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382 更新时间:18-07-19 19:25
我走出香墅岭,一直走向斜阳谷,心里百感交集。溪水潺潺的流淌,野花馨香扑鼻,蝶飞雀绕。我稳稳当当骑在马背上,浅草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嗦嗦声音,和着衣声悉碎。一路疾走,幽谷深涧中偶尔有飞禽传来声响。仅管只有半个时辰的路途,但我保持谨慎。我担心新婚之日鲁莽的举止和后果,会再次降临我身上。
当我穿越河涧后,一堆堆圆润的石粒像地毯一样在我面前铺展开,目光所及之处,无限平畅。继续往前走,旦见:鸿雁向南飞,玄鸟宿高山。高山嵯峨耸势,古松攀藤绕绿。幽幽灌木栖野鹤,丛丛花草零星冒。沿着逶迤的路径,我趱马沓沓只顾行路,已到半途,才猛然想起,给恩人准备的礼物忘带了。
我的心里藏着几分懊悔,只管往前走。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我翩翩来到一处三椽茅屋外。跳下马背,抖抖身上灰尘,正要进屋,不料一个女孩伫足面前。我着实一惊,那女孩肤白娇嫩,细眉美妙,一头光泽软顺的长发柔柔披垂身前。一段香酥脖颈上戴着银项链。耳朵上,各垂一缕银流苏,荧光耀眼。上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衣裳,下着七分包臀弹紧裙。脚上是一双黑色茶花“恨天高”,纤瘦的双腿像苍鹭的腿,呈现土黄色,伶伶而立。女孩街着口弦,口弦声凄楚迷茫,无所依傍。她突然立在我面前,口弦声嘎然而止,目光悠悠望向我,道:“请问你找谁?”我稍有犹豫,几乎是带着一丝嗫嚅地声音回道:“我,是来找阿牛哥的。”她轻蔑地上下打量我,用手掩嘴笑了,连讥带嘲地说:“我当是谁,长得瞒标志,穿着和行头却不敢让人恭维。”我将马拴在木桩上,揩了揩额上汗水,笑道:“我从香墅岭来,是阿牛哥的朋友。请问,他在吗?”话音未落,老渔夫一脸皱纹,双眸幽沉,神色迷离,拿着一张破不溜丢的渔网,和一只枣核形的织网梭子,走出屋,不抬头地问:“美娟,是谁来了?”那个唤作美娟的女孩一甩发,用银铃般的声音说:“说是来找阿牛哥,香墅岭的人。”老渔夫凝眉一想,赶忙迎近。我一时激动,笑道:“老伯,我,是我淑茵呀。”老渔夫走来,紧紧抓住我的手,瞧了又瞧。老渔夫说:“你咋变瘦了,变苗条了。”我微微含笑,问道:“老伯,您身体可好!阿牛哥在吗?”老渔夫一面带我走入屋中,一面擎起一壶香茶,沙沙地斟满一碗,冲起茶沫漕漕。老渔夫道:“他正在后山河涧捕鱼呢,马上回来。这是地道的北方砖茶,茶埂粗,滋味俨,喝完解渴。”我双手捧碗,在唇边嗅了嗅,果然觉得淡馨中含一股甘醇,清湛中明黄澄澄。我说:“只半个时辰路,倒不觉得渴。老伯的茶烹得香,我便要多喝些。”屋中窄陋,透过窗缝挤进丝丝暖风,锅、碗、瓢、盆,洁净荧亮,搁于案砧之上。屋梁上挂着一排熏鱼,散发浓郁的药草香。那女孩双瞳剪水,在厨中撩衣敛袖,炊火刷锅,不时走出来眼神灼灼地望上一眼。一问得知,她姓阙,唤作阙美娟,是阿牛新结交的女朋友。阙美娟取下一条鲫鱼盛在碟中,盛来给我吃。阙美娟道:“鱼是阿牛亲自腌熏烤制,你尝尝。”我拿着有点犹豫,她就又拿来干沫浇油的辣椒,还有陈年老醋。“沾着味好吃,你快吃啊!”我将要动筷,不想阿牛哥回来了。