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微生换舒。

章节字数:5384  更新时间:18-06-2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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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十余年。

    娘亲是个杀伐果决的美人,但她总觉得将我生得这病恹恹的,是她的缘故,以是一直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娘亲用了十年,在这尘世中,找着能让我身体好些的方式,但多数,治标不治本。

    我的身体还是日渐衰弱,终于到了即将香消玉损的边缘。

    她终是决定,让我去剥夺寿元将尽的,与我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子的身体。

    于是我躺在这槐木板上,紧闭双目,耳边,是娘亲絮絮叨叨低声浅唱的咒语。

    我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娘亲的声音,也越发的远了。

    漆黑中,我见到一个姑娘,她只剩下虚无缥缈的一个人形,那是魂魄,看似已经离体一段时间了,舍不得走的模样。

    那女子微微欠身,似是知道她的身体将要为我所用。

    “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那声音,柔若无骨,绵绵糯糯,很是可人。

    “姑娘且说,若我能办到,定不负所望。”

    “卜公子……不,别人没什么,只有啊谢……代我,善待啊谢,她与我最亲,情同姐妹。”

    她的要求的确不高,只是欲言又止提了个什么公子的姓氏,想来,是伤的挺深的。

    答应了她这心愿,我便能占了她这身体,是笔划算的买卖。于是我也不含糊,果决道:

    “好,我答应你。”

    而后,又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名女子无尽的哀嚎着:“小姐!”

    我才悠悠转醒,耳边的那女子几乎想把我摇死。

    仔细一看,这人穿的衣物还真是奇怪,厚重不说,还层层叠叠,实在累赘。

    那女子长得也算是肤白貌美,圆脸蛋,只是双丫髻梳得有些乱了,她哭的整个鼻尖眼角都是红的,眼里的眼泪那是前仆后继的往下掉。

    她,应当就是那啊谢了。

    她又哭天喊地地叫唤了起来:“小姐!!奴婢以为你死定了!哇啊!!!小姐!!!”

    少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她脸上的鼻涕眼泪全蹭到我的袖子上……握日。丫头,想死吗?

    她还在哭喊着,我正想把她推开,她却先一步抬起头来,想起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似的说:“小姐!卜公子已经在外边跪了三天了!小姐若是心疼……奴婢就去告诉夫人,小姐醒了。小姐若是想多留他片刻,奴婢便先不告诉夫人。”

    说完,她闭上了嘴,一副全凭我们家病弱小姐说了算的模样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心慌。

    我清咳了一声,那丫头立马递来了水。

    我心虚的接过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问她:“我是谁?”

    那丫头一顿,随即反应了过来:“哎呀!小姐!这种时候了,你就别想这么深刻的问题了,你接着是不是还要问我:‘你是谁?’,然后还要问我,‘门外跪着何人?’”

    我:????你是真这么懂我,还是懂我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

    那丫头又说:“小姐啊你也别多想。你就是我们舒家的嫡女,舒晗。我呢,是打小服侍你的啊谢。而那门外跪着的,便是你娃娃亲的夫婿。这点,怎么着都不会变的!”

    我正思索着娃娃亲的夫婿是个什么玩意,

    只见啊谢又想了想,补充道:“小姐,你最中意他了。”

    听到这句,我将茶水喷了。

    玩笑!我堂堂微生家的女子怎么会中意一个跪在门外沙雕男?

    这事说来话长,我是个上有双亲,正直豆蔻年华的颜倾天下女子。

    因着身体弱的缘故,被亲娘用夺魂换魄,一下送来了这躯壳里。

    我唤微生亦,如今,在我寻得双亲下落之前,看来我得被叫做一阵子的舒晗了。

    啊谢不知为何,将我想问的问题,也算是比较具体的回答了。并且对我问她,我是谁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到奇怪。

    我掀开被子,想要活动活动这躺了几天的身体,却见啊谢手脚灵活,不需要我的吩咐就噔噔噔地跑开了。

    不一会,她又噔噔噔跑了回来,还搬来了梳妆台上的一大堆东西说:“小姐,我给你梳妆一番,好让你一会美美的去见卜公子。”

    我一看她拿出来那一堆瓶瓶罐罐,揭开来,姹紫嫣红的,还有脂粉香,当即就想开窗通风。

    我连忙摆手道:“免了。”

    啊谢委屈道:“可是小姐你,每次都要打扮好了,才肯去见卜公子。”

    我真是莫名其妙了,她哪只耳朵听见我想去见那个什么娃娃亲的夫婿了。

    “谁说我要见他了?”

