们不走扬州过江,也是不想遇到骆无双一行人。他想不到骆无双个性老而弥辣,只说了句“可以和我打到五十招”,便不服气了,当时便要斗五十招。路上若遇上,免不了还要打架,骆无双同行人多,这种下风架是打不得的。据他的算计,龙行天若在半途拦截,多半在从镇江到宜兴这一段路上。是以他和淺川俊一约定在苏州见面,换句话说,要淺川俊一到苏州来接他。
其实,宫本久治所走的每一步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而跟踪监视也正是锦衣卫的特长,是以尽管宫本久治素性谨慎,又是智计百端,也没有发现锦衣卫的影踪。他确实以为龙行天会在从宜兴到镇江这一段路上等他,尽管如此,一到苏州,仍然十分小心。他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一连三天,不出客棧大门,只有到了晚上,凭着他的高超的轻功,在城里转悠一会,看看有什么不对。麻生沙树和秦升陪着他窝在客棧里,好不气闷!麻生沙树绝对相信也绝对服从宫本久治,因此并无怨言。秦升跟着宫本久治本属无法,开始他把宫本久治看得天人一般,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恐怕很难有对手。在得知他是倭寇之后,便想到要离开,但这样离开又怕锦衣卫不容。有时他想,一个倭寇在大明的皇宫里耀武扬威,出入如无人之境,不也是打我的脸吗?因此他在等待,想觑个机会干点什么,在锦衣卫面前交代得过去。
宫本久治窝在苏州的小客棧里不只是隐蔽行踪,他也是在等淺川俊一。他是在计算,在谋画,说不定很准,至少要大差不差。这一天吃过早饭,宫本久治对麻生沙树和秦升说:“收拾一下,我们去一个大美人待过的地方去看看,我们也该回同天山庄了!”
秦升忙问:“主人是说去天平山馆娃宫吗?龙行天会不会也去?”
麻生沙树说道:“不论斗智斗力,主人都要稍胜龙行天一筹,龙行天不可能知道主人的行踪。”
宫本久治微微含笑,没有回答。
天平山在苏州之南,离木渎不远,去杭州可以说是顺路,当年吴王夫差给西施建的錧娃宫便在天平山上。宫本久治去看錧娃宫,说不上是凭吊还是好奇。
仿佛冬天还不甘心退却,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寒意,路边早梅寂寞的开着,几株垂柳柳丝轻拂,在阳光下已可看出绿意。没有看到巍峨的宫殿,曾至连圯塌了的宫墙都没有,馆娃宫已被岁月所荡涤,仅仅保留在史书的记载之中和文人墨客的咏吟里。
脚下路随势转,渐行渐高,宫本久治见身前层峦耸翠,如画屏侧立,太湖烟波空濛,仿佛就在脚下,几处岛山,如同青螺,目瞰此境,从宏壮中得见隽秀,伟岸中见娇柔,湖山如此,令人怀想。
宫本久治带着麻生沙树、秦升三人面转游了一阵,看看已近午时,忽然感到一阵浓重的杀气,他下意识的握了握刀柄,对麻生沙树说道:“按照约定,他也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有人接口说道:“不错,恰好赶到!”
话音如锤,震动耳膜。只凭说话的口气和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宫本久治本以为淺川俊一要来了,谁知循声望去,二十步外站着两人,站得稍前半步的正是曾在京都都察院里交换过一招的龙行天,另一位一袭灰布道袍,头顶道冠,须发苍然,可以想知,一定是武当的掌门凌霄子了。
龙行天接着又说:“老朋友,自都察院别后,时时想念,今天相遇,拆过五百招再说!”