他望见我嘿嘿笑了两声,把手上拿的一根有秃节的木杖扔在地上。他手捂臂膀上一块红叮瘀肿,挠痒不爽。旦见阿牛:戴一顶青不青、皂不皂的篾丝凉帽。胸前罩着赤石榴红线杏子黄的底色,绣出青鸾翔天的肚兜。两只黑黝黝粗实的臂膀,青筋蟠环。阿牛笑道:“倒霉,我被蠦蜂扎了两下,这条手膀委实痒的难受呢。外面太晒,穿着肚兜也受不了。”阙美娟一听,笑道:“果真是蠦蜂扎的,看红肿得像个馒头,来,我给你蘸点清凉油。”说着,拿了一个厝金小盒,从里面挖出点油膏,涂在那块叮肿疤上。我站起身,诚挚地道:“河涧里鱼多吗?”阿牛道:“嗯多!我天天捕,天天有。瞧外面全是我捕来的鱼。”我从蓬窗外探了一眼,一爿晾架上挂满鱼干,笑道:“盼你来看我,不想始终没盼到你。前阵子我回了趟老家,给娘看了病,住了个把月。葆君嚷着给客户送货,闲适不住,便返回芙蓉镇。倘若不然,我想多住些时日呢。”阿牛在碗里倒满茶水,咕嘟咕嘟灌满一肚子,方解了渴。阿牛道:“我是准备去的,但要等到秋天闲适下来。”阙美娟偎着他坐在床榻沿上,期期艾艾地问阿牛:“你们是咋认识的?”我刚要开口,阿牛笑道:“甭提了!那是一年前的事。”阙美娟道:“说嘛,反正大家坐着聊天哩。”我轻然一笑,道:“那是一年前,我骑马散步,不料在濯垢泉畔中了蛇毒,幸有老伯和阿牛哥相救,才得已脱险。”阙美娟闻言深感吃惊,回道:“原来,竟有这么一段奇缘巧事,真是稀罕。”阿牛笑道:“你说错了,这不是稀罕,而是缘分。”说完,哈哈一阵大笑。我夹着熏鱼尝了尝,阙美娟问:“这鱼好吃吗?”我转眸灿笑一声:“作料入味,好吃。”阙美娟又道:“那你就多吃些,反正鱼多的像沙子。”老渔夫从屋外提来两条用细篾丝穿鳃的鱼,笑道:“淑茵,一会儿走时带上鱼,给山庄尝鲜。”我笑了两声,道:“莫愁湖也有鱼,也常有人送鱼。既然是阿牛哥捕的鱼,我必须带回。”我同老渔夫、阿牛寒暄了两个时辰后,起身告别。阿牛哥笑道:“有朝一日,肯定去山庄探望,你安心在山庄守候。”我莞尔笑了笑,拎起两条鱼,说:“若是你们去了,我定会好酒好饭款待,老伯你且保重身体,阿牛,我们后会有期。”我走出椽茅屋外,跨上马背,在一阵呼剌剌吹颊的轻风中慢慢返回山庄。
秋天过去了。伴着冬天第一道霜降,江南短暂的严寒冬天来临。万物在刺骨的寒风里委曲求全。莺声停歇,花草凋谢,满塘荷花枝折叶损,大片冰凌薄薄的覆在水面上,像一面透明的玻璃境,隐约照出水底世界。我缓步走在廊上,望着廊梁上秋天结满的蛛丝网,心里一阵凄凉。我身穿厚厚的雪白羊绒衫,香艳慵散,外面套洋红色大摆呢子宽袖大衣,围着一条阿狸围巾,围巾四角缀着绿色凤凰翎羽,艳艳生香。我将要返回毓秀楼,上官黎穿着高筒牛皮靴,发出并不清脆的橐橐声,带着房胤池和金寅钏走来。
房胤池似笑非笑直截了当地问我:“鲍臻芳在哪儿?”我有意嘲弄,却不便表达,只淡淡回道:“和上官嫦在楼上。”金寅钏问:“还有人吗?”我用蔑视地眼神望了望,道:“余鸯也在,没有其他人。”话音落下,三人毫不犹豫地闯入毓秀楼。我怅然无主,伫足稍许,也走进毓秀楼。一走进客厅,鲍臻芳身着橘红色双排扣花边羽绒服,大大咧咧地指责房胤池:“请不要像蚊蝇一样纠缠我,只当我求你。”房胤池讥笑道:“你美艳如花,人人皆能采摘,不信你问问金寅钏,他一样对你衷情。”鲍臻芳摆手道:“我不想与你磨叽,我和上官嫦正要出门呢。”刚要出门,上官黎唤道:“晚上房胤池过生日,他邀请了你。”鲍臻芳一甩头发,苦笑道:“我没有时间。真抱歉!”