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89 更新时间:18-06-18 08:04
怀着一种特异的新鲜和迷醉,她发现现在的南霁云已经长大。
有时候是一种特异的感觉,他站在她身后,并不开口说话,她也能感到他那种洁净和静默的从容,她怕他突然伸出手来——那样轻轻地扶住她的肩头,也会让她羞涩难当——好久没有这种奇特的感觉了——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个成熟的男子,连他的衣裳都沾上了他那令她颤栗的气息。
容止也喜欢这样的姿态——也许,这正是他们打动她的地方。
当那个人扶住她的肩头,瞬间那种冷冽、清凉的气息便会包拢她,她羞涩而沉醉,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鸦羽一样的睫毛便沉沉地低垂,他们轻易窥探不到她的颤栗,他们只是急着望到她的脸,她的眼睛,殊不知低垂的眼眸才正是心的泄漏。
现在,他正是这样扳过她的身子望她,她悄悄垂下眼眸,轻轻嗅闻他身上那种气息,像是万马奔腾,坚硬而充满力道,和容止的如海一般的冷冽和清凉不同,他们一样令她有瞬间的惶惑。
她怕他的力量。她只想轻轻地,被他围拢在怀中。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他轻轻地搂她在怀……
良久,睡梦中一般,他道:“有没有想过我?……”他说得慢,声音到了后面,渐渐暗哑,仿佛心酸,又仿佛还在一个很长的梦中。
她不由心中一恸,眼中渐渐升起雾气:“霁云!”她依依埋首,娇娇地倚在他宽厚的胸前。
她实在喜欢这种感觉。可以痴痴傻傻,一直不应他的问话,直到月儿升上半空。
第一次见她如此倚赖,南霁云心中痛不可抑,眼中湿润,又渐渐恢复光亮。
窗外虫声唧唧,仿佛一夜使人头白,而他也不曾离开过这玉园。
热度退下,只觉全身乏力,只想懒懒地躲在那人的怀抱里,一动不动的懒倦。
一瞬里就要睡去的疲乏。
他也不动,只伸手过来摸索到她的手,用他的手包拢她的,两人都静默着。
有一次她突然嗫嚅道:“不喜欢身体。”
南霁云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他现在话少,神情之间渐渐有点像容止,玉言觉得奇怪。当年那个羞涩腼腆的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忽然难过,攀上他的颈子:“霁云,我想念那个时候的霁云。”
他勉力振作:“霁云还是那个霁云啊。”
她不语,只是紧紧地贴着他的脖颈。
那一日后,玉言渐渐发觉南霁云的变化,他年轻,因为那份难以出口的抑郁和愤懑,时时压制不住他年轻而霸道的意气,她怀念和容止在一起的温暖和默契,不禁对他的亲密生出几分逃避之意。
一日,两人再生不快,她转身欲走,他突然上前,有力的手臂拦住她,将她拉回怀中。
她正要甩脱,却发觉他的异样,不禁站定了。
他不出声,良久,镇定下来:“知道吗?我嫉妒他,我不是只有那讨厌的身体,我也有他那样的心,如果有一天公主待我如他,我也甘愿是他现在的样子。”
一刹那的怆然涌上心头,玉言不再说话,只是垂了首,轻轻倚在他胸前。
每每在与南霁云一起之后,便觉得心中凄惶。
往往在夜深之后,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她想,这样在一起是罪恶的。
她的身体不再洁净,更无法再面对容止。
可是转念又想到霁云,霁云又何辜呢?
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伤了你们每一个人。我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你们。容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样做便去做,没有人会怪你。
想象中,她怕他面无表情地这样说——虽然他从未如此过。
她至怕容止变脸——虽然他也没有过。
玉言无意识地在窗口乱画着,良久,又自己呆呆地缩回身子。
这些日子,容止说下山去看顾生意。
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此……
罢罢,不要想了。
彼此惊疑。
南霁云兀自呆坐石上,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湖水:
开始当然是头晕、身热、寝食不安,心如汤煮,了无生念,随后……随后创伤随时间而平复,但永远带看瘀痕,再也不比以前,再也不能够做一个快乐的人。
总是红日瞳瞳才起身,就是那样起来还觉得懒倦。
南霁云却是闻鸡起舞的祖逖,早早起身练剑习武,他自己说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春去冬来,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大概也只是南山中曾经寥寥几日陪她时违反了吧。
玉言睡梦中惊觉,听到剑声铿锵,又转首微微笑着迷糊睡去。
有时欣羡他的骁勇强健、奋发警律,在星光满天的五更天里拥被坐起,懒懒倚窗看一天里夜光隐退,黑白交替时刻的天光。
那是凌晨天色尚黑的时候,也是最冷的时候。
寒星闪烁,夜风瘆凉。
南霁云却是精神奕奕,剑光飞舞,熠熠的眸子中寒光迫人,全无与她在一起的沉默抑郁,她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感伤。
在清凉的夜风里,一手呆呆地抚上额角,任耳际的鬓发拂过脸庞,想他在她这里真是委屈了他,他是个大丈夫模样,本应该征驰沙场,成就一番大丈夫功业。
如今却陷在这样尴尬的儿女私情中……
她自己虽然自有一番游乐的闲散心思,只是焉知他没有一番抱负雄心?以一己之私强加于他,焉知他日后不会后悔?!
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天色渐渐发亮,他照例会额上汗津津地进来,手里拿了厨子前一夜煮好的白粥喝下。
玉言怕它无味,难以下咽,以后便吩咐厨子多备一份小菜佐粥,让早起的人都能吃到东西。
南霁云听到,不说什么,只照单收下。
不但自己饮食生活处处自律,看到玉言整日萎靡不振,懒倦在屋里,他也要时时皱眉,劝导她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年深月久,一副躯壳很快颓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如此荒颓踏践。”
见她嬉笑不语,郑重道:“每日五更天,夜光隐退,曙色降临,黑白交替,时光融合。然后旭日出东方,光芒弥大地。正所谓:夜眠人静后,早起鸡啼先。你却整日疲懒不堪,睡眠无度饮食紊乱,最容易衰老,到时皮肉松弛,红颜乌发霎时变作鸡皮鹤发,看你那时哭不哭。”
她不喜听,微微蹙眉撅嘴。
又听他乱嚼道:“那时容公子还是个翩翩神仙似的人物,身边却是步履蹒跚的鸡皮老人,啧啧……”
玉言反笑出来:“乱嚼舌根的家伙。”鼻子微微蹙起几道细纹,生气地笑。
不过早上再见他吃粥,便也倚在一旁,他看她吃几口,见她仿佛很享受一起吃粥的样子,心里也暗暗地喜悦。
在天色刚刚发亮的清晨,任她倚在肩头,心中漾起淡淡的柔情。
他现在更能体会容公子的心境,知道在他的眼里,为什么有那种清定的黯然;更知道因为欠得太多,在她的心里,不会再有人能够超越容公子的地位。
一切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明知一切,还那样贪恋地飞蛾扑火。
容公子此生休矣,可是他不想象他那样度过一生。
更何况,他没有选择。他想做容公子而不得。
在南山的泉瀑之下,任濛濛水风扑溅全身,他几乎要对天狂吼,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捉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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