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712 更新时间：18-08-27 18:07
这六一居修得是古色古香小家碧玉。众人绕过两处花廊，又进了一间小院，两侧画廊挂了几幅名家手迹，众人间几个懂字画的不禁唏嘘。不过片刻众人却被远远一片霞光和浓郁的酒香吸引了注意。抬头看，似乎是从这六一居后院传来，只见这墙那头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安排，这日头早已落下，夜色微薄，后院里却是莫名红霞飞舞染红了半个天！更有阵阵酒香弥漫而来！
众人加了脚步，转过一藤蔓绕成的花门，总算见得庐山真面目，不禁一阵惊呼！
但见这后院几丈见方四围空阔，似乎是由两个大院子合并而成，高高的青瓦白墙上红绦垂下。院子当中遍种碗口粗的青枫，此刻正是深秋时刻，满树红艳艳仿若火烧云霞。青枫树上红线金丝缠绕，树枝之上悬挂着数目不一的小灯；而火树之间也有红线相连，红线垂下金丝，高高低低悬挂着数百盏小灯。再细了看那小灯，竟然全都是薄如蝉翼的陶瓷酒盏！那酒盏上雕龙画凤，花草鱼虫，灯芯忽明忽暗，再由那树下蜿蜒而出的清泉映出细碎的灯火，遥相呼应美不胜收！众人仿佛置身在一片星火之中，加上那浓郁美妙的酒香随着夜风扑面而来，酒饕们简直陶醉之极如临仙境！
顾非倒不好酒，可见着着美酒乱花不得不惊讶万分，身边两个酒饕更是瞪大了眼，看堂下其他各位也是又惊又喜交头接耳！
苏玉钰此刻见着堂下众人脸色自然是得意非凡，侍女已为他披上一件纯白狐裘大氅。见他跨步往那一旁早准备好的桃木雕花椅上一坐，才冲那红衣美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那美妇人一步一颤上前低身作礼，摆弄了一下衣袖才柔声开了口：“各位武林豪杰英雄大侠，妾身红茸有礼！”这声声柔婉狐媚，带着丝丝痴笑，听着叫人酥软不已，众人目光也自然收回到他身上。
红茸见着众人看过来，脸上一丝红晕掠过，低眼抬眉却是风情万种地扭了一下腰肢，玉葱掩口低笑了一声才继续道：“红茸奉主子之命为各位英雄豪杰说说这闯阵的规矩，各位大侠可要听妾身说仔细了。”说罢却自顾自咯咯笑着，丰腴的身姿轻轻做颤叫男人们心驰不已。
这骚情劲儿倒是叫杨南丞想起晚晴楼里的姐儿们，不过片刻迤逦，怕是又被九疆取笑赶紧敛了脸色。
那自称红茸的女子见着众人直直等着，掩口又咯咯笑了一回，才正经说话：“这酒阵呢，诸位也见着了。这连带树上丝线下总共有一千六百六十又六盏灯，每一盏灯便是一杯美酒，除了方才的六味酒以外还有些其他佳酿，共计也是一千六百六十又六杯美酒。诸位大侠若是要夺得咱们家的花赏，只要在三炷香内，能从这一千六百六十又六杯酒里喝到最后最多的酒便是胜出。不过，喝酒归喝酒，咱家的东西可都精贵，这一花一木别给打碎打折了。至于这酒，可也不能随便喝，一定要记得这闯阵的规矩，
“这规矩么，也简单，也是六个字。这六个字呀，就是‘不灭’、‘不落’、‘不乱’。”
这红茸说话也是一句一小顿，每每说完便咯咯顾自笑，
“这不灭么，自然是杯中灯火不灭；不落么，说的是盏不落丝，丝不落线，线不落木；最后这个不乱么，”红茸眼神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方才诸位大侠饮酒的顺序可不能乱呢，咱们家的丫头们可给各位豪杰们好生记得呢。若是违背了一条规矩，那可别怪妾身没讲清楚呢。”
众人一听完他的话就一片哗然，这堂下十几位酒饕要在一大堆酒里分辨出不同的酒倒是一件不难的事，可是这既然要多少饮下一两杯的人便是罢了，刚才将六杯酒都贪杯下肚的人一阵抱怨，比得其他人多了不知道多少，这哪里是什么公平之争？
杨南丞听着众人微词心中倒也有些不平，可既然是客随主便，何况他与司空镜花倒是只饮下三杯，算作占了便宜，这会儿也不便多言。
那悠哉坐着苏玉钰却是冷笑着回了一句：“苏某何时说过这酒阵是从现在才开始了？阁下进了我这‘六一居’可就是已经算是进了苏某的酒阵了！”
这主人家既然也发话，其他人虽然也有些牢骚，总算也没起什么别的事端。
顾非这边倒是在心中掂量着，且不提这主人家倒是多么喜欢这个“六”字，比起其他人担心的多喝少喝的问题，他却是见着那青枫之间的红线金丝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看那边的主人家，顾非却是想不明白，不禁轻轻摇摇头。
“怎么？”杨南丞见着顾非似乎有他想，忙过来轻声相问。
顾非抬头看了看他，却没答话。