我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喝了两口,猛然听见楼外鲍臻芳大声哭闹:“我警告你,不要再骚扰我,我们不会有结果。”房胤池龇牙咧嘴,一脸淫怪笑意:“世界上有两种女人让男人心动,你知道吗?”鲍臻芳道:“我不是你心动的女人。”房胤池笑道:“一种是风情万种胜熙凤的女人,一种是怜香惜玉赛黛玉的女人。”鲍臻芳将要反驳,上官嫦问:“那么请问,臻芳属于哪种?”金寅钏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第一种了。”众人一听无不哈哈嬉笑。鲍臻芳羞羞答答,愤恨不已,拿起挎包砸向金寅钏。
我汲步跑出门,一看房胤池拿着一束郁金香给鲍臻芳下跪求婚。鲍臻芳欲哭无泪,欲诉无语,站在上官嫦身后躲躲闪闪。余鸯也立在一旁,旦见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秀发垂肩披。上身穿带条纹的淡黄衣裳,下身着象牙白长裤,清纯温柔,缱绻如天使。而上官嫦穿着带露毛的呢子装,内裳是金丝挑领袖口绣花洋红旗袍,搭着豹纹骷髅头围巾。正是:肘膊赛凝胭,香肩欺粉贴。貌若仙女容,神如西施态。翩若惊鸿金步摇,一笑一颦绽金花。三个女孩被两个大男孩相拥相簇,一时无法脱身。
我盈盈笑道:“大家只是逢场作戏,没必要当真。房胤池,晚上的生日宴,她保证参加。哪家酒店?”房胤池笑道:“《金枝玉叶》酒楼。”
晚上,房胤池一身相当考究的咖啡色西装,米色衬衫,系着领带。他在《金枝玉叶》酒楼备办了一桌丰盛的生日宴。前来道贺的有上官黎、金寅钏、鲍臻芳、上官嫦、我和余鸯、葆君。除此以外,韫欢和史钗也来了。众人给他赠送了礼物,他自是欢心不悦。桌上摆满菜肴,有糖醋糟萝卜、糯米藕莲汁、腌窝蕖、绰芥菜、拌木耳、手撕鲼鳗、汤泡海蛰、炝腰花。这仅仅是几道凉拌菜,而到后来热菜一上桌,才真正知道房胤池的良苦用心。上官黎说:“房胤池为人仗义,这些凉菜是依据你们每个人的口味而做,不相信你让他自己说。”房胤池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淑茵嫂嫂喜吃腌窝蕖,是吗?”我点点头。“葆君喜吃绰芥菜,是吗?”葆君亦点点头。“臻芳喜吃糯米藕,是吗?”鲍臻芳也点点头。“我还知道上官嫦喜食糖醋糟萝卜,是吗?”上官嫦同样点点头。“史钗喜吃泡海蛰,是吗?”史钗笑着点点头。“最后是余鸯,我知道你素爱吃炝腰花。”余鸯红着脸点点头。每个人杯中斟满美酒,热菜也依次上桌。只见有:宋嫂鱼羹(盅),西湖醋鱼,响油鳝丝,虾蟹豆腐,葱包桧和莼菜鱼羹。每盘菜皆浇油调汁,亮鲜斑斓,使人味欲大开。上官黎道:“房胤池要给大家敬酒,请安静一下!”房胤池举着高脚杯红酒,略带羞涩地道:“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感谢大家一直对我的关心。此杯中之酒我敬给你们。”众人闹闹腾腾间,全都端酒恭贺。上官嫦道:“大家是朋友,相逢即是缘。”余鸯笑道:“你们能看得起我,让我受宠若惊。”史钗在杯中添满酒,笑道:“你们与韫欢是好朋友,我也不例外,祝你生日快乐。”我笑道:“大家荣辱与共,一直彼此照应。我感激大家,借此机会一起欢饮。”葆君慌忙站起,一抬手险起碰翻酒杯,“嗳呀,太失礼了。”她擦了擦洒出的酒,“我是随姐姐来,其实,我是不适合来的。”