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廿九章

章节字数:3047  更新时间:18-03-19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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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玉怀正在兀自伤怀,就见灶房走出一位青袍公子,面若冠玉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清俊神逸,举止儒雅清高绝俗,纵使在美人之乡的江南,此等美男子也是少见,足可比拟书中的卫玠、何晏之流!

    下一瞬,他看到青袍公子无端冷笑,那双眼透着讥讽和刻薄,在风筵和自己脸上打个转,便一言不发甩袖进屋。

    见风筵愣在当场,望着对方的背影,想喊又不敢喊,唯唯诺诺的表情。温玉怀变了想法,这哪是卫玠、何晏?!

    如此骄纵自大目中无人,若非要拿传说中的美男与之比较,那也就是一心性刻薄的子都!

    等风筵把客人招呼进屋,苏冷清又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提着个蓝布包,将一串钱扔在桌上,说句这月租子跟利钱,便头也不回出门了!

    温玉怀饶有兴趣看着风筵,后者一脸尴尬解释道:“冷清要去给大户人家抄书,等他晚上收工回来,你们聊起诗文必定投缘!”

    “这便是文人相轻,相互看不上眼!”温玉怀笑了一下,心平气和解释道:“此乃东汉曹丕之作,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那个,那个……”风筵愕然,挠着头,窘迫道:“冷清不是这意思,是我啥都不懂,胡说八道来着!”

    温玉怀听他叫着苏相公的名儿,就如他当日叫那人心冥一般,俩人关系必定非同一般,但又见苏相公跟他算账一清二楚,就连几个利钱都用小绳另系一串,分明就没拿他当成贴心人。

    非但不贴心,还处处厌烦却又甩不掉,就似那杨雄甩不掉贫儿一般,也只能无奈、叹息、加上认命!

    温玉怀正在猜想之间,风筵已经端来红薯粥,还将小菜都推到自己跟前。

    俩个月前周家人闹到客栈,不仅将周心冥抓了回去,还将他细软也悉数卷走,温玉怀受到羞辱大病一场,等病好典当了祖上玉佩,才偿清客栈银两和汤药费。

    前日,温玉怀坐马车去了桑镇,偏巧在道口就撞上迎亲队伍,周心冥坐在马上胸带红花,脸上虽然不见喜悦,身后却跟着新娘的红轿,看得温玉怀五雷轰顶失魂落魄,连自己咋回的姑苏都不知道,下船后连包袱都忘记拿了!

    身无分文的温玉怀沿着河滩茫然前行,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暗,人也越来越疲惫,看不到一丝光明,自己也无一个亲人了,索性就跳到那河里头,喝碗孟婆汤忘了负心汉,下辈子好再重新来过!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又经跳河这么一闹,温玉怀看着那热粥,这才想起自己两日米未沾牙,当下也就捧着红薯粥喝起来。

    风筵却躲去了灶房,粥是苏冷清烧的,并不晓得他带人回来,统共也就三碗左右,自然得尽客人先吃!

    一会儿,温玉怀拿着空碗进来,连同剩下的半碟小菜,风筵要替他再添上一碗,他却怎么都不肯了,只说自己有些累,胸口又阵阵发疼,不知能在哪睡会儿。

    风筵便把铺儿让给温玉怀,让他就住在大屋里头,自己拿了一层麻油布儿,铺在灶房的稻草堆上,只要把灶房门缝用泥堵上,灶里多添一把柴火,睡着也不觉得冷了。

    下晚,风筵又抓了只鸡,拿到集市上卖了,去药店换了地鳖虫,回来丢给刚刚睡醒的温玉怀,告诉他骨头断了只能慢慢养着,伤筋动骨一百日急不来!

    等把那晚饭烧好,风筵吃完上工去了,苏冷清才又进了门。

    温玉怀正在屋内发愣,此刻见苏冷清回来了,便迎上前寒暄道:“苏相公!”

    苏冷清瞅他一眼,兀自进了里屋,让那温玉怀好不尴尬!

    一会儿,苏冷清又出来了,去灶上盛来米饭和菜,若无旁人坐到桌边,不疾不徐吃得无声,跟大大咧咧的风筵判若云泥,也看得温玉怀越发的好奇了,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会凑到一块儿?

    这边温玉怀一个劲好奇瞅着苏冷清,那边苏冷清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连太子爷都能被风筵捡回来,捡个穷酸秀才回来又算什么?!

    这些年风少爷的品味一直没变,都是这种白白净净、眼眸泛水、秀欣文弱的书生,眼下都落魄到奴役之身,还惦念着那点龌龊事,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苏冷清最恨他总把念头动到自己身上,说到底就是爱慕自己这身皮囊,倘若他也像阿辰那般高高个头肩膀宽阔,风筵的眼珠子就不会整天盯在他身上了!