宫本久治乍见龙行天,不觉一呆。他想不到龙行天能掌握他的行程,事先在这里等他。尤其是认出与龙行天一起的是凌霄子,心里暗暗吃惊,知道遇上了劲敌,并且自己一方已处于劣势,淺川俊一来了最好,若没有赶上,必须设法全身而退。他的心态与龙行天绝然不同,龙行天是要找他决战,他是尽量避战。一对一的斗,他还不惧,但可以想见,当龙行天与他相遇时,龙行天决不会是一个人。耽了一路的心思,也提防了一路,果然在天平山馆娃宫的遗址上相遇了,不过他此刻反倒气定神闲了,因为他也有后援,而且这后援的本事一定还在凌霄子之上。他脸上仍装出一副笑容,说道:“原来是龙指挥到了,少见少见!你身后这一位一定是武当凌霄子道长了?幸会幸会!在下一日之中得见两位高人,而这两位高人又是联袂而来,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宫本久治话中有话,凌霄子微微一哂,龙行天回道:“在下有心去同天山庄作客,想不到阁下吝于一茶,反跑到京都作案去了。看阁下行囊萧索,行色匆匆,想必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已被锦衣卫取回交庫,你是钦犯,今天正好拿了销案!”
宫本久治冷笑一声:“口气不小!你们两人联手,我自然不是对手;单打独斗,谁也不怕!”
凌霄子说道:“按说,也不是江湖比试,一定得单打独斗!龙指挥固然要抓你销案,我也得为我的兄弟无邪子报仇。不过贫道素来不喜以多胜少,给你一个便宜,你在我们两人中任选一人,只要五百招不败,只管走路!”
宫本久治的目光从凌霄子脸上移到龙行天脸上,龙行天说道:“虽然我久欲和你一决高低,现在又加上要捉你归案,既然道长有话,而且是为无邪子报仇,就按道长说的办!”
宫本久治本来担心自己和龙行天动手时,凌霄子把麻生沙树和秦升拿了。即便不拿,只要凌霄子站在旁边,自己心生忌惮,这架就没法打赢。按凌霄子的办法,自己确是检了便宜。他心念急转:在都察院和龙行天动手,自己占了先机,虽并没有占多少便宜,却也占着上风,龙行天确是劲敌,料想未必会输给他;凌霄子呢?听刀王菊池说过,凌霄子使一套太极剑,菊池曾一口气连劈十五刀,都被凌霄子轻松化解,引出外门。自己的刀法固然不会比菊池差,也未必能高明多少。宫本久治这样一想,遂说道:“既然龙指挥要捉我归案,先斗五百招,我若败了,随龙指挥上京销案;我若不败,可得就走了,今后有机会再向道长请教!”不等龙行天回话,嘴里喝一声:“看刀”!抽刀、举刀、进步、下劈几个动作在一个瞬间完成,固然相距二十步,但只见刀光在阳光下闪了一闪,已向龙行天头顶劈下。
宫本久治行踪诡秘,锦衣卫跟踪,也只知大概方向,往往过后才知。宫本久治才到馆娃宫,龙行天又如何知道的,事先在此地等?
龙行天从宫本久治留给的字条上悟出,宫本久治可能去了京城,随即命凌以禄带人赶赴京城,协助刘恭礼外,便安心在石垃子镇等候藤花山庄来人。这天午后不久,凌霄子和智兴、陈德英赶到,龙行天顿时心中大喜:有凌霄子作臂助,最好没有。他把宫本久治的行踪对凌霄子说知,凌霄子沉吟一回,问龙行天:“龙指挥有何打算?莫非不打算赶回京城?”
龙行天说道:“宫本久治去京城能干什么?有刘恭礼坐镇,我又叫凌以禄赶回协助,谅也出不了大事。何况宫本久治已走一天,等我赶到,他极有可能已离开京城。我素来不喜摸人家屁股,倒不如在他回来的路上,择一妥当地方守株待兔的好。”
凌霄子说道:“这主意不错,不过得先知道宫本久治走哪条路,再商量一个妥当地方,若论跟踪,龙指挥手下尽多好手,应该不难。若有用得着老道的,只管吩咐。”
龙行天要的就是凌霄子的这句话,他客气的说道:“龙某虽忝为锦衣卫指挥,正三品衔,调得了兵,动得了官,但道长世外高人,龙某不敢当得吩咐两字。我虽声言要斗宫本久治,其实没有必胜的把握,在石垃子镇等的便是藤花山庄来的后援,道长来了最好,得道长圧阵壮胆,龙某何懼宫本久治?”
