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障目

章节字数:3044  更新时间:17-09-22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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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末肚子八个月的时候才像是怀孕的样子,腰围一天比一天见涨。可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白末像个发疯的孩子,张牙舞爪的哭闹,锁着的铁链哗啦作响。天色阴沉的很快,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白末怔住了神。雨水落在白末屋子周围,一半汇集堆积在地面,一半化成了气。大地流着游丝,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煮熟的涩香。魏凉已经习惯了白末的疯癫,心底埋着的担忧被大雨掀起浓厚的浪。飞跑着往白末这里赶,还没注意细微的蒸雾一步踏进了冥冥中的范围领地。瞬间像无穷尽的冰水从头到脚浇来,魏凉再也迈不出第二步,若不是雨继续落,还以为时间被冻结在这里。雨滴像针,绵绵不绝刺进魏凉身体,疼痛也被冻在喉咙吐不出来。一根吐信蛇鞭缠绕在了魏凉腰上,让魏凉犹如温暖如入怀,轻轻的拖着他,像一用力他就会碎一样。拖出了这个范围。印青魏凉对视一眼,看出对方心底的惧意。相顾无言。如果不是知道是白末,两人或许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那什么横流了。

    雨来的突然,走的更像从没来过。两人能让身体听使唤已经是一炷香后的事了。魏凉像是被雷劈过,身体颤抖着走向房间。只是几步路,打开房门都像是抽空了力气。白末皱着眉在墙上用手指画着什么,急不可耐。终于,皮肉磨破透出了血,白末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一刻,魏凉的心中春暖花开。他赶紧跑过去拥着白末的身子,轻柔的一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生怕弄丢了希望。是印青的声音把他从欣喜中拽了出来「傻子,末子没醒」。魏凉转过头顺着印青眼神的方向,泪如雨下。任是用一生的苦难也没有抑制住眼泪的滑动。这一会的时间,白末的手指已经画漏了骨头,墙上那小半个似咒,似图腾的画刺痛了印青的眼,魏凉的心。他俩就这样流着泪,紧紧拽着锁链,只能把白末捆的更紧,就像把自己的心捆紧了,就感觉不到痛一样。而白末似乎从未认识过他们,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世界。捆床上了,就在床板上画,不用看着,就栩栩如生。像从未从脑海里遗失,从未从血肉里遗失,也从未从指尖遗失。

    怀胎过了九月,再踏进这个门的时候魏凉只有些微的惊讶,长时间持续不断突破心理设限,像是已经习惯了总是破防的场面。接受了不论是现实还是命运带来的不公。情绪还依然压抑着得不到释放,发中钻出的银丝沾染到了墨黑的眉,斑白如霜。昭示着疲累的心,无处安放的爱人。白末没有丝毫再次开口的意思,整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手的手惨不忍睹,她不知疼痛。专心自己的画作,似乎超越生命般重要,似遗留的信仰发作无端的挚狂。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有零碎的图腾,像是整合出了世界的轮廓,初现邪恶。干固的血液,黑紫色的线条,时不时挂上的碎肉沫却鸿伟的让世界变得渺小。也正是那点点肉沫点亮了图腾欲破壁腾出。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雨像是没有走,整个紫禁城万米天空中俯视,像笼罩了一层薄雾,他们所处的位置才是雾眼。身在其中,一叶障目。从域外看,这里成了一个奇特的位置,像是个钥匙孔在等待钥匙来临。地底万丈处有侵染不知多久的人皇气斑驳肆虐,逼迫着一柄「坨铁」上移,随着白末的生产来临逐渐加快了速度,被沿途的各种物质打磨淬炼挤压释放。整个紫禁城处在人类感受不到的低频振动中,振起的尘漫无目的的飘飞,到了街上,有人家的墙边落下,像是碰撞到了看不见的屏障。

    腊月某日葵已时,大雪纷飞。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魏凉也没有以为自己是风,他是草,烧过之后散落在风中,哪有什么方向呢。人们走出温暖的房子,伸手迎接着雪在掌心消融,就像朝圣一样。房子里燃烧的火炉红红的,灯火映照的世界红红的,人们的手被雪染过也红红的。

