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818 更新时间:18-01-13 11:47
萧代菱这回真真切切感知到那厮生性愚钝不堪,对情感之事一窍不通了。几次三番都扫他的兴致,日后再给那石头机会,他萧代菱就是丫的王八羔子!
他这厢躺在软榻上,斜眼瞥那张小木板床上躺得直挺挺的人,心中颇有些气恼,闭眼想着左右琐屑的事儿便眯着了。待第二日清早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达斯塔笑嘻嘻的俊脸,一身白亵|衣精神甚好的模样。
萧代菱将其推远了起身,下意识瞥了小木板床,上面果然没人——他倒说那厮怎的会让达斯塔进屋了~~~
他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昨晚你可是在院外露宿?”
达斯塔嘿嘿一笑,挠挠头应他:“自然了,只是——”说着,他忽然顿住,凑近了萧代菱神神秘秘道,“只是昨晚你睡得沉,不知情,我还捡了条了人命回来~”
萧代菱手顿了顿,抬眼轻笑:“你救什么人,自个儿伤还没好~敢情你遇上难兄难弟,我这儿倒成了救死扶伤的地儿~~~”
“啧,那人身负重伤,赤红鲜血染红了我大半边衣裳,你家那仆人贼吝啬,见我再无干净衣物,才翻出这套内衬给我穿着~”说了几句,达斯塔又不悦哼唧两声。
“现下那人呢?”萧代菱从箱中拿了件深衣套上,正正经经系衣带。
达斯塔方想回他,便见一人侧倚着房门框,正双目无神直视萧代菱纤薄瘦削的背影,当下大步上前笑道:“正准备让公子瞧瞧你,不躺着休息跑来作甚?”
“在下李月……咳……恐要叨扰公子一段时日了……”说话人声音低哑羸弱,好似饱经风霜的老人,只言片语便不愿再透露什么,语气又透着丝丝隐约的苍凉。
萧代菱闻声转头,只见那人一袭月白长袍,左腰处还能看出红血印从内里渗出,定睛瞧了瞧,那竟是吝啬鬼七凰的长袍。声称李月的青年五官上好,面色苍白双目空洞无神,俊逸的眉宇间却依旧透出一股正义,举止投足间流露了几分贵气,只是多看一刻儿反而觉着眼熟。
而对方,也是见了萧代菱,身形隐隐一颤。
萧代菱莞尔,抬手让他进屋坐。
达斯塔挺开心,在一旁热心要扶他,又颇为恭敬笑道:“既是来了公子这儿,便大可安心休养几日,都是铁铮铮的朋友,不必生分防备了才是~~~”
青年抬首深深看进达斯塔眼中,见其依旧一副大大方方,笑如春花的模样,才低眉幽幽道:“鄙人……李昂……公子只称某涵便可。昨夜……出逃宫中,险些……被人暗杀——”他缓缓道来,又抬眼看萧代菱,接道,“若非躲进孤山林中,遇上王子……恐早已丢命……”
虽说此人还未撤下心防,却也提到些许内情,只闻“出逃宫中”,又知他姓李,若非宦官,便是和皇室有些牵连——再者,此人似曾相识……最凸显的是那忧郁空洞略带寂寥的双眸……
“你是文宗?”萧代菱忽而记起诗会那次,高台上端坐的天子,当时除了宫女随从,身侧只有一位嫔妃伴驾,二人穿着皆不奢华,所以记忆深刻。
李昂身形一颤,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不回应也不否认,只将脸别向一旁去。
萧代菱很诧异一代帝王竟处境至此,不解内|幕自然心中疑虑万千。达斯塔憨憨一笑,拍拍李昂侧肩,为他解难道:“什么文宗不文宗,到了咱这儿都是老百姓!来来来,进屋歇着先——公子,吩咐你那吝啬仆人上些瓜果招待可罢?”