司空镜花凑了过来，见着顾非又望看了那细细的丝线一眼，笑道：“哎，咱们可是占着便宜呢，这要在丝线上喝酒那还不叫简单，顾小兄弟可别是瞧不起你司空哥哥么？”
顾非闻言脸色也不变，低头想了想才道：“小弟绝非轻看杨大哥和司空兄的轻功，只是，在座各位想必也都是轻功高手，这主人家刻意提了这‘不灭’‘不落’的两条规矩，可是有其他打算……”
顾非的性子若是并非十足把握并不会轻易说出口乱下定论，杨南丞和他相处多日也是深深明白，故而也对顾非言听计从。这会儿看顾非说话难得犹豫，只道是他担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这……”
杨南丞话没说完，就听得院中管事大声喝道：“诸位闯阵的大侠请出列！其余宾客请上座！”
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闻言也只能作罢，上前一步，顾非却拉了二人低声了一句：“别急着喝。”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二人倒也是听得入耳点了点头。再转头，这酒阵前左右也已站好了七八人，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南丞原本想着听这规矩倒是简单，可顾非的话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抬头看这院子里原本随侍在来宾身旁的侍婢们，都眼疾手快仿佛耍个杂技盘上那高墙垂下的红绦，准备细数闯阵人的喝酒数——却原来这长长的红丝绦是做这个用的，方才那红茸口中的丫头们就是之前在各自周围的一人一位的侍女吧，却原来也早就是安排着要给计数的啊——杨南丞顾自点了点头。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阵叫男人酥麻的媚笑，转头就见着红茸以袖掩口，媚眼如丝，金莲款款走向他。
红茸方才已经听人说了杨南丞身份，这会儿堂下各位酒饕们都准备破阵，这方才率先出头的人倒是一动不动倒叫他有些兴趣。而且比起那有这“盗神”之名的司空镜花，比起这站在人群中依旧清秀脱俗之至的俊秀青年顾非，杨南丞这旁人见着糟践的胡茬更叫红茸这懂得人间风情的女子喜欢着。温香软玉说倒下就要倒下般往杨南丞身上一贴：“这位武当少侠哥哥，你们武当山上可都是哥哥这般好看的男人么？”
这面前女子确有闭月羞花之貌，举止间也是风韵十足，女子身上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在这酒香弥漫之所竟然也可以分辨。杨南丞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是不错，脸上也是笑意满满。再看这红茸也是步履颇轻，想必他和其余五人也应该是内里行家，这苏玉钰手下倒是有不少奇人，那他本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杨南丞想着，不禁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五个安静立在苏玉钰身后的人。此刻那几人，除了那神色跳脱的桃哗春兴致盎然对着酒阵里的人指指点点，另外四人对这破阵之事似乎并不上心。
红茸见杨南丞不答话只是淡淡含笑，伸出玉葱般的手点了点杨南丞的手臂：“武当哥哥，你可是跟妾身说说话啊！”手指触到杨南丞肌肉鼓鼓的有力臂膀，叫他身上一阵酥软，脸上也是风情一转，吃吃笑着假意摔倒往杨南丞身上一靠：“哎哟好哥哥……”
杨南丞自是怜香惜玉不过也不便出手，手腕一转以内力轻推那温润的身子，又赶紧一拱手笑道：“红姑娘见笑了，杨南丞粗人一个，在武当山最是丑鄙，见笑了。”
红茸咯咯笑出声，被内力一推倒也没惊讶，可身子却站不直似的，又顺势偏倚过去靠在杨南丞做礼的手上，还不客气地用指尖若有似无地摸了摸那胡子渣：“妾身才不信呢，这堂上堂下还有比哥哥好看的男人？”
一双丰乳毫不忌讳复压在杨南丞手臂之上，叫人有些心猿意马，这番风情是个男人若是不明白那也算是木鱼之极。杨南丞不是木鱼所以也没有避让，单手承了那过来的重量，笑着道：“红姑娘见笑见笑，杨某哪里是什么好看，不过是施了道法一遮丑态，若是被人破了法露了真面目……”
听他这么一说，那红茸更是贴近，笑道：“真面目又如何？”
“杨某的真面目，其实，声若老牛，鼻如铜铃，不过是个牛鼻子道士而已。”
杨南丞话音一落，那红茸就笑得花枝乱颤，引人侧目。