    啊谢有些不可思议:“可是……”

    小姐每次知道卜公子要来,那可是兴奋得上蹿下跳。怎么……她今天思索了一下人生以后,倒像是认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似的。小姐平时也经常思索人生,倚窗叹气,

    问她:“我是谁,你是谁,卜公子又是谁这样的问题。”

    末了,小姐还得加上一句:“既然这良缘已定下,为何他却这般厌嫌?”

    今日,这最末尾的一句问题,小姐却没问。啊谢心想她许是前几日风寒病的太严重,躺了这么几日好不容易睁眼了,也就忘了这茬子了。

    我丝毫没察觉啊谢那点小疑惑,拖着这身子,只觉得这体内真是精力充沛,觉得上刀山下火海也都没问题了!不愧是娘亲选的躯壳!

    我走到梳妆台前,气不喘腰不疼的,只见桌上几个首饰盒,金银珠宝钗镯玉佩,样样都有。

    只是都不大讨我的喜欢,太花哨!还很沉!

    这位舒晗姑娘的品味不大对劲啊……

    我看到桌上倒扣的铜镜,那四方铜镜的背面雕着仙鹤祥云的图案,我伸手要拿,那啊谢却一把夺过。

    她慌张道:“小姐!对对对不住!是奴婢没有收好!”

    我:“一面铜镜有什么好收的?”

    我从啊谢手中抽出了铜镜,她似是料想不到我有此举,紧张的闭紧双眼。

    啊谢迟迟没有听见铜镜摔在地上的声音,瞧瞧睁开一只眼睛缝,瞧见小姐默默地看着镜子,圆睁双目,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他妈!?

    我欲哭无泪:“我的倾城倾国貌在哪?我的额间飞凤呢?这不是路人角色吗?这相貌平平……清秀?大方?居然一点都不沾边……”

    我几乎要崩溃,仿佛拿错了剧本。

    我如遭天打雷劈,身体再健康的躯壳都已经让我没有心情开心了。

    我只想赶紧找到娘亲,把我的容貌换回来。

    就算是原本那半脚踏入棺材的躯壳,我也想活成画中人那般的模样。

    这副容貌……没救了。

    “啊谢,我可有兔毛的笔?”

    啊谢忽然听见小姐如此严肃问她要一样东西,她想了想,两年前老爷似是赐了文房墨宝给小姐,只是小姐不常拿出来,以是她都快忘了笔的存在:“似是有的。”

    “拿来,还有所有唇脂。”

    啊谢听小姐这么说,想来还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再见卜公子的!当即恢复了精神气,说道:“小姐!我马上拿来!”

    接着我就看见我桌上排满了瓶瓶罐罐的唇脂,颜色迥异,只有一只黑杆白毛的兔毛笔横在其上。

    我只择了其中最接近我原先胎记颜色的唇脂,以兔毛笔侧峰横竖沾染,直至雪白的笔毛,成了朱红。

    我只提笔,在额间画了飞凤。

    舒晗的容貌也被这一点红凤点的有了几分姿色,约摸是我原先一分的姿色。

    不是我自夸,是娘亲和爹爹两位本就是出脱的貌,生得虽不及我娘亲那般妖异,倒是有了爹爹几分假正经的俊美。

    而且我现在这张脸,绝对要被我青梅竹马的厌裘那玩意往死里嫌弃。

    寻回双亲刻不容缓,我轻轻一挽头发,只取了两捋,便好后缀着我从一只吊坠比巴掌大的银钗上的两只银蝶。如此,除了脸,几乎与我在家时无甚区别。

    啊谢只见小姐画着往日没画过的妆容,拉着素白里衣衣领四处张望了,啊谢一看便知,小姐是在找衣服,便将小姐领到了衣橱前。

    我拉开衣橱,一看,傻眼了。

    我:“……这是……咱家有什么近亲,仙逝了?”

