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鹪鹩情深  第三十四章 老禅师飞符招魂

章节字数:7196  更新时间:18-06-18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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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除夕,霞光四溢,一道金黄光线从天际射向阒寂无声的香墅岭。上官黎洗漱以后,一个人走进幻光如画的鸳鸯亭里。上官黎踱步走着,高大的槐花树挂着零星的叶片,只要清风一吹,它们立时摇曳着从树梢飘向地面。他脚踩落叶,用双手掬起一缕阳光。他轻跃、跳步地走着。从秋天离开山庄,到如今一副枯索衰败的气象,使他骤然一震。走在一条用六棱形鹅卵石铺垫的小路上,他想要在山庄四处望一望。丛丛郁金香凋尽,已如泥土般深藏荷花池畔。株株细柳纤瘦,轻轻垂拂青石板地面上。两只坐拥在铁栅门口灰溜溜,逗趣的石狮子,奇怪地耷拉着脑袋把他瞅了又瞅。门内照壁上绘着的紫虎啸月,庭院石阶中央的游龙浮雕,又或是主楼屋檐上伏着的四尊青铜龙龟,俱非寻常百姓人家所能拥有的装饰。特别是紫虎与游龙,更是惟有富贵之家方能使用的图纹。一阵寒风瑟瑟儿吹拂,使他深深屏住了气息。他走过垂柳依依的青石板路,倚靠荷花池畔。池面上,倒映着一片蔚蓝的盈空。

    倏忽,一个女孩莺声入谷般传入他的耳畔:“姐姐快看呀,黎哥在那儿。”上官黎扭过头,我和葆君携手走进阳光里。我们走近了他。望着上官黎,我笑道:“你怎么来了?我在到处找你哩。”说着,我们就近坐在花阶下,享受温暖的阳光浴。上官嫦也走了出来,看见我们相偎而坐,望了我一眼,说:“淑茵姐,你们都在这儿。我放寒假了,本来早该回家,不过,又在同学家耍了几日,哥哥咋样了?”我说:“情况依旧,过完年立刻回医院。”

    梁婉容挽着一个慵妆髻,身穿一件麝皮红衣,兴高采烈地走出毓秀楼。她朝我大喊一声,说要同先生到镇上选购新年货当。这种差使,我自然乐不可吱,我们一走,只剩下葆君和上官嫦相伴上官黎。不过一会儿,上官嫦也走了,她要特意为新年绘一副画。葆君坐在上官黎的身边,双膝蜷曲,两只手微托着下巴,歪头欣赏上官黎。上官黎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悠远透明,仿佛正在凝神回想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打了一个哈啾,站起身,用脚踩着青石板上一个突兀铁疙瘩,“这家伙可真坚硬!”他自语地说。

    上官黎蹲下身,用手不停地扳动,但是,他的力气远远不够,那凸物竟纹丝不动地嵌在地面上。上官黎像是失望极了,“嗬”了一声嗓,双手揣入衣兜。葆君望见他神情疲靡,噗嗤一声笑了。从她在汽车站迷路至今,数个月里,她和上官黎的接触其实非常有限。身边天真无邪、活泼帅气的阳光大男孩,直帅的性格和魅力,令她感到十分欣赏。她望着上官黎静默地揉了揉鼻子,两只眸子因凛冽的寒风,沁出一包泪水。上官黎的双眸深邃柔情,楚楚动人。以至于葆君渐渐生出羞怯之感。她搓了搓手,问上官黎:“难道你忘记我了吗?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找不到姐姐。”葆君微垂着头,额上一绺青丝轻飘眉际。上官黎目光温存,望向葆君。她,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留着齐到眉梢的刘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吹弹得破白皙的皮肤,还有那甜蜜的声音,已深深地吸引着他。仅管此时,生活的罹难和不幸将他击倒,但在他心里却有一片明镜的、像湖水一样的空间留给了葆君,也留给了我。

    上官黎心中嗒然若失,他呼了一口冬日里微冷的空气,一跺脚,声称要返回毓秀楼。于是葆君随他步入楼里。上官嫦的房间里,一张阔大的画板正临窗而置。虽然是冬季,但上官嫦固执地想画一副“阳春三月”的风景。葆君走进她的房间时,她正用颜料画一枝傲立寒风里的梅花。葆君望着她,说:“用画匠的话来说,叫做‘樱花画花,梅花画枝’,梅花是以凛然不俗的枝桠之美取胜。”上官嫦攥住画笔,在梅花的枝头点染花蕊:“我知道啊,梅花一定要用心方可画得出来,难道你也懂画吗?”葆君凝眉,微微一笑,说:“我在家乡的时候,常常画青山下的瀑泉,黄昏里的牧童。”上官嫦画完一束梅花枝,猛然想起上官黎,问:“你一个人进来,我的哥哥呢?”葆君笑了笑,告诉她:“他正坐在客厅哩。”上官嫦听后,扔下画笔,拿着一副画,走向客厅。