    魏凉的手不过是这中间的一只,而他所看见的红红的东西。是墙上的图腾,被子上地上的血。镰生的降生对白末丝毫没有什么改变。魏凉很开心。开心的抱着镰生的手恨不得用力掐死他。好让小镰生的母亲久久不动的眼神晃动一下。魏凉此时似乎被白末天生的悲伤情绪所致,但是临近崩溃的边缘总有一点温暖的光火拉着魏凉的意识。与白末的结合让魏凉找到了一个目标,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无比强烈的责任感。而现在只能是苦笑着。曾经以为找到了一个需要我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爱人,家庭。可是后来的大风大浪都是她带来的。魏凉取下白末颈子上的轻细石环扣在了镰生脚踝上,像附骨而生,镰生的指尖抚过传来的声波好像只有魏凉自己听的到,让他怅然若失了好久。这声波却穿透了时间隔膜,扶摇直上。他随后把自己和小镰生埋进斗篷里,跟随着印青的脚步融进了黑夜。黑夜中传来的一串轻柔的声音,是魏凉留给白末下次见面的希翼。

    「如果你要走,请不要推醒装睡的我,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他们遁走的路上奇异的没有遇到任何危机,原来今天这城里临盆的不止白末一个。另一个却是王才人。御驾在,宫里大大小小都在围着王才人转圈,晕头转向。王才人此刻面临的却是「难产」一切正常,但这孩子像是不愿出来。怎么也生不下来。急的太医冰天雪地汗流浃背。魏凉的脚步迈出紫禁城的时候,大雪戛然而止,奇香飘散。王才人临产的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紧接着就是皇帝的笑声,以及杂乱的恭维。

    出城的印青和魏凉停下了脚步,印青看着镰生却像是对魏凉说着「以前挺好的,想的少,睡得早,也喜欢笑。」魏凉随着印青的眼神深深的看着小镰生紧锁着的愁眉,挤出的笑脸「我该回去了。我希望能回去。」印青魏凉相视一笑,各自消失在长长的夜空。剩下留在原地的只有些许模糊的面具,和不能回头的路。

    「让我们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出布。」

    印青和小镰生正在争执最后一块「龙卵」的归属。这玩意还是小镰生的爹从宫里送来的,说是龙卵其实是白牡马的卵,很是珍奇贵重。专供帝与后的不易得之味。印青倒是也想让小镰生吃完了,但是这玩意大补,可别给补坏了。魏凉所在的职位好在还能弄的到。在印青心里倒是也没有那么珍贵了。三岁的小镰生吞咽着唾沫,温温吞吞不肯走。「青老头,给我点钱。刚刚我在外面见到一个老爷爷叫的可惨了,我给他买点吃的好不。」抠抠搜搜的印青看着小镰生的善良,不甘心的把怀里温暖的铜钱放在了镰生手上「怎么了?他叫什么呢?」镰生头都没回「他说卖糖葫芦喽,糖墩嘞。」「你小子把钱还我,哎呦我的血汗钱啊。」路过的锦衣卫们看见了笑的前仰后合,似乎也是很开心镰生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让这森罗殿,有了生命的气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印青就给小镰生讲诏狱里关押的人的故事,或许是没有童话可讲之后吧,也或者这个锦衣卫牢头眼里世间本来就没有童话。大概也是快四岁的时候,小镰生已经对这里的犯人如数家珍。谁是新来的谁出去了镰生心里有数的很,毕竟能从这里出去的也不多,而进来的就是一个新的故事。

    渐渐的能引起我们小镰生兴趣的「故事」已经不多。而「她」就是为数不多里的一个。她所在的那间周围落针可闻,似乎这些犯人也对她有很深的忌惮,连声音都害怕那里,变得有声都是新鲜。镰生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可爱的圆脸小孩,双目无瞳整个银白,乌黑的发垂至腰间,一抿嘴就酒窝醉人。「你好,我叫镰生。」镰生的手隔着牢笼想去触碰她的手。

    「如意」

    仿佛长时间的闭口不言,让如意的嗓音变得稚嫩的沙哑。真正的肢体触碰,让她身体一颤。从镰生伸手开始黑暗中的某个影子就已经快被似浪的汗水推了出来,到她身体的触动,那人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一眼,又在黑暗中消失不见。镰生和如意都没有注意到那个角落,更让如意好奇的是,她第一次遇到一个让她感触到就从心底溢出快乐的人。镰生正在垫着脚尖想去抚摸如意的脸,如意似乎不懂怎么表现快乐,脸上表情僵硬,抽动了几下还是放弃了。而后稍微弓下身子,镰生终于摘下来如意发间那一枝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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