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50 更新时间:18-03-30 20:24
冬去春来,转眼一年已过。
日子乏味地重复着,只有被父亲和哥哥带去军营时才有短暂的欢愉,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趣的读书默书。
太学院里她年纪最小入学最晚,没有担负国家荣辱的重任在身,夫子们对她自然也不如对待皇子那般苛刻。所以当皇子们都已经开始学习「礼记」和「易经」时,她还在一旁默抄着「三字经」和「千字文」。
那一日,风子昱堪堪来迟。裴太师见了他也不多问,只是命他在一旁罚抄「易经」。
课堂上读书声朗朗,一旁的书案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而坐执笔落下。一个字迹飞扬,一个歪七扭八。
阮翎熙凑了过去笑得灿烂无邪,指着他的字道:「都说字如其人,你的字迹遒劲豪放中自有翩若惊鸿之势,怎么看都该是个逍遥豁达的人,为什么性子总是这么冷,一副谁也不爱搭理的模样?」
风子昱没有回应,她不肯罢休地戳着他的腰眼,他皱着眉往后缩了一缩,她便得寸进尺又进一分,直扰到他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么你呢?字如鸡爪,是不是也如其人笨拙丑陋?」
阮翎熙嘿嘿一笑也不生气,偷瞄了裴太师一眼,附在他耳旁低语道:「那么子瑾的字是不是应该张牙舞爪犹如螃蟹横行?」
风子昱忍不住低笑一声,裴太师望了过来,他二人赶紧埋头佯装抄写。
裴太师转过头去,复又念道:「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阮翎熙眨巴着眼睛从桌下捉了他的左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你笑起来真好看。
风子昱冷了脸,抽回手掌微斥一声「别闹」便又专心默书。
她托着腮望着他微微红了的耳根笑的好不得意,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边风子瑾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恨的咬牙切齿。
阮翎熙独自沉浸在这小小的美好之中,直至什么东西飞来正中她的侧脸,她「哎呦」一声美梦散去。
接着就听裴太师厉声道:「风子瑾,你来说说「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说的是什么意思?」
风子瑾摇晃着站起身,一手匿在身后脸上还挂着一抹没能来得及收敛的坏笑。
阮翎熙冲着他做着鬼脸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却毫不犹豫地朗声道:「这句话是在说天与水相背而行,象征着争讼。君子因此在开始时就要尽早考虑如何筹谋。」
裴太师捋着胡须,又问:「那么以目前国家的形势来说,你认为君王应当筹谋些什么?」
风子瑾收了平日里的顽劣,认真思量过后神色渐渐沉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北有沅景虎视眈眈之祸,理应尽早除之。」
裴太师点点头,继续追问:「尽早除之?如何除之?」
「派人和谈劝降,如若不从,便以武力征服,就似当年父皇灭南桓那样将他们连根拔除,永绝后患。」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裴太师侧了目,风子昱低下头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潜心默字。
裴太师瞥了眼窗外,似是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没有在意,收回目光时一打眼望见那本「易经」被丢在一旁没有翻过一页,顿时气上心头喝道:「风子昱,你在干什么?我让你罚抄,你把书丢在一边是什么态度?」
风子昱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回着:「书是用来读的,我既已记在心里,又何须对照着逐字逐句地抄写?」
裴太师被呛的说不出话来,颤着手指向他半晌才吐出一个「你」字。过了好一阵,他顺了气才又问道:「你说你能背下来,那么书中字字句句你定是已经理解通透。你倒是给我说说刚才风子瑾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风子昱搁下笔抬起头正色道:「二皇兄说的没错,武力确实是解决争端最简单的方式,但战争所需的钱财、粮草、武器、士兵又要如何解决?」
风子瑾冷哼一声:「靖隆昌盛,国库丰盈,再不济也还有封地舞暘苛捐纳税提供战争所需。」
一直未开口的风戎伽微微变了脸色,轻声嘀咕道:「舞暘富庶可也不是取之不尽。」
裴太师不置可否地问:「那么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举国之全力兴一场讨伐,即使得胜国势也将衰败。战争若不能带来好处,又为何要战?」
风子昱答的风轻云淡,风子瑾却跳了起来,砸下书卷怒喝道:「大胆风子昱,居然出言辱我风珞国运。」
阮翎熙吓了一跳,暗暗扯了扯风子昱的袖子,风子昱却面无悔意道:「我有说错吗?父皇灭南桓至今已有十余年,战争虽为风珞带来绵延万里的国土,但也令风珞的经济举步不前。若此时沅景来袭,于风珞而言必将会是一场苦战。所谓「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便是要认清形势,敢于面对现状,审时度势尽早筹谋才不至于埋下祸患。而「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便是要顺应民生,掌握时机,促经济复苏,壮国之财力。唯有国力强盛,才不会成为卧榻之侧他人觊觎的对象。」