    当上官嫦拿着一副《洛阳牡丹》水粉画,登、登、登跑下楼,上官黎正坐在摆放围棋的桌旁出神。茶案上搁着玉凤给他特意泡制的香茶。香茶袅袅冒着热气,一只密生髯毛的狮子狗,活泼地绕在他的膝下。上官嫦问:“哥哥你瞧,这副画怎么样?”她将画放在桌上,一只右手支颐地挽住上官黎的脖子。上官黎傻兮兮地一望,不禁笑了。上官嫦也笑了笑:“哥哥笑什么?”上官黎看着画,指指点点,道:“水墨还没干吧?”上官嫦骤然一惊,上官黎的一句话,直戳到了她的心窝里。“哥哥在取笑我吗?哼,真讨厌!”她哼了一声,坐在桌旁,“来,我陪哥哥下围棋。”说完,她掷出一枚白棋,放在棋局一角。

    过了许久,上官黎有侍无恐地掷出一棋。上官嫦接着投下一棋,等着上官黎随她出棋,只是等了半晌,上官黎也毫无动静。她低头一看,原来,那长着雄伟髯毛的狮子狗,正舔着他红润的掌心。“小狮子,快点过来。”上官嫦一唤,狮子狗竟机灵地跑向她,“小狮子,快爬下。”她再唤一声,已见狮子狗极通人性乖乖地爬下。“哥哥,轮到你走棋了。”她提醒上官黎说。

    谁知,出乎她的意料,上官黎又呆愣了。上官嫦一望,他目光若痴,游走神宫一般。为此,上官嫦缓缓流下了眼泪。“为什么哭?”须臾,上官嫦听见上官黎对自己说话。她简直惊讶极了,目光霎那移向了他。上官黎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一双炯亮的眸子注视着她。他似笑非笑坐在对面,盯着桌上一盘棋,半晌,他掷出一枚黑棋,放在棋盘中间。

    上官仁带着梁婉容和我来到芙蓉镇上。这天,是新年前夕,只见城邑上一泼又一泼的人,呼朋唤友,遛遛达达,嗑着瓜子,人生鼎沸。一些在街头卖艺的江湖庶士,舞枪弄棒,叫喝连天。我随着梁婉容好奇地观望街道两旁。梁婉容笑道:“淑茵,帮我记着啊,要买灯笼、鞭炮、年糕、糖果、烟酒、碗碟子、招财进宝、对联、福寿,以及焚香和冥纸,一样都不能少。”我随在她的身后,用手板着指头,跟着念:“灯笼、鞭炮、年糕、糖果、烟酒、碗碟子、招财进宝、对联、福寿,还有焚香和冥纸。”我顿了一下,细着嗓子:“夫人,你买焚香和冥纸做什么?”梁婉容道:“我呀,买它有很大的用处哩。比如,我每天要为黎儿上香祈祷,祈求上苍不要折磨他,使他尽早脱离苦海。我还打算请一个道法高深的法师,让他做一场法式,以驱邪避灾、招魂纳新。”我恍然顿悟,随同他们继续逛街购物。

    我们走进一家大型超式,这家超式是芙蓉镇最知名的廉价店。一个侍员横立店门口,招呼地问:“几位想买什么年货?请随便挑。”“噢,我们要买灯笼、鞭炮、年糕、糖果……”我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些东西都有吗?”小侍一笑,道:“除了焚香和冥纸没有以外,其余都有。”梁婉容看看鬼灵精怪的小侍,露出一抹恬淡地笑意:“那好,我们就挑选了。”大家在超市挑选了近半个时辰,大部分已购买妥当。上官仁将购来物品搁进了车里。坐上车,梁婉容想起焚香和冥纸没有买到,催促上官仁说:“哪有焚香和冥纸,一定记得买上。”上官仁开着车缓慢地驰行街道上。终于,在一个街道拐弯处的八角亭下,他们看见地摊上正有需要的焚香和冥纸,便停了车。梁婉容忙活一阵,购买齐了一大堆。付完了钱,我们上了车,返回香墅岭。

