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293 更新时间:18-07-10 21:16
省城杭州一条繁华的街道上,霓虹灯幽亮的光辉洒在柏油路上,宛如桃花扇形成一个半弧形的影子。早上,一场暴风雨过后,一棵老态龙钟的槐树遭了雷殛,繁茂的树冠被劈掉了一半,断枝裸露着惨白的皮肉,横逸柏油路一侧。时至夜晚,依旧未被环卫工人清理。已是凌晨一点钟,行人渐自散去,偶尔一辆驰缓的车慢慢从人行道旁经过。映薇坐在豪华小轿车里,微眯双眸,一丝困倦袭上心间,使她几乎要伴着酒意昏睡了。但是,她强打精神,掌握着手里的方向盘,朝着心中急切盼望的一座大厦而去。大厦宴会是特意为她开设,主要是庆贺她荣升为杭州电视台的副策划兼主持人。这是多么耀眼的荣誉,多少青年才俊都梦寐和追求向往的。从一个普通职员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映薇已自感荣华一身。她坐在刚刚接手的新轿车里,畅想着未来的前途,规划着一副美妙图景。也许等到三十岁时,攀上一把手的位置,也指日可待。她胡乱想着,头脑膨胀,目光迷离,完全忽视了道路上零星过往的行人。当她哈欠连天时,一个改变一生的意外发生了。
“喀哧——”一声剧烈撞击声,使她猛然惊醒。“怎么了?难道我撞到什么了?”她在心里想着,急忙下车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几乎将她吓得瘫软了。只见一个骑车老头,被压在车下,倒在路畔。“嗳呀,姑娘,你撞人啦,快瞧一瞧他怎么样了?”行人中,立时涌来观望者,看见映薇的车正压在老翁和自行车上。映薇吓坏了,赶忙蹲下身,判断着车轮下的情形。“大叔,你……不要紧吧?”她矍然皱眉,望着那人问。那人微“嗬”了一声,并没有回答。映薇心烦意乱,怎么偏偏发生这种情况呢?自己还要参加宴会,参加万人瞩目的社交活动,他们正在等着、盼着自己呢?怎么办,一个无辜之人倒在车轮下,怎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哩?映薇直起了身,看看围绕在车旁的众多观望者,随意拨通急救电话后,驾车驰向茫茫夜色里,一路奔向一座高楼大厦。下了车,众人望见映薇身着一件金黄蕾丝衣,下身是长摆裙,裙裾中绣着明艳如火的桅子花,袅娜地走进了大厦。然而,倒在血泊中的人,后来仅管被送往医院急救,但终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而死亡。当即,杭州市交警联合公安部门调查案件,有目击人报料称看到了肇事人映薇的车牌号。立时,公安部门展开了对映薇的追捕行动。
映薇在镁光灯照射的舞台上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她巧辩如簧,引经取典,娓娓讲述着自己的坎坷成名经历。悄然间,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刑警出现在了面前。一个刑警道:“映薇小姐,你因涉嫌一起驾车撞人逃逸至人死亡事件,现提起对你的刑事追究,请和我们走一趟。”映薇一怔,当时就明白过来了,那个老人难道不是在碰瓷吗?而在这一刻,刑警将她从众目睽睽的媒体记者面前带走。
这起驾车撞人逃逸至人死亡事件,引起了杭州娱乐圈的轰动。最主要的原因是肇事人不是别人,而是大名鼎鼎红遍杭州娱乐圈的映薇小姐。她被刑事拘留。映薇出事后,远在芙蓉镇的醉春获知了消息。作为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醉春简直不敢相信事实。她在第二天赶到了杭州,看望关押拘役所里的映薇。
醉春去了杭州之后,弟弟绿鹞子开始得意忘形。自从与单卉好上后,每天心情舒畅,带着单卉四处遛达,这一天,他又来山庄找单卉。旦见单卉:一袭深蓝套装窄裙,露出修长的美腿,穿一双黑色“恨天高”,戴一串紫水晶项链。她从竹茅楼出来后,我和癞头鼋正站在鹿囿旁。单卉走近,望见我笑道:“黄姐,你好雅兴,居然在喂养小鹿?”我一看,她穿着艳丽照人,笑问:“你要上哪儿?为何装扮这般漂亮?”单卉朝大榕树望了望,指着绿鹞子说:“喏,和他出去。”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眸一望,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男子,双手揣在裤兜里左顾右盼。我凝眸细瞧,觉得此人份外眼熟,思来想去,最后想起,他——原来正是那夜在巷子深处拦截我的流氓。怎么会是他?真是冤家路窄!我气恨地一跺脚,真想冲上前狠狠揍他一通。只是发觉单卉幸灾乐祸,毫不知情的样子,一时又犯难了。我心里为单卉捏了一把汗,目光变得躲闪。单卉一笑,“黄姐,我和他去逛会儿。”她窃笑着,同绿鹞子扬长漫步离开。我望着她的身影,一丝不祥的预感萦绕住了我。