九疆与顾非因为只是陪宾，与其他宾客一起，和主人家在看台上观战。他二人方才也是看着这边，九疆见着杨南丞被红茸缠着，虽然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也转头调侃着顾非：“看那老小子，桃花运怎么能那么强？喝个酒也惹上一个骚情娘们儿，你可不给管管他？”
虽然两人说话和他们有些距离，顾非当然是字字“看”在眼里。听了九疆调笑却是面上淡笑，并不立刻答话，只看了看另一边的苏玉钰，心下想着什么，又才抬头看看那边的司空镜花和杨南丞二人。
方才顾非细细听了红茸说这酒阵和破阵的规矩，听来却似乎没有什么蹊跷之处，可若是真的如此简单，这位“天下第一人”未免言过其实。
顾非心中可不如他面上看起来八方不动。
这酒阵规矩听来似乎不公，这之前喝得多了几杯的人似乎吃了大亏，可听方才红茸所言，这酒阵中的酒盏千有余，这破阵之人也不过十余人，就算每个人都喝过六种酒，这酒阵中的酒也足够十余人分别喝够需要的分量，这规矩的用意，却又有什么别的玄机？所谓的“喝到最后”，这些酒饕们个个都是千杯不倒又有何难？对于酒饕而言分辨不同的酒只需要花些时间也并非难事，而且司空镜花的轻功到底如何，顾非不敢直言，可是若是杨南丞，这五六丈宽的丝线酒阵上喝酒岂非举手之劳？所以关键是这“不落”“不灭”两条规矩有别的用意么？
顾非看着五六人远的苏玉钰微微上扬的嘴角，却猜不透这“天下第一人”的阵法奥妙。
那边的苏玉钰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转头看了过来。看到顾非清秀俊逸，星眸含情，一身浅葱色长衣打扮甚是内敛，却更叫人觉得赏心悦目，苏玉钰微微惊艳，却是不动声色，低眼想了想，才淡淡回了个笑容。
顾非微微一顿，对方毕竟是主人家，他也稍作点头算作回礼。
苏玉钰见着却眉头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书生，那书生赶紧过来悄言两句，那苏玉钰才淡笑开口：“失礼失礼，未敢请教这位少侠名号？”
顾非微微一顿，心下正做想要怎么答话才好，身边的九疆却是先替他开了口：“这是我杨老弟的良人，顾小兄弟。我顾小兄弟受我杨老弟疼爱鲜少出门，江湖规矩懂的不多，苏贤侄见谅见谅。”
这苏玉钰忽然开口问话，虽然神色并不轻薄，可一不做礼，言语间更有两分轻佻，九疆当然看在眼里。平日里他九疆调笑杨南丞，打趣杨南丞和顾非这对小情侣便是罢了，毕竟是都是自家兄弟，这会儿却叫个外人来占顾非便宜哪里能将就？他自然是立刻开口过来护短。
那边的苏玉钰听完九疆的话明显不悦，双眉不禁一紧。
——这江湖人最讲究一个江湖辈分。这面前老者虽然确实长了自己年岁，这开口却是一句“贤侄”，未免太过失礼。好歹自己也是这里的主人家，好歹他苏玉钰在江湖中也是有名有号的人，这江湖中又有几个人不给他“天下第一人”苏玉钰一个薄面？而且这话里称了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俊人儿是“兄弟”，却叫自己做“子侄”可又是将自己的辈分再下一层，真是大大不敬他苏玉钰；三者这话里的意思说得明白，却倒是让有心人听去却仿佛是他苏玉钰对别人的眷侣有所企图，这更是欺辱人！他苏玉钰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就算对着这个清秀俊人有些别样的心思，可怎么好叫人当面揭短？岂非完全不给他苏玉钰面子故意来挑梁子么？！
心念电闪之间，苏玉钰眼中竟然微微有了杀意，身边的书生又过来递话，苏玉钰猛然一顿这才一拱手：
“原来尊下就是神医九疆九老前辈，苏某失敬失敬，有眼不识泰山前辈见谅！却原来这位公子是前辈的子侄，苏某失礼了！”话虽然说得客气，脸色也好转，可眼中却是火气未退，说罢微微低下眼去：这江湖中能与神医齐名的前辈屈指可数，可方才那番话倒是真心让人窝火糟心，这老头子可是要倚老卖老么？
“好说好说，老头子不过陪两个混世来苏贤侄这里混个好酒喝，哈哈哈……”九疆倒也不与人为难，看着对方收敛当然也就顺着台阶往下走。
顾非听得九疆的话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却也不做反驳，听得对方开口，只一点头：“顾非失礼。”
听得面前这清秀俊人淡淡一句，苏玉钰这火气也才消下，抬头起来，眼中却不免有些遗憾惋惜之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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