    香墅岭一夜间骤然冷清。纺织厂大门紧闭。上官仁找见一个纺织厂的青工,让他把对联贴在门框上。青工嘻皮笑脸地拿着对联,为难得直拨头发:“先生,哪边是左,哪边是右,我搞不清楚啊?”上官仁让他把对联抻开,由他辩识。只见两联分别写有:“天地和顺家添财”和“平安如意人多福”。

    上官仁莞尔一笑,将左联递给青工。青工拿着它,这才知道哪联是左、哪联是右了。他涂上浆糊,往门框边上“叭”一贴,大门立时增添了一丝活力。而毓秀楼大客厅里,上官嫦和上官黎耍了半盘棋,两人围坐沙发上,吮吸果汁。

    梁婉容和我将购买来的年货摆在桌上,上官嫦跑过来看。从小她就喜欢吃糖果,现在,看见一大堆东西,自然喜不自胜。上官嫦捡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拿到上官黎面前,亲自喂进了他的嘴里。上官黎咀嚼着糖块,心情愉快。

    一日,香墅岭突然驾临两人。他们是梁婉容特意从北京请来的客人,其中一个,人们送他绰号——幽魂禅师。禅师时年六十岁,身披锦阑袈裟,手执九环锡杖,眉目皙净,慈和亲善,领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徒弟。两人在梁婉容的指引下,在一间闲置的房间里举行法式活动。老禅师所进行的法式有:焚经、驱魔、降妖、喝符水、敬神等几道程序。法式开始后,老禅师手执一柄紫光宝剑,以《大藏弘经》为标范,口中喋喋不休地念诉着经文。他旋动身体,宝剑向西南方向笔划,“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雾气,一团火焰哧哧燃着一张经纸。他将燃烧的经纸放进一口碗里,以示符水。接着,让上官黎静坐在一个标注过的禁圈里,念动咒语,燃起符纸,在上官黎的头顶上方不停地挥舞。符纸化为一碗浑浊的符水,老禅师要求上官黎迅速喝完。上官黎静坐不动,梁婉容心里着急,赶忙上前,捧起盛满符水的碗,往上官黎肚里猛灌。上官黎喝的一急,竟险些呛出声。老禅师一脸肃静地说:“喝下驱魔降妖的符水,一切近于你身的鬼,神,妖,怪,精,魔,孽都将远离你,从此,你的身将是洁净的,自由的,平安的,愿所有的苦,悲,痛都尽早离你而去,从此一帆长舟轻驾苍海。怛达哿怛也……”老禅师的法式非常顺利,差不多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最后,他送给上官黎一张经纸,道:“若欲受持咒法,嚼杨枝、澡豆、漱口、然香,于佛像前拜跪合掌,三个日夜六时各诵三七遍,即灭四重、五逆、十恶、谤方等罪,悉得灭除。”

    法式结束后,梁婉容和上官仁感激不尽,敬上一沓用香纸包裹的钞票,“禅师,”上官仁握住老禅师的手,颤抖地说:“倘若您真能驱除我儿子的病疾,我一定重谢于你,今天的法式我很满意,不如就在敝寒舍,用一顿斋饭再走吧?”老禅师一听,故意一蹙眉,率直地笑道:“贵庄园有神灵之庇佑,贵子当不会生出大碍大障。今后要多行善举,济世于民,一定会福旺发达。”说完,带着徒弟要走。

    梁婉容将他们送出庄园,内心充满幻想和期盼。

    又过了几日,梦蕉园的梅花已开得分外妖娆。一簇一簇红的绿的疏影横斜,盈盈纷纷,香颤枝头。黄昏悄然降临,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我伫立梅花丛中,欣赏黄昏落满梅花枝上,锦阑斑驳,絮如彩陶。我正独自出神,葆君走出房间,只望见她身穿牛仔布拼接海魂船锚点缀毛毛领棉马甲,搭配一件长袖毛衣与收口的休闲裤,斜向拼接展现利落率性的线条美,格外青春倩丽。“姐,黎哥嚷着我们带他去镇上,我正想买一条围巾,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回神一想,想起上官黎的话,早上他说想到镇上看看,因为大半年也没到过镇上了,便笑道:“那就快带他出来,我梳梳头发,咱们就走。”葆君去找上官黎,我则坐在房间拿鸾篦梳头发。待我梳好头发,穿了一件略显臃肥的红色羽绒服,葆君和上官黎来了。只见上官黎用发乳膏固定出一个造型夸张的鲨鱼头,一身英伦牛仔休闲风,经黄的蓝白配,修身驼色直筒裤和黄色鞋带的休闲鞋,十分帅气。“姐,瞧他有多威风。”我笑道:“他由我们姐妹照料,真是福气。”说时,往山庄外走。