这日晚上,上官黎从杭州戒毒所回来。毓秀楼里,梁婉容准备为此接风洗尘。谁知,上官黎神情寡郁,断然回绝。积聚太多的委屈、压抑太久的情感,我等着向他倾诉,他终于来了。一家人围坐毓秀楼的客厅里,仅管十分开心,我却看出上官黎忧心忡忡,同原先的他判若两人。我心想:怎么从戒毒所回来,他的态度就骤变了呢?于是我坐近上官黎,抚着他的额头,和他那微长的发,问:“黎哥,难道你有心事,能告诉我吗?”上官黎不屑一顾,随声道:“稍坐会我就回雪琼楼,累了。”我一听,羞涩、懊恼烧红了我的面颊,作为一个新婚妻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爱情上的碰壁更难堪。上官黎果然坐了不久,就回了雪琼楼。我一时不知原故,只能紧紧相随。楼前花坛中,娇艳的繁花依然开放,竞吐芳菲。粉红的碧桃,嫩黄的迎春,斑斓的蝴蝶花,还有那愣乎乎的仙客来,羞答答的含羞草,以及那虽然开放不出灿烂的花朵却也要凭着旺盛的生命力与百花争一分春色的芍药。我静立片刻。正迷茫间,上官黎在楼上喊。我上了楼,发现房间漆黑一团,原来停电了。我在黑暗中摸出两只红烛点燃。窗外,一弯上弦月朦朦胧胧,照满寂静无声的雪琼楼。夜晚的暮色才上了窗,一袭静谧馨香扑鼻而来。上官黎总算戒毒成功,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两个月来,我一直担心上官黎的情况,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我静静地坐着,信手拿来一本书,看了两眼却厌倦地拿开了。寂静的夜,只有窗外几点星光隐约浮现眸子里。除了两只摇曳红光的红烛,我一个人静守书斋里。突然,“噼啪”一声,上官黎按响了墙壁上的灯盒,房间里光线骤亮。“为什么坐在这里了?一会儿和我见个朋友。”他说。我回眸望了望半暖半凉的他,随口说:“我头痛,哪儿也不想去。”上官黎一听,驳然大怒:“不想去?哪来的头痛?”我有一点惊讶,这是结婚后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我觉得有些难过,但表示理解。也许,他刚从戒毒所回来,心情一定不好。上官黎走出雪琼楼。我依然懒散地伏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衫。也许养一只猫咪就好了,我突生怪念。我揉了揉微微泛痛的脑袋,像灌满了水银一样,搅动我的思绪。我正左思右暇,上官黎再次走进:“怎么还在磨蹭,我预约的朋友正在等我。穿好衣裳,马上走。”我这才意识到,上官黎在当真催促。我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向衣橱,拿出一件绿色碎花衣裳。上官黎一看,大声吼道:“干嘛穿它?把你那件洋红缎子衣裳穿上。”稍有犹豫,我顺从地照他的话做了。我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拿着眉笔轻轻描画柳叶眉。我画了一段眉,眼角眉梢平添了一些飘逸清秀,依然纯美。但眉梢上略显短秃,于是,继续拿笔轻轻画了两下。“你,还没有画好你的眉毛吗?”上官黎立在门口,大喝一声。“叮”的一声,我的眉笔掉在了梳妆台的玻璃面上,颤声说:“马上好了,你再等片刻吧。”“那好,五分钟后在楼下见。”说完转身而去。我画完了眉梢,在唇上轻涂了一点红膏,若在往日,我是无暇于脸面纷繁花哨的妆容。我又把头发绾了绾,发现鬓角的一绺青丝数月未打理,俨然已垂至双肩。我微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何故,最近总喜欢犯瞌睡。我穿好高筒皮鞋,慢慢朝楼下走。“快点,他们正在等我们。”刚走出楼门,上官黎坐在车里打开车窗喝道。“来了,来了!”我围着一条嫣红镂花雪坊纱巾,急忙坐进了车。车开出了山庄,驰入夜色里的芙蓉镇街头。我轻轻回眸望了望上官黎,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冷漠如一座干枯千年的幽井,毫无活力,叫人模模糊糊看不清真意。