    啊谢连忙摆手:“呸呸呸!小姐!你忘了吗?卜公子最喜欢就是这月牙儿白呀!”

    我:“喔……那卜公子服丧呢?”

    啊谢:“……”

    “算了,不提他,我就没有别的色的衣服了?”

    啊谢:“各色都有,不过小姐你把它们都拿去压箱底了。”

    要命,这舒晗怕是喜欢那家卜公子喜欢得要命吧。

    我在箱子里翻来覆去的找,终于桃红柳绿中,看见一抹鲜艳的红色,独独只有那一抹是红的,立马抽出来,穿上了。

    在腰间系上了银腰带,上边间隔地缀着珍珠和银铃。

    如此,再套上黑靴,便可以了。

    啊谢只记得小姐觉得红色艳俗,她素日不喜欢张扬,何况是如此出跳的红色。

    只是如今小姐如此穿着,有着往日不同的风姿,有一瞬间,啊谢怀疑自己看着的女子,不是小姐。

    小姐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步步生莲,也没有裙底藏绣鞋,她那身红裙正勾勒出她的腰线,裙摆只到她的小腿肚子,露出了皮面银线纹的黑靴。

    啊谢犹豫着:“小姐……”

    没有哪家大家闺秀会这样穿……但小姐这样穿,也的确……好看。

    啊谢看着小姐缀上红珊瑚的耳坠,拾掇妥当,然后挪了板凳但窗台下,推开窗扉,一气呵成地跳了出去。

    “……”

    啊谢连忙跑去:“小姐!”

    只见她的小姐稳稳的落在一个墨衣男子的怀里。

    又见小姐挣扎着从男子的怀里跳下来,仰头让她噤声:“啊谢!小声点!你别把那卜公子招进来了。”

    我拍了拍这接住我的男子,约摸比我年长上几岁,许是这家中奴仆吧。

    长得但是挺好看的,就是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果然是她用舒晗的身子做出来的举动太不寻常。

    我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道:“多谢啊!”

    虽说这窗也没多高,我原本能够稳稳当当落地的,是这人多此一举把我接住了,但人家出于好心,也没法怪人家。

    大概是个热心肠的奴仆吧。

    他轻轻抿了一下薄唇,缓缓地蹦出了:“不必。”

    倒是个话不多的人。

    啊谢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一定是我不符合舒晗平日那大家闺秀的作风把她吓坏了,我连忙招呼她:“你也下来啊,我们一块出去逛逛。”

    我既然已经答应舒晗善待啊谢,那我干点什么好事都一定要带上她。

    我举着手,等着啊谢跳下来接住她,没想到她犹豫了半天愣是没下来。

    “啊谢,快下来呀!我会接住你的,别怕!”

    啊谢带了哭腔:“小姐……”

    黑衣男:“下来。”

    啊谢一听他说话,二话不说便立刻跳了下来,落进我怀里,倒害我连连退了几步,又把我撞到方才那人面前。

    就在即将跌进他怀里之前,他稳稳的将我扶住了。

    啊谢面露惧色,小身板抖个不停,跳小窗对她来说,这么的刺激吗?看来我下次要注意了。

    我牵着啊谢摸索着全然陌生的舒府,舒家的书卷气在那些奴仆的一言一行中都能窥见,不是论书,便是谈画。那庭前台上的匾额,是一字一句都值得推敲的。

    院子是一间接一间的,几乎走过一个院子,里面的景色便全然不同。

    不仅是树木的栽种不同,就连里面奴仆的服饰都不相同。

    我逛了大半个舒府,东躲西藏,依旧没有摸索到可以上街去的大门。果然深宅大院,名不虚传!够深!

    终于啊谢弱弱的开口问了我:“小姐,你要去哪?”

    “上街啊。”

    我听娘亲说,这人间,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街市。

    这遭我来,势必是要去的。

    没想到啊谢作为我来到舒府第一个认识的人,却当头给我泼了冷水。

    啊谢:“小姐……老爷不让你无事出府的。”

    我:“……”

    这死老头子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吗?总关在家里做什么???

