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陈年旧事

章节字数:3848  更新时间:20-05-25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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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联姻的决议一经下达,得来的几乎是满朝野人的赞成或默许,就算偶有几个坚持反对到最后的耿直人,也在能言善辩者言语轰炸下偃旗息鼓。

    老狐狸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事成之后另一半珍宝的藏匿之地,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裴修染,义正言辞地指控他勾结敌国收受贿赂,还拿出了截获的双方书信作为证据。

    一些与高渠结有私怨或不在同一阵营的人,立时见风使舵地将矛头转向,可无论旁人怎么言语攻击,老狐狸就是矢口否定,并坚称书信字迹可以伪造,他是受人诬陷的。

    底下人吵得不可开交,做国君的不堪其烦,忍不住怒而拍案,不悦道,“高司徒声称自己是受冤枉的,寡人自然相信,但一句相信堵不住悠悠众口,为例证你的清白,高司徒可否允许寡人派兵进府搜查?”

    老狐狸不为所动,躬身道,“禀国君,求之不得。”

    等了约莫有两个多时辰,搜查的兵士才陆陆续续回来复命。

    第一个手捧半块通体翠绿的镶金美玉,禀道,“国君,我等在城外二十里一座废弃的石磨作坊里发现了大批财宝,目前已经驻兵把守起来。”

    在场除高渠以外的人都面露讶色和疑惑,子瑜问,“寡人命你等去搜查高家,你回复寡人城外作坊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一脸懵,道,“可是国君,那作坊所在正是高家的土地啊,还有高大人不慎掉落在现场的信物为证呢!”

    他指的是手里那块玉,看得出来,玉的原身该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翡翠佛像,而熟稔内情的人都知晓,这尊佛像是国君的传家宝,全国就这么一块,一半在国君藏宝阁里,一半三年前被国君赐给了救驾有功的高渠。

    高渠额上落下冷汗,他不明白那块被锁在家中地下宝库的玉怎会无端掉落,更不明白区区一个下等兵士、为何会知晓如此偏僻的藏宝之地。

    几十双眼睛盯着,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出个洞,高渠从官数十载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境况,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能承认敛财,亦不能承认丢失国君所赐宝物,无论哪一样都是不小的罪责。

    等不到高渠理清思绪,第二个、第三个回来复命的兵士开口了。

    “国君,我等在城外三十里的郊外马场发现被掩埋的大批财宝。”

    “国君,我等在高家老院那口枯井里发现了大批财宝……”

    满堂哗然,如此大的数量,如此繁杂的藏匿地,究竟要花多少年,才能积累下来啊?

    至此,子瑜也不准备再装腔作势了,掠过表情如遭雷击的司徒大人,直接问台下兵士,“怎么连你们都回来了,寡人派去高府搜查的人却了无音讯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摇头道,“我等不知。”

    又焦急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一满身是血的兵士脚下不稳地跌进殿内,慌慌张张高喊道,“国君,不好了,我等在高府内发现隐藏的暗室,未等查收便被高家人拔刀相向,他们已经撕下脸面公然反叛,此刻正集结府中亲兵,往宫门口杀来了!”

    一众文臣只是听得这个消息,便吓得两股战战、缩成一团,武将们纵使能够面无惧色,也依然免不了忧心忡忡。

    因为首先,国家历来有着重文轻武的习性,朝堂上总是文臣多于武将,且地位略高;其次,由于此前南征走了一批武将,如今立于朝堂的,多是因年迈或能力不足未被派遣,要不就是认为讨伐应国功劳不大不愿出征的人,积极性不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朝堂之上,不论官阶,一律不准携带武器刀剑。

    换句话说,国君所能动用的力量,只有宫中的守备、和一些手无寸铁的将领。

    当然,若是宫外有忠君者携府兵支援就另当别论,不过现下这种局势,宫里的人看得清楚,宫外的人又何尝看不分明,只怕到时候别说支援,不举兵加入反叛的队伍就算是仁慈了。

    紧要关头,做国君的一马当先,转身抽出嵌于墙壁之间的宝剑,剑锋高举,庄严呼喊道,“众卿,如今朝廷蒙难国家受威,可有愿豁出性命与寡人一同抗击叛贼的?!”

    “哼——”应和他的是一声冷哼

    司空大人齐国远,亦是沙场上的一名老将,扔了手中的朝笏,径直走到朝堂中央抽出其中一名兵士的佩刀,洪亮的声音回复着,“国君可莫要激将,我等若是贪生怕死之辈,早已战死沙场也活不到如今了!”

    一人领头,其余的将士也纷纷效仿,最后所有的武将加上几个年轻力壮能文能武的文臣都站了出来,子瑜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放松口吻道,“众卿忠君爱国之心寡人已心知肚明,只是手边少得可怜的武器实在是力量单薄,这样,你们先随常公公去寡人的武器库,各自挑选各自称手的兵器,若是今日一战大获全胜,这些兵器便是寡人给你们的奖赏!”

    人群中陡然冒出几声欢呼雀跃,跑出去的脚步轻快得根本不像是要奔赴战场,只是可怜常公公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拖着催他快走。

    等朝堂再度安静,子瑜转向从刚才起便不吭一声颓然而立、面上却看不出多少狼狈的高渠,问他,“司徒大人,还有何话要说?”

