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687 更新时间:18-07-10 18:33
又是一个满月的夜晚,夜空中璀璨的星斗伴着一轮圆月闪烁着,晚风牵起衣裙,微微倒有些凉意,流萤舞动,乱影在夜色里将我失落怅然的心牢牢羁绊。我慢慢走向花园深处,眼中含着一包谁也不易察觉的泪水。我走近一株芭蕉树下,坐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弯屈双膝,把头深深地埋入腿中。正在我万分痌伤之机,喻宥凡出现在我的身后。
喻宥凡望见坐在草地上的我,笑道:“淑茵,为何独坐于此?”我臻首微垂,撒谎说:“天太热了,我坐在树下歇凉哩。”喻宥凡信以为真,失口笑道:“我以为看错人了,果真是你。淑茵,新婚燕尔,你感觉开心吗?”我凄楚而笑,似秋风萧瑟里颤栗的一朵花。喻宥凡一直纳闷,我新婚当天,为何会骑马出走?现在竟觉得机会来临,于是探究地问:“淑茵,你能告诉我,那天为何走远路吗?”我眉心微恻,觉得难过,半饷,未予答复。喻宥凡拈着一枝秋菊,看见我闪泪的眸中仿佛有一丝难言的实情,心里便惴惴不安。两人正无言以对,刹那,耳畔传来一阵熙攘的吵闹声。我着实一惊,心想,为何有这般暄哗之声?我不由分想,向传来声响的地方奔去。待我来至雁归楼下,癞头鼋正坐在地上耍泼哭喊。我问桂花嬷发生了什么情况,桂花嬷只说癞头鼋想家了,要离开山庄回他的家。我吃了一惊,低头望着,见他身单力薄,两只蜡烛一般粗细的胳膊,用手捂在脸庞上,像冬天一只草原上流浪的野狼。他身上是单薄的粉色棉秋衣,一双鞋已远远踢开,身上不知何故搞了一身水。我哄抚着他。谁知哄劝了半天,癞头鼋依然想回家。我一时不禁茫惑了。他是从芙蓉镇上救助回来的流浪孤儿。我记得他刚到山庄之时,一身褴褛,头发凌乱,脸孔发皴,全身上下,到处是一块块被人殴打过的淤青。将他救助回山庄后,我给他洗了澡,剃了头,穿上新装,原来还打算联系一所学校,让癞头鼋念书。但没有想到,现在,他居然又耍泼,任谁也哄宠不乖。桂花嬷给他拿来糖果,也被撒落到地上。他还将桂花嬷的胳膊咬了一口。桂花嬷年纪已大,被一番折腾,当时便瘫坐地上。众人一看情形不妙,纷纷摇头避让。此时,我与喻宥凡相顾失色,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回遇上,一时不知所措。癞头鼋坐在地上大声地嚎哭。众人皆交首接耳想对策。恰在这时,来了一个人化解了闹剧。上官嫦一个人在园中散步,当听见雁归楼哭喊的声响,赶忙踅步而来。她看见癞头鼋坐在众人中间的空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她走上前,蹲在身旁耐心劝导。癞头鼋一瞧,上官嫦来了,一双炯炯有光的眸子像看见了亲娘,立时来了兴趣。他告诉上官嫦想家了,想孤零零的奶奶。上官嫦万分同情地抚着他稚嫩的脸孔,答应带他看望亲人。于是,癞头鼋在上官嫦几句贴心的话语中停止了哭泣。
癞头鼋在痛苦和兴奋中度过了一夜。天一亮,他早早起床,等候着上官嫦带他看望奶奶。上官嫦信守诺言,穿着一身青苍色衔流苏长摆裙,将满头长发挽于脑门后,白皙的脸孔透出淡淡的红晕。她给癞头鼋戴上一顶帽子,与我、喻宥凡三人到镇上寻找他的奶奶。
癞头鼋奶奶的家在偏僻寂静的乌巢巷深处。一条青石板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至他家门口。我们走进发现,原来,是一幢掉尽砖伢墙面斑驳的两间土房,和一片十平米不到乱糟糟的小院。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正拿着一张草席抖蠹虫。“奶奶,”癞头鼋一见妇人,立即奔上前,扑进她怀中,“我可想你了,奶奶你还好吗?”妇人望见孙儿来了,眼泪直往外涌。她扔下草席,抱着癞头鼋,吻了又吻。癞头鼋抬起目光审视眼前至亲之人,喃喃地说:“奶奶,是他们救了我,还安排我住在了香墅岭的雁归楼,奶奶,他们是好人。”老妇人凝眸我们,见我和上官嫦、喻宥凡眉目和善温静,激动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孙儿,快进屋里坐吧。”
