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723 更新时间:18-05-01 09:35
回首昨夜东风,今夜相思如梦。
五年前,和商春华生死离别之际,舒应晚抱了必死之心。奈何命大,连阎王都不愿收他。可他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一切都变了。——靖王暴毙,朝堂动荡不安,伺候先帝的老太监拿出先帝绝笔,命他爹舒天机带领敕虎堂的子弟力挽狂澜。他爹羞愧难当,自杀谢罪,娘亲情深,也跟随爹爹而去。而阿棺的尸体,找到时,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
兄长们心力交瘁,带敕虎堂的子弟归隐江湖。舒应晚凭借对商春华的那点可怜的私心,独自艰难支撑三年,终于挣得了大蜀政通人和的局面。
可就是那一年,童战冒死刺杀,带来了商春华的死讯。那日商春华被火葬的时候,舒应晚寻到童战说的地方,远远地见证了那场令他心碎的葬礼。
染上瘟疫而死的人,不配埋入地下。商春华躺在柴木高堆的竹排上,无知无觉,很快被燃烧的大火湮灭了渺小的形迹。竹排顺流而下,舒应晚追着那条河荡,跑了很远很远。
可快要能触目可见的时候,他的双脚却先于大脑,旋即停止运作。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摆在眼前的答案,并非他所希望得到的。
铅石一般沉重的双腿,好像死死揳在了泥土里,想拔都拔不出来。舒应晚是石头,站在孤独的岸边,被天荒地老的痛苦击溃,一败涂地。身边的风和花,或许可能也有草,都在低低悲鸣,故意撩拨他最后支撑着理智的一点思绪。
悲剧的是,舒应晚是人,肉眼凡胎。
他几近疯狂地想将自己与商春华在这世间断开的联系再次连接,他找到了唐七,可却再寻不回商春华的玉佩。
他认输……
他以为,他死了,梦就会醒。可舒应晚想要举刀自尽时,唐七拼了命地阻止他,并告诉他:“东宫有位老嬷嬷求见,她似乎是聋哑之人。那位老奶奶一直站在殿外等候,也不言语,只是拿手帕捂着嘴,一个劲地咳嗽,看来是有急事与陛下说。”
老奶奶还是当年的老奶奶,从容淡定,将带血的手帕叠好放回袖里。好像面对的是旁人的生死,她依旧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可她的身子还在风中摇晃,语气也不似以往有力。
“陛下,还是去老身那里喝杯茶吧。也许以后,陛下想喝都没得喝了……”
茶水还在碳上烤,她颤颤巍巍地跪下查看,提起的茶壶都在跟着她无力的臂膀颤抖,许久爬起身,老奶奶才将托盘稳稳地放在舒应晚的面前。退下高座,她跪在下面的软席上笑:“陛下总来东宫,可总是不得空来老身这里。今日老身望着寂静空庭,忽觉寂寞,这才叨扰陛下,还望陛下体谅老身这个将死之人。”
舒应晚早已麻木,他呆坐在席上,有些分辨不出老屋曾经的格局。以前满庭药香,草药篓子和木盒占据了大半个庭院。如今却只剩萧瑟秋风,无声无息地穿堂而过。
陛下廖无生机,目光散落得分辨不出他视线所在的方向。老奶奶叠放在一处的手下意识地握了又握,她下定决心,高声质问:“陛下真以为太子会甘心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眼神终有波动,舒应晚缓缓回神,却不明老奶奶此言的深意。
“他为了报复贵妃娘娘,不敬鬼神,连自己母妃的寝宫都能舍弃,你觉得太子那样的人,会轻易地放弃他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吗?”语气不由低沉而锐利,老奶奶说到激动处,身子已经微微前倾,只希望舒应晚能相信她说的话。“——陛下,他和皇后,他们母子是同一种人。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连兄弟、姐妹、爱人、朋友都可以舍弃。在他们眼里,权势、地位,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也只有这两种东西,是他们永远不会背叛的,至于其他什么人和物,都不过虚罔而已。”
“可在孤看来,他母妃的寝殿,虽是他下旨烧毁,但真正想毁掉皇后故宫的人,是你!”舒应晚用残存的理智反驳,眼神暗灭。
老奶奶闻言,大笑,她再次咳血。鲜红的颜色染红脚下古旧的木地板,舒应晚眼神锐利的盯着她,听她说完此番她最想跟舒应晚说的话。
“我的事,与陛下多说无益。待我进了棺材,自然有人能说。但陛下不一样,陛下今番若为了与太子的往日情分而自毁圣命,他日成仙成神后,也定会为此追悔愤懑。陛下,靖武皇帝并非暴毙而亡,而所谓的文远先帝的绝笔,也是太子命人杜撰。老身如此明言,陛下还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吗?”
一切都是太子故意为之。
她的结论如此明显,舒应晚自然听得明白,
可他很难相信。
又很难,不信。
“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老身只是不希望陛下和老身一样,落个满盘皆输,失人,又失心!”
舒应晚没有言语,他起身,冷漠地走出草堂,眼神悲切。连身后,老人凄厉的惨叫都没心情顾及听清。
木匣子里,放了几封信,还有几卷过往的诏书,它们出自很多人之手。这其中,自然也有舒应晚的。小小的木匣子,却装着很多谎言和真相,它们如此和谐,却令舒应晚难以愉悦。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那封让他父亲羞愧自刎的信,被舒应晚展开在金案头,他深夜召见秋水,问:“除了你,这个京城中,还有谁有如此以假乱真的妙笔?”