还未等萧代菱开口,七凰已而端坐在屋内檀木长椅上,手中拿着只脆桃“咔嚓咔嚓”啃得香。萧代菱全然无视他,只坐在屋中央圆桌旁,自行倒了杯凉茶喝,暗里还在琢磨。达斯塔张罗张罗待过几日李昂身子好些,带他去桃林中散散心,提提神儿。
李昂方安定,心思还在宫里宦臣暗杀之事上,这会儿几人坐在温馨屋子里,别人说说笑笑聊什么他也听不进。只小坐了一会儿,萧代菱好心叫七凰打扫了隔间小屋,嘱咐达斯塔先带他去小屋里休憩。七凰在这事儿上也懒得与他计较,虽是铁石心肠,却也学了些人道,二话不说将隔间顺置打扫仔细了才罢,只是也不忘向萧代菱索要劳工银两。
达斯塔早两三年前随回鹃可汗觐见文宗,当时甘露之变正过,去了个王守澄,又来了个仇埌,其等宦官气焰嚣张,胁迫皇帝,藐视宰相,欺压百官,把持朝政。李昂在紫宸殿上君威全失,回鹃可汗早了解朝中内幕,自然管不了大内之事,全装不知情,倒是达斯塔看不惯一群雌雄难辨的宦官左右文宗,昨夜林中发现负伤的文宗,果断带回屋舍。
上|床得早,李昂心中却阴郁难解,人躺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朝中不可一日无帝,更甚此时宦官当道,宫中还不闹得鸡犬升天。想着,他也再无睡意,碍着伤口动作迟缓起身靠床坐着。转眼看入夜有些时候了,周围寂静无声,床头窗户还未合上,树影婆娑,一弯明月当空挂,投进屋内给了些亮光照着。
想起此次逃离,李昂心口不禁隐隐作痛。此刻正值王德妃被赐死后一月,虽说王氏生平喜好在后宫为琐事叨闹,却也为自己生了个大儿子,纵使她近日胡搅蛮缠,令人不胜其烦,也不至赐死她。再者,自己平日更喜杨贤妃,若非其人前些时日常吹枕旁风,他也不会毅然决然处死王氏。至此,李昂不禁为自己的行事草率而懊恼,又念太子会因此记恨他一生,心中郁结更甚,忽而不住轻咳起来。
风起时,寒气侵骨,李昂抬首仰望那弯钩月,只觉世事无常却无可奈何,幽幽阖了窗扣严,一步一摇躺回床上。伤身之际又伤透了心神,两眼睁睁合合也算熬到了天亮。
七凰起得早,在院里冲冲洗洗的声儿贼大,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惹得萧代菱再也睡不实。达斯塔照例被关在院外过夜,听院里有动静便敲门要见李昂。萧代菱忽而想起昨日来了新人,便起身更衣洗漱。
达斯塔被七凰不屑瞥两眼,硬是夺门而入,见李昂早已进了厅堂,伏案悉心书写什么,又嘿嘿一笑上前寒暄。
达斯塔知道他是皇帝,却总以兄台相称,减了生分也让李昂由衷感到亲切,自然而然也放下戒备之心以诚相待,只是他心中焦虑,一时豁达不了,对其也是有话应话有事说事,连一丝淡淡的笑意都挤不出来。
“你贵为回鹃王子,如今势态无畏帮朕……便是与朝廷大势敌对……”李昂停下手中动作,眉头轻蹙一脸愁容。
达斯塔慷慨一笑,朗声道:“天命不可违,兄台既贵为天子,本不该受制于人,此情此态与兄台相遇,也算是天意,尔等自然相助,还望兄台释然!”
李昂低首再无多话,又下笔在纸上草草潦了几字,便将其工整叠好放入自制的信封,继而递给达斯塔。后者接过低眉看了眼,也不多问。
“如今势态,朝中也只李石甘愿效忠,还请王子务必将信亲手交予宰相本人……”
达斯塔对城中回鹃士兵追捕之事还心存余悸,这会儿听李昂让他亲自呈信,不免有些顾虑。
“王子若不便行事,也不强求,只找个信得过的也可。”
话已至此,达斯塔自然不拒,只憨憨一笑,放进袖口。见李昂面上总算缓和了些,他又大大咧咧伸手拿起案上一张写了几行小字的纸头,见前者毫不介怀的神情,便大刺刺照着小字一字一顿念出声。
辇路生秋草,
上林花满枝。
凭高何限意,
无复侍臣知。
达斯塔在回鹃还不曾研习诗词,念着也不知他想抒发何种胸臆,正疑惑着,便听萧代菱轻笑道:“你可是甚么时候学会了作诗的?”
前者哈哈一笑,乐呵呵看了看李昂,接道:“我哪儿有这才情,这不是人家作诗,我结结巴巴照着念的~~~”
眼前人笑靥如花,穿着装扮一如既往娇艳耀眼,明丽之姿正如初见惊鸿一瞥。李昂忘不了那日诗会,无畏仰望高台天颜的倾城容貌,还有这双勾|人摄魄的桃花媚眼……早在芸芸人群中,成为一抹亮丽夺目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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