癞头鼋奶奶驼着腰,给我们倒上茶,坐着含泪道:“我的孙儿命苦。他爸死的早,妈又改嫁了,我供养不起,学也上不成。你们是好人,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哩?”我淡然一笑,道:“老奶奶您别这么说,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老百姓的事就是共产党的事。您别担忧,我们会将您的孙子照顾好。我们会给他吃,给他穿,还会供他上学。老奶奶,他是想您了,才回来看您。”老妇人从一个相框架上颤抖地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上官嫦。“你们看,这是他父母亲,原先和气的一家,但现在没有了。”她说着抹了抹眼泪。
上官嫦望着照片中的一家人,充满温馨和美满,然后把照片又递给我和喻宥凡。上官嫦打量癞头鼋曾经住过的简陋的家,对老妇人忱忱地说:“老奶奶您别担忧,以后您孙子来山庄后,由我们负责他的一切。您只需要照顾好自己,把他交给我们。”老妇人仅管于心不忍,但知道我们是为癞头鼋好,便答应了。上官嫦望着老妇人,一脸麻褐斑,两只深眼窝上耷着厚厚的眼皮,瞳仁枯黄,盈浊间闪射幽幽黯光。她的一条瘦伶伶的胳膊上,戴着一只年代久远的景泰蓝手镯。上身穿的一件反白蓝底格子衫,衫领、袖口泛出一层油腻、污垢。而她,矮小的个子,让人觉得像个侏儒。她望见孙儿,心中愁肠百结,神色间透出难以抉择的表情。她心里过意不去,将攒下的十块钱,塞给了癞头鼋。“孙儿,快点长大,长大后就能养活自己了,奶奶也没办法啊。”老妇人抚摸他的头,嗓子嘶哑地说道。上官嫦抓着老妇人的一只手,心有感触地说:“别担心,从今往后呀,只要他听话,会不愁吃、不愁喝的。”
老妇人注视着上官嫦,一颦一笑,尽现柔情雅态。旦见上官嫦:身材高挑搭配时尚的装束。一张秀脸,眼珠子黑漆漆炯亮亮。两颊晕红,媚於语言。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约摸十七八岁,竟是一个绝色丽人。老妇人哑声道:“一看姑娘就是个大家闺秀,长得多俊。我娃儿有福气,有口饭吃了。”上官嫦一望,老妇人家境困窘,觉得不忍久留,掏出随身带的二百块钱给了她。而癞头鼋见过奶奶后,随我们兴高采烈地返回了香墅岭。
一日,我寂静地坐于窗下,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紫茉莉淡淡的芳香不时飘入,心间无比惆怅。一连几天,上官黎全无踪影,使我胡思乱想:那个“残忍”的瘾君子,一定在外面招蜂引蝶呢。或许又在外面同浪荡少爷们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呢。我守候着漫漫长夜,几乎是油尽灯枯,人浮于世了。终于,在我马上支撑不住的时候,听见一声门被拉开的响动。我急忙相迎,原来是上官黎回来了。只是他醉眼腥忪,浑身散发浓郁的酒气。我斥声问:“黎哥,你怎么又喝酒了?”说完,我让上官黎坐了下来。我为上官黎倒了一杯解酒的蜜梨汁,接着,扶他躺在床上。我满怀无尽凄愁、轻轻用毛巾揩试他的脸颊。百般呵护,万分柔情,我要让自己做的无愧于心,让自己在上官家挑不出任何瑕疵。眼望他,我的心已痛到深处。这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丈夫,难道是我衷于一生的爱情归宿吗?这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竟是如此一副不醒人世的嘴脸,让我如何不心痛。
天亮了,我绕过一架名为“蝶恋花”的大理石方屏风,在并蒂双莲衣纱厨柜里,找出上官黎的三件便旧衣裳。我说:“我想好了,咱们立即上杭州戒毒。这些衣裳我准备出来,同爸妈商量之后,我们马上起程。”上官黎目光幽沉,脸色木然,嘴角和脸部一阵痉挛。他觉得有愧于亲人,有愧于挚爱之人。他转过英俊的脸孔,用婴儿企求奶水一样的目光打量我的背影。
上官黎道:“你真要送我去戒毒?”我愣了一下,心里酸软,忧虑地说:“嗯!再不去戒毒,我怕会悔了你的一生。”他坐着穿袜子,嘴里嘟哝不停:“戒毒……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淑茵……要不然我们,我们以后再去行吗?”我登然一听,怒不可遏:“这怎么可以!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再不去戒毒,只会贻害你的终身。”
上官黎挪下床,双手叉在腰间望向窗外。旦见园中:绿草萋萋,迷雾蒙蒙。柳条垂拂青砖上,榆树压枝风中摆。茱萸青翠苍苍,篁竹抽叶郁郁。满园芳草弥漫,桃杏结满果实。扯葛藤、蔓草深,翠藓堆蓝,云浮苍空,光摇片片烟霞。正望着出神,一群工人喧喧闹嚷,在王瑞贺的帅领下,直往毓秀楼而去。他陡然一惊,急忙朝房外走。