“左书子。”
秋水跪在冰冷的大殿,看着曾经恣意的儿郎孤独地坐在上面,嘴角已没有往昔飞扬姿态,他的心,不由动了动。一盏灯,火萎蕤,将那人俊冷的薄唇无情勾勒出。
“秋水,孤看那柳倾情对你实在情深,你便娶了吧。”
在很久的静默之后,舒应晚突然这般对他说。
秋水猛然起身,可舒应晚此刻悲寂冷漠的眼神,又让他复而跪下。
舒应晚那眼神,像质问,又像祈求。但秋水知道,一切的假想和臆测,都是他庸人自扰——来自于他心底隐藏起来的深深的担忧。瞥了一眼舒应晚手边的木匣子,秋水应承道:“诺,下官谢陛下赐婚。”
左书子很会躲藏,他化名子书,在萧将军的军帐里做了军医的徒弟,甚得萧将军喜爱。他被萧将军押入皇宫,供认不讳。
“废太子以我家人性命相邀,我只得认命,在他的授意下伪造了那份绝笔之言。我本以为是为社稷做了好事,可不久就传来舒大人自杀的消息。因为害怕受到牵连,我便携家人逃跑,隐姓埋名,最后投入将军营下才得以安生立命。”
“那么靖武皇帝暴毙之事,你到底知不知其中内幕?”萧将军夺口追问。
“将军,臣不会欺瞒你,更不会欺瞒陛下。”
左卫子摇头,等候陛下和将军发落。
舒应晚回忆起爹娘在时的情景,一时泪如雨下。或许此刻,他对商春华的恨,比爱还多些。拭去眼泪,他开口:“不是你之罪,又何要你担?孤不仅不罚你,还要赏赐于你!”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卫子常听百姓歌颂陛下爱民之心,贤良之德,却不知陛下连是非都辩得如此分明。他此刻的跪拜,是发自从内而外的尊敬。
和萧将军一同回营,左卫子认真听将军说陛下的事。
“我以为先帝文远已经是难得一见的贤明良君,可陛下,却让我推翻了自己曾经的看法。当年,陛下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彻底臣服,并甘愿为此鞍前马后。”萧将军眼里全是豪情壮志的决心,他歇了歇,像胸膛喷出的热火一般,激荡人心。
“——陛下说,萧将军,你的血,将士的血,不该为商家流,而是为天下流。你和将士们守护的,不是商氏的江山,而是你们自己的家园!”
很快,人死灯灭,东宫草屋里住着的那位可怜的老宫女,暴毙。太医和仵作都去瞧过,离奇的是,竟与靖武皇帝当时的死状一般无二。明明是肺痨之症,却七窍流血,口鼻发黑,像是被人毒杀一般。
从她床榻的暗阁里,舒应晚找到了商春华的信,和那瓶致命的毒药。还有一封老奶奶的遗书,交代了她爱与恨纠缠在一起的并不平凡的一生。
“陛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不是去找皇后报仇,只是想再与她聊聊前尘过往,好叫她这个不孝的女儿跪下,跟我和我那可怜早逝的夫君认错。我曾经是个潇洒恣意的江湖女子,与夫君快意恩仇,生活很是美满。只是故友托孤,不忍女儿在宫中势单力薄,让我们夫妇二人暗中提携。我与夫君视如己出,几次救她于水火,我的嗓子就是为了给她挡毒被药哑的。可谁曾想,她会如此以怨报德,利用完我们就将一身伤病的我们丢弃在一旁。夫君去得早,我对她便更加怨恨。可当她牵着太子来看我这个孤寡老人时,我的心,又软了,我原谅了她,开始与太子亲近。……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生错了地方。你应该在江湖,而不是在人心叵测的皇城。应晚,请容许我再一次这么叫你,你和我太像,容易被情左右,即便遇见的人略微无情,也会被他所伤……”
略微无情……
“呵!”
舒应晚扯嘴嘲弄,他将老奶奶的遗书和毒抛进火炉,让它们随风逝去。而商春华的信,却被装进了木匣子。
谎言只配存在世上。
东宫死了一位老嬷嬷,没有人会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在这个步步惊心的宫城内,自己的性命都难以顾全,又如何去关心旁人的生死?
如果有人打探询问,必定是商春华派来的人。
舒应晚派了信任的殿前武士跟踪此人,很快寻到了商春华的老巢。从千里之外归来,殿前武士将画相上承天听——那个在江湖草莽间指点江山的人,就是商春华无疑。
舒应晚沿着毛笔勾勒出的痕迹,将画撕掉,一分两半。如此,他难以泄愤,目光所到之处,他全部用蛮力推扫破坏。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血液开始沸腾,并且难以控制地开始发作,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已经到达爆发临界点的脾气。
须臾,便一片狼藉。他心头发狠,发誓说,
如果商春华敢回来,舒应晚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以祭奠爹娘和阿棺的在天之灵。
舒应晚整日借酒浇愁,却发现愁更愁。一杯杯烈酒灌入口中,身子烧得厉害,意识却更加清晰。除非真的再豪饮一坛,醉死过去,他才能忘记此刻炸裂如火烧的心,正慢慢燃烧殆尽的相思,疼得厉害。
唐七总在这种时刻默默守候在侧,从不劝阻。然后等他发完酒疯,彻底醉死过去,将他送上龙榻,替他细细擦拭脸上的酒和泪。其实唐七分不清陛下脸上的水渍,是酒还是干涸的泪,他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让陛下睡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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