    高渠不答,只是冷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成王败寇,他早已无话可说。

    他花了大半辈子积蓄的财宝,分了好几个隐秘地点进行藏匿,绝对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兵士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能尽数找全的。

    今日朝堂所发生的一切,想必是预谋已久,那么高家人举兵相抗这点变数,自然逃不出那人计算之外,反正横竖他都不可能赢的。

    他只是最后还好奇一点,国君到底是如何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的,明明国君所赐的那些奴仆婢侍他时刻都在提防着……

    “报!——”

    一兵士冲入殿内,大喜道,“众将士英勇无畏,叛军根本无力相抗,正四处溃逃。至于高渠的两个儿子,混乱中被斩于马下,已当场气绝!”

    老狐狸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咸涩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被两名兵士左右夹击押往堂下的途中忍不住爆发道,“臣有罪,国君,臣有罪!”

    “臣这一生最大的罪责,就是没有在三年前那场由太夫人,也就是国君您的亲生母亲主导的宫变中,杀了你!”

    注定都是死,高渠也不在乎是否死得体面,既然国君搞得他家破人亡,他也不能留国君太好过。

    果然,子瑜在听得此番话时,面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失了往常的冷静和风度,几近疯狂地厉声高喝道,“闭嘴!——”

    濒死之人本来就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高渠疯狂的喊叫依然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想当年,先君受伤病重,在宫中薨逝,太夫人秘不发丧,只为---”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明知是激将求死的话语,子瑜还是冲下高台毫不犹豫一剑结果了他。

    当年的事,他一句都不愿再听,也一幕都不愿再回想。

    血水飞溅,浸染了他的前襟和衣袖,在他心里停留的快意却转瞬即逝,只余一片空虚,和莫须有的悲凉。

    感受到其他人疑惑探寻的目光,子瑜一改往日温润,眼中的凌厉如一道道利剑瞬间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胸膛,连大殿内的空气都骤然冰寒了几分,“前司徒高渠,公然叛乱,罪孽深重,寡人已将他就地正法,在场各位,若有敢与其沆瀣一气者,斩立决!

    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声音洪亮且坚定地吼完这最后一段话,子瑜便背转身,大步迈出殿外,任凭身后裴修染声嘶力竭且焦急地呼唤。

    今日之事裴修染事先知情,便不用在大殿上表忠心,始终站在子瑜身边,本是为防备万一,却不想听得惊天内幕,早知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只因当事人皆讳莫如深才不去探究,如今话已出口,且说到一半,哪有不听下去的道理?

    只是。。。。。。

    国君方才的震怒与威严,便是看在他眼里,回想起来也只能是一阵阵后怕,难道三年前,当真。。。。。。

    当真,是疯了。

    知道躲不过,也明明无数次在心底里告诫,怎还就这般克制不住?

    可转念一想,又实在难怪。每每忆起父亲弥留之际,自己未能在其病榻前守候,还反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殿外层层叠叠包围住的,却是听命于母亲的宫卫。当日的痛心、绝望,和深深的无助,多少年来还历历在目,又哪是几句心理暗示能消磨得了的?

    母亲,母亲。。。。。。

    每回涉及到这个词汇,他便心乱如麻,到了难以思考的地步。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游荡,再一停步,居然正对着东宫的殿门。门内依稀传来稀稀疏疏的朗书声,子瑜并未多想,抬腿便转了进去。

    硕大的房间只有孩子和楼明堂二人,孩子明显过了那勤奋的劲头,开始心不在焉起来,读书声也时高时低时有时无。要换作平常,楼明堂必定严肃地掏出戒尺,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算作专心,也就没有那个立场再去追究。

    受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扰,师生俩齐齐回转身,正好看见子瑜身着血迹斑斑的朝服面容冷峻地出现在门口,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孩子先是吓得一怔,半天都动弹不得,随后泪水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忙抛开竹简踉跄地飞奔过去,拽着子瑜的衣袍害怕得嘴唇哆哆嗦嗦,“血,是血……父亲,你受伤了,疼不疼……”

    楼明堂站在原地没动,只远远地看着拿眼神询问,收到让他安心的回复,这才点点头默默退出。

    孩子却不明所以,追问的声音越来越急迫,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子瑜久久没有答复,只是忽然之间,双膝跪地,将孩子搂入怀中。

    紧紧地抱着。生怕孩子消失了一般。

    而另一边,裴修染先绕了趟显庆宫再过来,费了些时间,到的时候正好撞上楼明堂走出殿门,便想也没想就上去追问。

    楼明堂得知前殿的状况,知道瞒他不住,也就和盘托出了。

    原来三年前先君带着残败的军队回国,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早在路上就拟好诏书交给子瑜,撑着一口气回到自己宫殿才逝去。

    可是太夫人不甘愿,一心要让幼子登上君位,便逼迫子瑜交出遗诏。

    子瑜谨记先君嘱托,宁死不从,走投无路之际,派人送出密信请求楼明堂前往救驾。

    谁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高渠尾随其后,抢了救驾的功劳。

    太夫人见事情败露,本想怂恿高渠同她一道,只是废长立幼这种违背古训连先君都不敢做的举措,他身为一介臣子更是不敢,这才叫子瑜顺利继承君位。

    本来不该轮得到高渠得意,只是子瑜念在母子情谊,不愿让此事公之于众,这才不得已委屈太傅楼明堂替他隐瞒受罪。

    一向以探秘解惑为乐的裴修染,听后非但没有得到真相大白的快感,反而心里沉重得像灌了铅,撇了眼紧闭的殿门,又撒腿往前殿跑去了……

    虽说朝堂上国君对那件事的态度已经不甚明了,但难保某些愚知者不会有欲横加议论的企图,他得替人把话说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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