    我环视了一圈,意外发现那个黑衣男子居然就在啊谢后边,这奴仆真是尽心尽职,也不知道哪个院的。

    “兄弟,知不知道哪可以偷偷溜出去?”

    黑衣男子一愣,似是想不到我会问他话,僵硬的点了一下头,那脑袋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样,那一下点得是极其缓慢。

    啊谢看小姐又与那黑衣男子说话,不由得开始紧张害怕,颤抖着拽着小姐的衣袖。

    “那带我出去吧!”

    我满怀希冀的看着他,投以十分真诚的笑容,而他只是冷眉一拧:“不行。”

    “那我亲你一口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

    “……”

    那男子愣住了,嘴巴都吓得微张,啊谢更是傻住了。

    只有我依旧笑颜如花,然而我刚说完那句话,立马后悔了。

    那是我身为微生亦时,常对厌裘说的,用的,也是我自己的脸,说的这话。

    厌裘曾说过,我若是想要什么,只消那么一句话,自是有人会为我肝脑涂地。

    然而我并不需要旁人为我肝脑涂地,用肝脑涂地,想想就知道,多恶心的一件事啊。

    如今从舒晗口中说出这话,恶心程度可想而知,一定只高不低。她方才照过镜子,心里还是有几分逼数的。

    不想那黑衣男子却挪动了,尽管依旧是手脚僵硬,受了很大刺激似的。

    我屁颠屁颠的牵着啊谢跟在他身后,问道:“兄弟,你姓甚名甚?你是这舒府里哪个院的?不介意的话来我院里吧,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啊谢付钱。”

    男子:“……”

    啊谢:“……小姐,这钱袋里的钱,可都是你的呀。”

    我只是笑。

    这钱,都是你家小姐的,可她已经……无福消受。

    就算全给了啊谢,我也断不会有半分心疼。

    我在这舒府本就孑然一身。

    我占了这身体,能跑能跳,已是万幸,现在唯一念想,就是逛,吃,寻双亲踪迹,回到娘亲阿爹的身边。

    跟前的男子正走着,忽然答了她方才问的话。

    “我名——绛佡,是你院里的。”

    “可你和啊谢的衣色不同呀。”

    啊谢一听薄汗登时就出了一层,她道:“我是……我是小姐的贴身婢女,与旁人不同,所以小姐,你也让我穿了白衣。”

    我一听,有些抱歉:“难为你穿了这么长时间的丧服,全是‘我’的不对。往后你随意的穿,红的绿的粉的黄的,都行。”

    我不由得由衷感慨着:“那什么公子喜欢月牙白,我院里的都是黑衣,搞什么黑白无双呢,勾魂呀……啊谢,回去以后都换成红色,清一色系白腰带,换白靴。”

    我思来想去,这么突然的都换了,应该会露出些破绽吧。

    于是我拍了拍绛佡和啊谢的肩头,站在他们中间,语重心长的说:“这么长时间让你们看我披麻戴孝的,以后不会了。”

    这样,往后我就算穿一身显眼的大红也不会让他们感到奇怪了。要给他们一种,一场大病过后,自家小姐看开了人生,从此再不把那什么娃娃亲放在眼里的感觉。

    绛佡却不解其意,疑惑着问我:“披麻戴孝?”

    我一看,逮着机会了!连忙把自己和那什么公子撇清:“这不是,从前心上放着一人,投其所好,穿了许久的白衣裳。”

    我故意清咳两声,带着点大病初愈的憔悴:“大病一场倒是让我看开了。那什么公子,不值我舍弃自己的喜好。”

    绛佡一扬眉毛,眼里露着一丝古怪,打量着我的神色,问:“那什么公子?”

    我仔细的想了想,依旧没能想起来,转过头去问啊谢:“啊谢,你方才说的公子叫什么来着?”

    啊谢垂首,颤颤巍巍兢兢业业地回复道:“是……卜公子。”

    我见两人的神色有些古怪,便说:“不提他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绛佡你带的路还轻车熟路的,这一路都无人。”

    这样也不必躲躲藏藏的,挺好的。

    绛佡却依旧冷着脸低声重复了一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于是醒来第一日,我就大摇大摆的拖着两小跟班,愉快的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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