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一章

章节字数:3035  更新时间:18-03-30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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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语气太过奇怪,听得风筵脚步一顿,就听苏冷清阴沉道:“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小厮!”

    风筵吃惊回过头,只见苏冷清脸上,没一丝玩笑意思。

    苏冷清冷觑着他,慢条斯理道:“钱塘丙三渡口的徐把子,你想让他遭受无妄之灾?!”

    风筵沉默。

    苏冷清扔去毛巾,冷汀汀道:“下来,帮我擦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下一瞬,风筵提起木桶,一桶冷水浇向苏冷清。

    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苏冷清怒火飙升正待大骂,就看到风筵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那眼神带着威慑、厌恶、警告和绝不妥协。

    如果苏冷清敢动他的朋友,那他们的交情就到头了,风筵会毫不犹豫对付他,就像当初对付风万侯一样。

    瞬间,苏冷清被冻结了,那双眼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注视自己,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下子银河落九天,直接掉十八层地狱!

    风筵扔掉水桶,拿起一旁衣物,头也不回走了!

    苏冷清就在那汤池里,脸色白得跟张纸似,风筵泼来的那桶凉水,顿时让他身坠冰窖,一池热水都捂不过来。

    风筵回去拿出包袱,来府衙不过几天,包袱还没打开,拿起就可以走了。

    风筵就坐在床边上,破天荒地沉着脸子,一直等到天色昏沉,才见苏冷清面无表情回来了。

    风筵拿起纸笔道:我要走了!

    苏冷清嘴角微勾,似带出一抹冷笑,那是他一贯的表情。

    风筵又写,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该有那荒唐心思,如今残废是我自找,我心里也没怨过谁。

    苏冷清就站在灯盏旁边,绷着张脸看不出悲喜,偶尔用余光瞟下纸面。

    风筵又继续写道,你说的气话我不当真,你也别气我拿水泼你,牙齿舌头总有磕碰,更何况我们一起长大,这情分我都记着呢!

    苏冷清目光飘到角落,那张琴搁在台子上,修补之后换过新弦,但这三年从未弹过,本是打算带进棺材……

    风筵顺他目光也看到那张琴,眼中微兴波澜又平静如常,继续低头写道,我知道你是好官,过吴江时听百姓都称赞你,舅舅活着定会赞许你的……你日后好好地当官,娶妻生子子孙满堂,我也会为你……

    写到这里门被推开,那温玉怀惊慌失措,瞪着苏冷清嘴唇哆嗦,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风筵心里越发急,那字就越狗爬,匆匆忙忙写下:说话呀!

    温玉怀吓得丢了魂,哪还能说出话来,瞅着苏冷清都快哭了!

    苏冷清冷汀汀一眼,冷若冰霜问了句:人在哪?江南道?

    温玉怀带着哭腔,声音发颤道:“特使,赐酒……”

    苏冷清镇定自若走进内屋,片刻间换好官服出来,那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冲着温玉怀骂了句慌什么,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温玉怀一张脸吓得惨白,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宫里的酒都赐上门,指名道姓是给你的!风筵不知道出什么事,但观他脸色不对劲,一个劲拉着他询问,叫得嗓子都沙哑了。

    温玉怀冲他做个噤声手势,说你跟在我的后头,我干啥你就干啥,千万别弄出响动,否则连我都要倒霉!

    风筵点了点头,跟着温玉怀出去。

    府衙门口灯火通明皇旗飘荡,数百名手持兵刃威风凛凛的骑兵,护着当中一辆五色彩丝的宫廷马车。

    马车珠帘掀起,宣特使站在车上,两名公公站在车下,一人手里捧着酒杯,一人手里捧着圣旨,齐景礼就跪在马车跟前,值班官吏都齐刷刷跪着,一个个脊背心都冒着寒气。

    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宫里赐酒一般按坛,圣上不会那么小气,但凡说是用到酒杯,那必定就是毒酒!

    所以温玉怀才吓得语无伦次,但风筵不知道这些规矩,又远远看到那位宣特使,心就一下安定下来。

    风筵认人自有一套标准,认定是好人的就是好人,苏冷清碰到好人自然不会有事!

    府衙门口鸦雀无声,苏冷清从一杆人中间走过,目不斜视面不改色,脚步沉稳不疾不徐,镇定自若丝毫不慌。

    苏冷清走到面前,先看一眼特使大人,又瞟眼跪着的齐景礼,不亢不卑拱手行礼道:“姑苏知府苏冷清,拜见特使大人!”

    宣特使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便冲着车旁的太监道:“人都来齐了,那就宣旨吧!”