我大声喊道:“你要上哪儿?外面在下雨哩。”上官黎不回头地急道:“工人们慌慌张张的,难道有什么事情?我去看看。”上官黎走出雪琼楼,径自奔向毓秀楼。待来到客厅,见众人围簇上官仁,像无数鸟雀一般叽叽喳喳地说:“我们的下属部门,需要大批蚕桑丝,但现在收购量严重滞后,前一批绸缎布料,质量就达不到标准。”上官仁一手拈烟,一手看制图册。俄尔,笑道:“这个问题我们早已商量过。不是工人把关不严出的差错,也不是蚕桑丝质量不合格,确实是因我们吹毛求疵了。你们不要相互埋怨,蚕桑丝不足,我们会督促养蚕户加紧养蚕。一时紧缺是暂时的。”正说话呢,上官嫦一身雪莲色百褶裙从楼上走下来。众人一望,见她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每个人脸上转了几转,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璧玉稀世,美石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王瑞贺笑道:“既然上官先生胸有成竹,那我们的工人就放心了。依先生看,我们芙蓉镇的养蚕户能给我们及时供应蚕茧吗?”上官仁微笑着,一面吩咐玉凤给众人沏茶,一面弹了弹烟灰。他环望众人,全身已被雨水淋湿,个个急不可耐地盯着。上官仁道:“蚕茧供应短缺是暂时的。那些养蚕户非常用心,我相信他们能按时供应足够数量和质量的蚕茧。”
上官仁问上官嫦:“机票是否预定了?”上官嫦手扶楼梯一个人立着,半天才冷冷道:“预定了。没有人帮我,我已预定了。”上官仁一回眸,问上官黎:“黎儿,你没有帮她买票吗?”上官黎漠漠地坐在桌边,用手旋转茶杯。近一个礼拜了,他一直在外面鬼混,哪里顾得上妹妹返校之事。“不!没有。”上官黎有些六神无主地说。上官嫦走下楼梯,玉凤走上前,问:“小姐,您想吃什么告诉我。夫人吩咐过了,让我烧几道好菜给您吃。”上官嫦看看腕上手表,已经九点整了,只说:“做莼菜羹和荔浦芋头,再做一道醪糟汤。”玉凤听了,回道:“好,我马上准备。”上官仁问:“几点的飞机?”上官嫦怏怏不乐地说:“下午四点。”
一日,我随同上官黎,两人前往杭州的一家戒毒所。为了让上官黎戒毒成功,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待我们的戒毒所管理人员详细询问了上官黎的情况,将他安排进了最好的戒毒室里。这次戒毒,按照规定至少满两个月。期间不能外出,不能吸烟,更不能复食毒品,否则将前功尽弃。上官黎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定能顺利戒毒成功。我又相信了他的话。
我在陪伴上官黎戒毒期间,传来了喻宥凡与王鉴珩结婚的消息。还听说喻宥凡为了延续王鉴珩的遗训,特意辞去了纺织厂的工作,而是专门饲养王鉴珩生前那批蝎子。
一日,我回到香墅岭一个礼拜了。我突然想起事情,应该前往斜阳谷,探望一下搭救过我的老渔夫。起初,上官仁也赏赐给他们钱财,但,它是代表了整座香墅岭,代表了上官家族。我心里耿耿于怀,老渔夫的深情厚意实在令我感激不尽。这一天,天高气爽,阳光明媚,我在家闲来无事,于是想拜见他们。我照样穿上简约马仔装,带上厚重礼物,骑上骏马,快乐地走出了山庄,一路上我唱着歌:
“荒凉凉高秋时序,冷萧萧清霜天气,
怨嘹嘹西风雁声,啾唧唧四壁寒蛩语,
方授衣,远怀愁几许?
沾襟泪点空如雨,和泪缄封,凭谁将寄?
走在山花漫烂的路上,我歌声一转,接着又唱:
野花如绣,野草如茵,
无限伤心事,教人怎不断魂?……
新鬼衔冤旧鬼呻,弊形成灰烬,
唯有阴风吹野怜,惨雾愁烟起,
白日易昏,剩水残山秋复春!”
我一路谨慎地来到老渔夫家,将贵重礼品敬奉上。谁知,老渔夫受宠若惊,拒绝收留贵重的礼物,摆手说:“丫头,这些重礼我们哪敢收呀,你是大户人家的贵媳,救你一回,我们算积攒阴德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大伯说,拿回去吧。”我有点犯难,好言相劝:“大伯,我淑茵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点礼物不算啥。您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心里不好受。”阿牛挠着头发,笑嘿嘿地对我说:“我们是穷人,受不了你们的富贵金银。淑茵,听我爸的话拿回家吧。”我依然执意不肯,老渔夫思来想去,便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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