一席话毕,殿中再无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啪啪啪」三声击掌声。
众人寻声望去,见灵王立在门外。裴太师携众徒弟下跪行礼,高呼「参加皇上」。
灵王笑道:「瑾儿好气魄,灭沅景永除后患确实是朕多年的心愿。」
裴太师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接了一句:「可是皇上……」
灵王摆摆手阻了他的话:「裴钦,朕的皇儿还年少,难免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想当年你我年少也曾有过这样的豪情,那时也没有谁怪罪过我们,现在我们老了反倒要怪罪这些孩子未免不能推己及人叫旁人看了笑话。」
裴太师连声喏喏:「皇上教训的是。二殿下气魄过人,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此乃国之幸也。」
灵王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传朕的命令,赏文王书籍百卷,特开藏书阁百日,许众皇子入内参读。」
风子瑾得意地昂起头高唤一声「谢父皇恩赐」,跪地时不忘挑目望了眼伏在身后的风子昱。
风子昱似是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身子微微一颤,接着就听上方灵王的声音复又传来:「昱儿辱没国运,其罪当罚,明日此时你来御书房领仗棍二十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神色如何,挥了挥衣袖道:「裴钦继续教书,朕就不耽误你传道授业了。」
灵王离去,殿中读书依旧,只是阮翎熙再没了心思抄书。
她望了眼身旁的人,他垂目浅笑似是自嘲般微抬起唇角,那神情叫她看着难过又心疼。
隔日,阮翎熙没有告假便逃了裴太师的课。小小的她候在御书房外,这一等就是小半日。
灵王下了早朝,远远就望见那软糯的小人儿,他会心一笑一扫方才的阴霾疾步走来。走到跟前立定身子,由着阮翎熙行了叩拜大礼,才招呼着她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阮翎熙又再次跪下,一副作势要跪穿御书房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模样。
灵王了然于心却不说破,慢慢摊了纸墨,一边亲手研着墨一边嫣然笑问道:「翎熙是寻父亲,还是寻朕的皇儿?不管寻谁,也不该上朕的御书房来要人啊,朕又没捆了谁在这。」
阮翎熙抬了抬头,不懂避讳地直言道:「皇帝伯伯,能不能不要罚子昱哥哥?」
灵王「噢」了一声,问道:「翎熙可知朕为何要罚他?」
「翎熙知道。」小小的人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子昱哥哥出言辱没国运,伤了国之根本。」
灵王忽然就笑了:「一句话便能伤了国之根本,那朕的这个位子也坐的太不牢靠了。」
阮翎熙迷惑地仰起脑袋望着书案后那伟岸的男人,想了想还是不能领会他话里的意思。
灵王见她满眼迷离甚是可爱,冲她招手轻唤道:「翎熙过来,让皇帝伯伯好好瞧瞧你。」
小小的身子从地上爬起,奔到那九五之尊跟前。灵王敛起一身龙气,宠溺地将她抱进怀里,戳了戳她肉肉的小脸叹道:「朕有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阮爱钦真是好福气,生了你这么个玲珑毓秀的小丫头。」
阮翎熙转了转眼珠子,粲然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蹭着他的衣襟道:「皇帝伯伯喜欢翎熙,翎熙以后就天天陪在皇帝伯伯身边,为皇帝伯伯研磨执扇,只求皇帝伯伯不要惩罚子昱哥哥。」
「你这鬼丫头,说到底还是为了朕的皇儿。」灵王笑着把她从脖子上扯下来,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渐沉,「翎熙,朕罚他不是因为他出言辱没国运,而是要告诫他不可锋芒过露。这皇宫里处处凶险,步步需得谨慎,若没有人为他撑腰,他这样骄傲不懂收敛光华将来迟早要招来覆灭之灾。」
阮翎熙眨了眨眼不解道:「有皇帝伯伯在,谁敢让子昱哥哥遭受覆灭之灾?」
灵王目光黯然转向窗外:「朕又能护得了他多久?护得了他一时终究护不了他一世。」
阮翎熙沉默不语,小小的她虽不能完全理解,但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沉重万分。
灵王牵起她的小手,慢慢展了笑颜,柔声问道:「翎熙特意跑来为昱儿求情,莫不是喜欢朕的昱儿?」
阮翎熙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想了想又再次点点头。怕是这份心意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喜欢」。
灵王也不在意,将一杆笔握在她的手心,执着她的小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两个字。字迹在眼前模糊,声音却清楚地落入耳中。
「那么,翎熙你要记得,守护好朕的皇儿,替朕陪着他,这一生都不要辜负了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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