凌霄子说道:“龙指挥何以知道藤花山庄会来后援?”
龙行天说道:“我在河阳镇遇到青木琴美,青木琴美当知我来同天山庄,她去藤花山庄,必定会对道长、玄聪和方煦说知,你们自然不放心我独闯虎穴,一定来有后援。青木琴美这小妮子聪明得紧,虚虚实实,连老龙我都摸不着头脑。我问她去藤花山庄干什么?道长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凌霄子说道:“这就猜不出了。”
龙行天说道:“她说,奉宫本久治之命,去藤花山庄下毒,要把玄聪、凌霄子、方煦一齐毒死。她说的时候又是笑嘻嘻的,我心里也只当她是说着玩的。等到了同天山庄,知道宫本久治已去了京城,我坐在石垃子镇这店里,想起青木琴美的话,又不放心起来。及至道长到了,才知青木琴美真是说着玩的。”
凌霄子说道:“宫本久治真是叫青木琴美去藤花山庄下毒的,她说的是实话,不过她不愿下毒。预先也想好了退路,只说山庄有老道我,有玄聪有方煦,还有唐门传人唐能,没机会下毒,在宫本久治面前定能搪塞。”
龙行天说道:“这丫头几年前现身江湖,凌以禄就怀疑她和倭寇有牵连,派了三名下属跟踪,竟死在她剑下。凌以禄验过尸体,三人右手脉门各有一个红点,却未破皮肉,显见是有人一招之内点了三人脉门,估计青木琴美没这般本事,多半是方公子所为。三人右胁中剑,大约是剑落地后,一怔的瞬间,青木琴美下手的。之后青木琴美与方公子在一起,在银龙山庄又救了凌以禄和管朝荣的命,后来又有道长你和玄聪臂助,锦衣卫自然不好难为她。及至她果然与宫本久治走在了一起,却又有这般古怪……”
龙行天说到这里,有人插嘴说道:“原来龙指挥和凌道长也喜欢在背后编排人的?”
一句话说完,人也到了,正是青木琴美。凌霄子和龙行天冲青木琴美一笑,青木琴美对龙行天说道:“宫本久治已去了京城,说是要去锦衣卫在你的宝座上坐两天,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龙指挥怎还有闲心在这里和凌道长高谈阔论?”几句话说完,才向龙行天和凌霄子行礼。接着又冲智兴、陈德英一笑,行了礼。智兴和陈德英在凌霄子和龙行天讲话时,规规矩矩端坐一旁,此时见青木琴美招呼,各抱拳还礼。
龙行天还了一揖,随口说道:“我知道你去藤花山庄下毒不成便会回同天山庄,我这不在等你吗?若不是你说,我怎知宫本久治要去锦衣卫捣乱?宫本久治还有什么鬼主意吗?”
青木琴美说道:“鬼主意是不少,最近刀神淺川千裕的侄儿淺川俊一要来,宫本久治要我去迎一迎。据说淺川俊一年纪只得二十出头,刀法不仅已得刀神真传,真实本事还在刀神之上,比宫本久治要高明得多。龙指挥要和宫本久治斗剑,只有趁淺川俊一未到,在宫本久治回来的路上邀斗,若然淺川俊一和宫本久治走在了一处,你再找宫本久治斗剑,就不怎么方便了。”说完告辞出来,走了两步,回头问龙行天:“龙指挥知道苏州有个美人住的地方吗?宫本久治一介倭寇也还知道,还想去盘桓一番呢!”不等龙行天回答,笑了一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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