房胤池一听,笑道:“何谓‘适合不适合’,你能来已使酒楼增辉添彩了。”说笑间,众人一仰头,纷纷喝尽了杯中酒。金寅钏笑道:“虽说房胤池请客,实际上大部分酒资由黎哥垫付了。今天我和他要特别感谢黎哥。”我倏然听后,顿时明白。这场花销上千的餐宴,又是上官黎暗箱操作的“杰作”。事实上,我早已闻悉他花钱如流水的习性,但一直无法说服,只能听之任之。众人推杯换盏,饮酒行乐,转眼间夜色凝沉。我们六个女孩不甚酒力,勉强喝了几盅,已是力不从心。我昏昏欲睡地爬匐桌上,微眯双眸,注视上官黎。上官黎一脸涨红,额上沁汗,高呼海喝地一杯接一杯灌酒。史钗扯扯我的衣襟,说:“姐,他们想要喝到何时?”葆君说:“肯定要喝到烂醉才肯罢休。”上官嫦捧着手机只顾埋头发信息,房胤池笑道:“上官嫦,别只顾发信息嘛,来,喝酒。”上官嫦抬眼望了望,拿起酒杯喝尽了。韫欢笑道:“上官嫦和他哥一样,好酒量,本人佩服。”上官黎道:“你说费话!我的妹妹是女中豪杰。”房胤池又同他们各自碰酒,不料上官嫦摆手回拒。“怎么,上官嫦不给我面子?”房胤池板起脸装腔作势地笑道。上官嫦道:“我的酒量有限,难敢称尊,大家都知道。”我接了上官嫦的酒杯,对房胤池说:“我替小姑喝行吗?”房胤池脸色一黯,似有不快,回道:“那就要两杯喽?”我笑道:“好吧,没问题。”说罢,仰起脖子喝个津光。上官嫦见我脸色苍白,犹似三月梨花之色,湛湛醒目,按按我的胳膊,笑道:“嫂嫂今日喝多了,量力而为。”我眸中忽闪,笑道:“姐半年未曾喝酒,今日却是沾了几口,不要紧。”上官黎道:“你嫂嫂本不该让她渴酒,也罢,那是最后一杯。”上官嫦直起身,突然笑道:“大家慢慢喝,我有个朋友约我,失陪一会儿。”说完,径自要往外走。金寅钏拦了拦,笑道:“上官嫦有何要事,匆匆而走?我们大家正在兴头上,你一走了之,实在不合适。”上官嫦道:“确有其它事,恕不奉陪!”上官黎对金寅钏说:“让她走,不要阻拦。”这样,上官嫦抽身走出了酒楼。
上官嫦刚走出酒楼,范黟辰悄悄从身后揽住了她。上官嫦笑道:“你现在才来,我差点脱不开身呢。”范黟辰道:“别问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上官嫦愣了一下,问:“带我上哪儿?有这么神密吗?”范黟辰说:“不是说好了吗,到我家坐会儿,我爸回来了,正好让他瞧瞧你。”上官嫦有点迟疑,原本,只是同他开了句玩笑,不料想他假戏真做。现在邀请自己上他家,心里着实忐忑。上官嫦抬头望天,苍穹中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一轮朦胧的弯月洁白射光,银辉洒泻,将灯红酒绿的街邑掩藏在寒意之中。上官嫦不情愿地说:“一定要去吗?我毫无思想准备。”范黟辰拿下围巾,遮在上官嫦的脸颊周围,笑道:“无需任何准备,让我父亲看看你。”上官嫦有些莫名其妙,又不好回绝,只能随他。
莫愁湖畔,一间鹤立鸡群、隐蔽灌木丛里的小木屋,土炉里焰火熊熊,劈啪燃烧作响。上官嫦一来到屋里,就看见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老伯静坐窗下。他一脸黝黑,弓眉下,一对苍苍衰目。高鼻梁,衬着一张厚嘴唇。老伯望见上官嫦肌里细嫩,婷婷玉立,笑呵呵道:“上官小姐,当真来自香墅岭?”上官嫦含笑道:“范大伯,的确是。”老伯又笑道:“我早听范黟辰讲过,心里甚喜。你是大家闺秀,千万不要嫌弃我们宅寒家小。”