    薄暮时分,天气温暖和煦,丝丝暖风拂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天边一团云霞宛如白色的绸带一般洁白无暇,鹅羽一样大片苍瓷色的云,静静悬浮在空中。我们心情格外舒朗,沿着凤凰木夹阴的柏油路,来到芙蓉镇上。葆君悄声对我说:“姐,问问他想吃啥?咱们带他去。”我回脸笑望着上官黎,和悦道:“想吃什么,你说呀?”上官黎双手揣在裤兜里,竟说想吃烫菜。我和葆君听后掩嘴直想笑。我心想:吃烫菜是淑女专属,不料想他也要吃。

    来到烫菜馆,上官黎坐在桌边等候。我和葆君左捡右挑了一些蔬菜后,我问道:“黎哥,怎么想起吃烫菜了?”上官黎望望我,浅声笑道:“烫菜,烫菜,越烫吃的越舒服嘛。”葆君给他倒了杯茶,他目光凝视,半时无语。

    一转眼,烫菜上桌了,我和葆君给他搁好碗碟,夹好菜,他静静享用。葆君吃着肉丸子说:“昨天喻哥哥打来电话,询问黎哥的情况哩。”上官黎一听,眉毛一立,笑道:“好!真好!他人不错。”我说:“大家都关心你,那个喻宥凡属头一个了。”葆君拿着餐巾纸揩嘴唇:“真是又烫又辣。”

    正说话呢,门外传来叫嚷声。我们吃了一惊,赶忙察看。只见临街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穿着暴露的单薄衣衫,被两个肥壮的中年女人揪扯头发,踩在地上轮翻掴脸。女孩约摸十八九岁,身材欣长,前胸丰满,长发飘然,相貌出类拔萃。她爬倒地上,任被两个妇女喝斥:“为什么介入我的家庭?这就是你的下场。”“啪”一个掴印,深深留在那女孩俊俏的脸蛋上。女孩一手捂脸,一手捂胸部,嘤嘤泣泣不吱声。一个妇人吼问:“说!和我家男人有多长时间了?不说,今天弄死你。”争嚷声渐起,四周涌来围观路人。有人出于同情,问道:“怎么打人哩?”女妇人一看有人过问,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听着!她,是个小仨,专搞人家男人。看我今天怎么收拾她。”女孩见路人围观,反驳道:“我是心甘情愿的,不管他的事。”女妇人一听,陡然火冒三丈:“还嘴硬!死七白咧的要人吃醋,看我打烂你的嘴巴,拧断你的脖子。”“啪”又是一个掴印。

    女孩似乎已被打懵。身上污七八糟,面色青灰,嘴唇绀紫,嘴角涌出淡红色的泡沫,双腿下垂。“原来是一对情人呀?我说哩,一看就像。”有人指指点点朝地上啐唾沫。女孩毫无反抗之力,身上到处是淤青。女妇人恶狠狠揪住她的头发,问:“说!还敢不敢破坏我的家庭啦?”女孩一脸惨白,呜咽道:“你就是打死我也没用,我们彼此爱着对方。”女妇人听了气得直哆嗦:“反了!真是反了你了。不要脸的狐狸精,看我打死你。”话音一落,两人拳打脚踢,撕肉掴脸,揪发扯衣,女孩招架不住,试图逃跑,不料被体态壮实的妇人压在了身下。“妖精,畜孽,今天老娘要了你的命。看你还偷不偷我家男人。”女妇凶神恶煞地瞪视,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

    半刻钟后,一团乱糟糟的围殴中,一个男子拨开人群吼道:“别打了!快住手!”