浮云蔽月,满天星光零星漏进车窗。阴森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潮润的空气一股股涌入车内,带着燥热腥味。上官黎双眉凝聚,将我带到一处酒楼前,停下了车。
饭桌上的菜还没有上齐,所有人果然在等候我们两人。当我们进入酒楼包间的时候,所有的人站起身,拍手鼓掌。“欢迎上官黎又回来了。快坐。”一个穿着比挺西装的人让他坐在身旁。而我则坐在一个年长于我的长辈跟前。一看我们入席了,各道美味佳肴逐次上了桌。我望着上官黎并不关心我,只热衷与他那些淫朋狗友谈天说地,一时怏然气忿。后来,大家喝起了酒,我一个人淑女般静静坐着,唯有身边长辈不停地给我夹菜。
酒过三巡,大家胆量飙升,放开了手脚,喝天顿地。自从结婚以后,这是我第一次同他单独出来,一切都使我份外陌生。但是,我偶尔发现,身边长辈在向我不停地窃望。他是在看我脖颈上一串汪汪如水的红玛瑙项链吗?还是在看我的容妆不适宜?我觉得脸庞微微红润了,哦,也许是面前餐布成了一个累赘,它总是莫名其妙地从我的身上滑落到腿上、再滑落到地上。我弯下腰伸手拾起它,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来,我敬贵夫人一杯。”一个男士翩翩有礼地站了起来,拿着酒杯晃到我的身边,执意要我喝尽满杯的酒。我望了望上官黎,还在那边把酒言欢,根本不瞧我一眼。我望着敬酒的男士,淡淡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那男士却不依不饶,拿着酒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黎哥,”我轻声唤了一声,希望他能帮助自己。但他不管不顾,浑然不觉。坐在我身旁的长辈笑道:“我来替她喝。”说完接过了酒,在我面前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这场酒宴使我尴尬不已。我觉得自己窘相百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我们酒后返回香墅岭,上官黎仗势酒意对我发脾气。
坐在沙发上,我嗅着玫瑰、薰衣草和麝香草的芳香,看着丈夫酒气熏天地脱了衣裳。我的目光径直瞥望墙上一副画。画里,一个黑皮肤女子笑盈盈地从翠绿的树上采摘咖啡豆,让我觉得有几分亲昵。我翻开一本丢弃在沙发上的书,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全诗:“那一年,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为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我读完了第一行字,阖上了书,这个伟大的诗人正把他的满腹愁畅倾诉给人间。书是上官仁送给我的,他一直觉得山庄阴晦缠闭,就收集了“经书”镇于山庄。上官黎躺在床上,傲慢地提出让我给他捶背。我噙着两眸泪望了望,他赤裸上身爬着一动不动。我坐在他的身边,用手轻缓地揉动他宽阔的背脊。“轻一点。哦,对了,就这样。”他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我一直努力给他揉背,直到他闭住眼睛酣然睡熟。我把被子遮盖他的身上,走近窗边,望向窗外一座碧玉般蕴寒清寂的山庄。我仿佛看见,春天之时,一架藤萝紫霞蒸氲,蜂蝶纷飞。仿佛看见,夏天之时,一株海棠嫩红盈树,笑傲春风。我仿佛看见,秋天之时,凤凰木落尽叶片,映着黎明的朝露,迎着秋风和阳光,不屈地伫立在山庄的一个角落。我仿佛看见,冬天之时,柏青披绿,美得像一位冷霜少女。家乡——我从遥远的承德来到江南香墅岭,多少辛苦清酸,换来了我不知是荣、是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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