上官嫦坐着,心间只觉翻云覆雨,很不是滋味。范黟辰虽出生贫微,却生得嵬美挺拔,方口阔面,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范大伯正要再问话,范黟辰母亲抱柴走进屋。范黟辰说:“妈,上官嫦来了。”老妇万分高兴,将柴木放下,袖子往后一捋,去摸灶上一只水壶,给上官嫦倒了杯水。“快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范黟辰喜不自禁,给上官嫦洗了两个果儿。上官嫦轻然一望,心中想笑,又没好笑出声,只说道:“先前喝了几杯酒,毫无食欲。”范大伯目温性善,知道范黟辰结交的是香墅岭贵千金,激悦不已。现在,美人儿真就站在眼前,着实使他眼前一亮。上官嫦生得俊俏不说,单谦谦若雅的举态,单细若涓流的语调,已使人心驰神往。再说香墅岭,他十分清楚,大善人上官仁坐拥上亿家资,除了每年给国家上缴千万税款外,还能带动近千人实现就业。香墅岭声名远播,旗下汇集而来的纺织工人——山西、陕西、北京、内蒙,甚至台海地区等地人士,不在少数。
上官嫦笑道:“范大伯,您知道香墅岭吗?”范大伯正瞧着上官嫦那清透的眼底,有抹孤傲的、冷俊的纯情,这种纯情同她的儒雅温和揉在一起,竟使她有种桀骜不逊不可小觑的力量。一听上官嫦问话,笑道:“我晓得,‘含烟’乃芙蓉镇最大的纺织厂,听说整个杭州亦很知名。”上官嫦淡淡一笑,将水杯搁在桌上。范黟辰欣赏着,旦见:睫毛密密细长,忽而垂下,忽而扬起,眼珠机灵的转动着,像是蕴藏有无数心机。于是诺诺地说:“你嫂嫂淑茵看上去温娴有度,瞒精明哩。”上官嫦望着老妇俯身在灶火中添柴,那蓝色焰火呼呼的像火舌一样窜出来,有时会倒灌一些烟气。上官嫦道:“嫂嫂出自贫寒之家,生性稳妥,言语温柔。”范黟辰又笑说:“若不使劲添柴,将会异常寒冷!你感觉到冷吗?”上官嫦轻描淡写地道:“还好,周身倒未觉冷意。立春、雨水、惊蛰、噢,不对!”扳起指头,念道:“寒露、霜降。噢,对了,立冬已过,今天正逢小雪之日。”范大伯笑了笑:“一到小雪天,木屋里需要烧柴,等到大雪、大寒,你肯定会想,我们怎样居住生活呢?”上官嫦本正有询问之意,范大伯已迎合说了。范黟辰道:“你不必担心,大雪将至,我们已搬离此处。”
上官嫦笑道:“屋里燃烧明火务必小心,因为烟雾积聚,既危害健康,也有火患。”说着,将脖领用手撑开,感觉烟熏闷热。范黟辰摇头笑了笑,老妇道:“晚上一茬火,等躺下睡觉之时,这股焰火就要压住,只需余温就足够了。”说完,在盆里洗了一些沙枣儿,拿一个碗盛来。范黟辰道:“尝尝沙枣,沙枣是林间之物。”上官嫦抬手从中捡了两粒,含在嘴里。范黟辰问:“沙枣甜吗?”上官嫦笑道:“甜,甜,甜!”范黟辰笑道:“那就多吃些。”上官嫦嚼着甜糯糯的沙枣,连连说了几个“甜”字。于是范大伯给上官嫦装了一袋。范大伯说:“你走时拎上枣袋,回了山庄,让大家也尝一尝。”上官嫦浅浅笑着,范黟辰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山庄。”两人遂站了起身。上官嫦紧了紧衣裳,在范黟辰的护送之下,悄悄返回香墅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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