    只见男子身躯凛凛,高大挺拔,胸脯横阔,相貌堂堂。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别打她,你们两个蠢女人。”男子一跃上前,双手挡护女孩的头,像一只母鸡护着鸡雏。女孩已被打的眼冒金花,鼻溢鲜血。男子关心她,问道:“亲爱的,你没事吧?”女孩抬眼一望,见是情人来了,立时嚎啕。“别哭,别哭。”男子想要搀扶起她。一个女妇人再次发威:“禽兽,下三烂,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老娘的脸都让丢尽了。”说时,“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哭了。“快随我走,别理她。”男子一看自己的媳妇坐在地上,仅忙用手拉女孩想要逃跑。

    稍顿片刻,惊动了警察。赶来的两名警察问:“怎么回事?是谁在打架闹事?”男子发现警察过问,陪笑道:“我自家的事,吵吵嘴拌拌口而已,没有打架。”“还说没打架,人都成这样啦。”警察怒吼着,再一看女孩,见是花容月貌,份外标志,只是满身带伤,问道:“她是怎么回事,为何被打?”女妇人见警察过问,双手叉膀,眼睛盯着女孩,里面燃烧着一股愤怒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森冷的、怒气冲天的,一切积压在胸中的怀疑、愤恨和不满一刹那间爆发出来,她扑身上前,还想掌掴女孩。警察阻拦道:“行了,不能再打人了。你们和我回警察局再说。”说完,要带他们离开。男子一望自己的糗事被完全揭穿,像躲避瘟疫一样,无处躲藏,更是无地自容,只连声抱怨:“警察同志,不需要你们麻烦,是我的内务家事,由我自己处理。”谁知,他媳妇拒理力争,一把撑起腰,大叫大喊:“警察同志,我们和你去警察局,这个婊子偷人,就是和他。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戴绿帽子。”警察一听,立时明白了真象:“好了,我们知道了。现在全都和我回警察局。”警车鸣起警笛,将四个人带上了车。葆君问:“姐,女孩原是个小仨,模样长得瞒俊哩。”我嫣然一笑,道:“要不怎么做小仨呢。走吧,天黑了,赶快回山庄。”

    春节过后,上官黎怏怏不乐地返回了医院。他依然由我顾料。医院规范而系统的治疗,仅管没能将他完全治疗好,但从根本上稳定了病情,他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半年后,正值南国和风熏柳,姹紫嫣红季节。我异为失落地伫步六号病房门口,看着上官仁和梁婉容给上官黎换上一件斩新透亮的T恤。随后,樊主任带着春桃和实习护士前来。他们望着上官黎,既欣慰也难过。他们欣慰的是,经过近一年持续不断地治疗,现在的上官黎神彩奕奕,精神焕发。痛惜的是,她们知道了贾梦鹂的故事,从而为他们两人由衷感叹。我摇撼着上官黎的胳膊,凄凄地问:“黎哥,要出院了,高兴吗?”上官黎抹了抹脸颊上沁出的汗珠,望着院外红彤彤的太阳,笑嘻嘻地说:“我再也不想待在医院,我要回香墅岭,香墅岭的太阳比这里的小。”我们说笑间,随着上官仁和梁婉容,在晌午时分,走进一家餐厅,为上官黎简单庆贺了一番。

    黄昏,一片紫气沉厚,闪烁眩目碎金,极明亮的晖映着大地。上官仁行走得有些乏力,索性坐在一处溢动喷泉的石阑上小憩。来来回回的行人调侃、咒骂、嬉笑着,从他的身旁静静走过。他的心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当然明白,对上官黎的治疗是否有效果,现在就可以应验。他凝望广场上飞奔的上官黎,心里掠过一丝惊悸,一丝悲凉。

    我步步相随在他们身边,只见我一身胭脂红束腰小裙,头上两边各卡着一个玳瑁梳子。耳朵上,各垂着一串桃心银流苏。象牙色的臂膀上戴着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淑茵,快唤回黎儿,咱们回山庄。”上官仁喊了我一声。“先生我听见了。”我跑向上官黎,拉住了他。

    上官仁心里惊悸的悲凉,像他身后簇起万朵金花水柱的瀑泉,渗冷,深寒。他简直不敢想象,以后上官黎的生活将会是何种情形。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思维,他的举止,他的一颦一笑,甚至他怪异的言词谵语,都使人深深地为之一惧。他看着孩子一样上官黎,一刹那,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万不得已的决定。

    我们返回了香墅岭,生活悄然间变得寂静。上官仁一个人静坐灵檀斋,思量许久,饱蘸香毫,挥笔写就几个美女簪花般的字。桌上,搁着一个青瓷美人觚,里面插着一束郁金香,淡淡磬香,萦梁盘绕。不知何时,他搁下笔,一个人走出毓秀楼,采撷一朵紫薇花,轻拈于掌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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