    这会子又找一落魄秀才回来,在对方身上投射自己的影子,继续做他的白日大梦,怎不叫他苏冷清厌恶鄙夷?!

    有道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被流传为佳话。谁捡一男人回来,男人再以身相许,算哪门子佳话?这叫昏话、糊话、混账话!

    苏冷清越想越气恼,差点想摔了碗子!

    俩人已经泾渭分明,就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苏冷清也不好干涉风筵的私趣,有气也只能在心里憋着,好在大部分时间都看不着人。

    自从温玉怀住进来后,风筵就搬到灶房去了,跟苏冷清同在一屋的机会更少了。温玉怀心性随和却也不亢不卑,遇几次冷脸后也不搭理苏冷清,与那风筵倒是谈得较多。

    温玉怀家道中落,幼年靠着老父,十六岁老父病故,他顶替父亲之位,在钱庄帮忙记账,后因考取了秀才,被周家请去做先生,教周心冥的两个幼弟,才有后来的一段孽缘。

    温玉怀虽也饱读诗书,但不似一般文儒,整天之乎者也引经据典。风筵渐渐跟他熟稔起来,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又是一年开春,杨柳儿冒新芽,温玉怀的肋骨长好了,也在城西一家大户谋了个私塾的活儿,搬走前一日终于忍不住问他和苏冷清怎会搅到一块。

    风筵说自己跟苏冷清是打小相识,自己的祖宗曾是苏冷清祖宗的小厮,后来人心不古翻转乾坤,苏家被风家一直踩在脚下,直到近日遇到朝廷大官,才又帮苏家拨乱反正。

    风筵满心欢喜地说,自己成了苏冷清的小厮,但苏冷清没拿他当小厮看待,听得温玉怀心里直嘀咕,在人家苏冷清眼里,你还不如一小厮呢?!

    住在一起的三个月,温玉怀看得清清楚楚,风筵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次、两次、三次,偶尔一次贴上去了,便高兴得跟什么似!

    但那苏冷清心傲性冷,眼珠子都长头顶上,就算也是此道中人,非是龙凤难得其心,又怎会看上老实巴交的风筵?!

    温玉怀斟酌言辞道:“风大哥,明日我便要走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筵坐在石头上,把碗放进篮子,笑道:“只管说!”

    温玉怀道:“你对苏相公用情至深,但你怎知他什么心思?若是不好此道勉强不来,你又何苦强扭那瓜?!”

    一句话震得风筵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连下巴颏都要惊掉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谁……”

    温玉怀笑了一下,语气悠然道:“我的眼睛又不瞎,你对这位苏相公好得恨不得掏出心肝,他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给他摘下来!”

    风筵赶紧往小道上看,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下工的苏冷清无意听到,又要跟他闹腾一阵子!

    温玉怀见他这幅模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由叹道:“先不论苏相公什么心思,且看你现下的惶恐模样,又怎能与他比肩而行?!”

    风筵嗫嚅道:“我确实不如他……”

    温玉怀蹙眉道:“连你自己都这般看轻自己,又让人家苏相公怎生看重你?!他心中对你有了轻视,莫说要他倾心于你,就算只是结交朋友,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风筵低头不语,心里无比难过。

    温玉怀眼睛望着河面,眸中篷船来来往往,那双眼好似千帆过尽,平静道:“两位樵夫给财主砍柴,每日只有交足两旦,才能讨得一口饱饭。这一日河水大涨,将冲垮通往对岸的桥,俩个樵夫过不去了。桥非是几日就能修好,饭却是几日不吃会死。当中一人守住桥口,等水小些冒险游去,结果却是死于激流。另外一人早早回头,在离桥口不远处,捡到几尾被激流冲上岸的鱼。靠那几尾鱼他活下来,直到大水退去桥修好了!”

    风筵曾经给他讲过驴子的故事,温玉怀今日还他樵夫砍柴的故事,浅显易懂的故事告诉他,前边无路要懂得回头。

    樵夫既是暗指风筵,也是温怀玉在自喻,如今他已忘掉周心冥回头是岸,自然不忍见风筵重蹈覆辙。

    温玉怀走了之后,风筵又搬回主屋,瞟到案头那副卷起的空白对联。

    苏冷清本是爱题词写对,但那日他拿出空白对联,苏冷清非但不肯题词,脸上还露出厌烦之色,冷冷回了一句没兴致,便甩袖子进了里屋。

    风筵是拿这儿当成家了,但苏冷清只是屈居于此,寒窗听雨不过说说罢了,人家心中想的怕还是五子登科,来日呼风唤雨醉卧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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