    苏冷清掀开袍子,按规矩跪在地上,就听那太监念圣旨,主要是命江南道即刻执行桑绵新政,另外江南乃是鱼米之乡,与别处相比较为富庶,又因西北出现战事,国库紧张急需军饷,所以多加一重桑绵税。

    苏冷清只在最后听到一句,姑苏知府苏冷清赐酒一杯!

    圣旨念完众人谢恩,齐景礼手抖着接下圣旨,腿软得都快站不起来,接下来该赐死苏冷清了。

    齐景礼不由暗想,这是杀鸡给猴看吧?!这里最大的官就是他,那这猴子自然也是他,想到此额头汗又流下来,就听那宣特使笑盈盈道:“苏大人,您可真是荣光,这酒只赐过一品官员!”

    苏冷清面不改色,冷汀汀道:“谢圣上赏赐!”

    宣特使下得车来,亲自为他斟酒,轻描淡写道:“我记得曾跟苏大人说过,京城不比别的地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有吗?”苏冷清扫他一眼,冷汀汀道:“下官记不得了!”

    齐景礼的汗又流下来,这可是宣特使呀,朝堂上的笑面虎,圣上跟前的红人,甚至谣传圣上夜夜召他宿住乾清宫……

    宣特使笑着递来酒杯,一点也不生气地道:“苏大人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这么无趣!”

    苏冷清接过酒杯,语气讥诮道:“特使大人不也没变,善于经营步步高升,让别人望尘莫及!”

    昔日文三公子死了,他就攀搭上文大公子,后来文大公子告病休养,他又攀搭上了当今皇帝。

    齐景礼吓得脸都变白了,果然宣特使冷下脸道:“一本奏换一杯酒,想必你心中有怨!”

    “若是果真如此,不与污浊同道……”苏冷清举杯饮尽,轻轻放下酒杯,冷若冰霜道:“我辈自当欢喜,又何来怨气?!”

    宣特使叹气道:“苏大人,就不能装出点害怕,好让我回去禀明圣上?!”

    苏冷清颔首道:“下官回去即刻上书,禀告圣上臣很惶恐!”

    “得,苏大人您悠着点吧,圣上不是每次都这么好的心情,能够看着奏折被你气乐了!”宣特使懒得计较了,摆了摆手道:“至于你奏折里提的事,圣上说这杯酒就是答复!”

    苏冷清道:“这酒何名?”

    宣特使道:“西域特贡,名为三日醉,又叫将进酒。传说李太白便是饮了它,飘飘欲仙忘乎所以,跑到河里去捞月亮,最终把自己给淹死了!”

    宣特使上马车走了,骑兵们明火执仗,呼呼啦啦都散了。一干官吏都还跪着,就齐景礼和苏冷清站着。

    齐景礼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指着苏冷清的脸,心想我骂你什么好?!等那马车驶过来,齐景礼甩了袖子,干脆眼不见为净,一头扎进马车走人。

    苏冷清转身回府,冲着手下冷喝:“还跪着作甚?!”

    关上署房的大门,温玉怀将灯芯拨亮,狐疑道:“皇上打什么哑谜?”

    苏冷清坐在灯下,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将进酒就是将敬酒,但此案源头是在京城,牵扯到太后李氏一族,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除,所以要我们稍安勿躁静候旨意!”

    温玉怀哭丧着脸道:“还要来圣旨?都吓死人了……”

    “你怕什么?敬酒罚酒,君上自明!”苏冷清沉默片刻,语气淡然道:“当臣子的恪尽职守,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就算毒酒也喝得心安!”

    温玉怀突然道:“我想辞官了!”

    苏冷清淡淡撇来一眼。

    温玉怀带着羞赧道:“阿辰跟我说起白桦林,我想去种几亩稻子,三间瓦房一头牛,阿辰在窗外练剑,我就在窗下读书……”

    白桦林连高粱都种不了,一天两顿吃粟米饼子,温玉怀这种江南人过去,嚼肿腮帮也咽不下去,就凭他这身娇弱劲儿,拉不动牛耕不动地,三天不到晚吵着回江南!

    温玉怀见他目光闪闪,估计又在腹谤自己,皱眉道:“你又想说啥?”

    苏冷清沉默半晌,破天荒没讥讽他,只用寻常语气道:“也好,自此归去竹杖芒鞋,虽说日子过得苦些,倒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

    温玉怀也是人精,方才受了惊吓,此刻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当下狐疑道:“你今个转性了?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骂我软骨头了!”

    苏冷清平静道:“你也没那么软,真要怕死,也不会跟我搅在一起!”

    温玉怀听得一惊一乍,羞羞赧赧道:“那个……那个……也不是你这种说法,给阿辰听到要误会的!”

    苏冷清果然变脸,冷叱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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