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98 更新时间：18-08-24 00:58
赤城。
赤城在国境西南偏南，一湾碧水环绕，是先帝千挑万选的好地方，不尽是山峦起伏，也不尽是一马平川，定都此处，可谓易守难攻。新帝登基之后，改国号为永泰，并在赤城东北面的华盖山上盖起了一座小小的皇家道观，简约朴素到看起来配不上皇家这两个字，但也就因为这样，永泰元年，赤城的民众早早的就把那些关于皇帝玩弄权术残害手足的“流言蜚语”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一面夸着君主节俭，一面整日跑到皇上亲笔题了牌匾的重远观，求签算卦，斟酌着扔香火钱。
毕竟再不济，这也挂了皇家的名字，先前历朝历代，哪有老百姓能进的道理？
基本上，这个重远观就成了个外乡人来赤城必到的旅游景点。最近这小小的道观正巧修缮，大门亦是关了好几日，也就那些道士可以从后山的青苔石板道上进入道观。
一日正值暴雨，几个小道士一面抱着柴禾往重远寺赶，一面埋怨这赤城的天气，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潮湿，这几日下山都怕踩着青苔崴了脚。几个人说着闹着，好不容易爬到道观后门门口，刚放下挡雨的袖子，抬眼就吓了一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倚在半敞开的门扉旁，眯着眼淌着口水，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其中一个小道士抬手戳了戳老人，道：“老先生，可是来此处避雨？此处是重远观，道观重地，还烦请先生进来配殿等候，雨停即刻离开。”
老人惺忪着睁开了眼，抬起袖子擦了把嘴，他笑着将视线移向远处，看了看暴雨中飘摇的涛涛绿意，开口道：“松林？”也没等小道士答话，径自转身走向了三清殿，等几个小道士回过味儿来，才隐约觉得这老者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而进了道观一看，三清殿前，分明就是皇家轿辇，刚和老人搭话的小道士现在只觉得此人莽撞，怕是要性命不保。
老人名叫徐成书，是皇帝重金请来的算命半仙，说白了就是个江湖道士，据说五湖四海都游历遍了，算运道命数极准，在百姓口中颇有名望。
今日冒雨前来，正是为了赴皇上的约。他进了三清殿，不看来人，低头俯身行了个跪拜大礼，也不叫什么吾皇万岁，起身便顺手抄起桌上的签筒，摇了两摇，恭恭敬敬递给面前人一根签，这才开口：“皇上，上签，麟趾春深步玉堂。”
当朝皇帝名为赵渊，他居高临下的睨了徐成书一眼，道：“何解？”
“麒麟为祥瑞之兽，最爱惜生灵。麟趾春深步玉堂，乃是圣上得贤明人才辅佐的好兆头。”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此人身上绝无杀孽，非文非武。”说罢便又恭恭敬敬的跪在赵渊面前。
赵渊把签翻来复去看了几次，丝毫没有要让面前人起来的意思，他问道：“那此人与山河局有无关系。”
“乡野道士，孤陋寡闻，陛下明示。”
“你和李承恩什么关系？”
“和侯爷数面之缘。”
“他真有什么山河棋局？西北种种，可真如你所言，与此棋局有关？你方才说非文非武，是说那个废物侯爷李承恩？”他一句一句，字字紧逼，面前人却显而易见的不为所动。
“皇上不信在下，”他说着站起来，“不知道皇上如何看北方蒙人。”
“放肆！“皇上身旁几个云卫正要拔刀逼徐成书跪下。
“蛮人，不足为惧。“赵渊抬手让云卫收回长刀，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徐成书。
“那怎么看战争，怎么看生灵涂炭，背信弃义。“
“必要损失，为保我中原，未尝不可。“
徐成书闻言拢了拢袖子，慢悠悠的说道：“金角银边草肚皮，棋局道理，我不说皇上想必也是懂的，云城难攻，江南难攻，这江南府侯爷大有可用。我若不借着他的由头引出此事，您又怎么知道西北种种并非人为？草民贱命一条，可想死必然挑个良辰吉日，今日婚丧嫁娶不宜，我是定然有办法脱身的，我没有骗您的缘由。“
赵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说说看，此局何解？“
“侯爷手中没有什么山河棋局，但此棋局不假，要破此局，你须得，使福泽之人庇佑一方，使杀障太重之人以杀止杀。最后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嗓音却又沙哑低沉，字字砸在了赵渊心上。
砸得他那叫一个乐乐陶陶。
他赵渊是谁？连修个渠治个灾都得跟大臣吵着来的混账皇帝，你越说让他如何，他越不如何，最喜欢把别人玩弄于股掌，徐成书所言这种先用再扔的行事方式，正合他意。但碍于人眼，他面上不显，只是当即离开了自个儿舒舒服服的交椅，虚情假意的扶了一把徐成书，和颜悦色地开口：“先生说什么玩笑话，寡人听闻先生人称半仙，正巧有事想请教一二，不知先生何时有空，来我崇德殿中一叙。“
徐成书闻言低头掐指算了算，开口道：“正月廿九，申时。定当前往。“
当夜关外草原，林途守在牧民围起的篝火旁，听帐外凄风苦雨呼啸着鬼哭狼嚎了半晌，他的视线在沈际面前逡巡了一阵，发现眼前人正在睡梦中毫无察觉后，才安安心心落到了人家脸上。
林途看着看着，突然生出一种苦恼来，就仿佛两军对垒，一方告诫他，干脆忘记，忘了干净，你重头来过，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回郧县，安心当你的小混混，别扯什么为男儿当战死沙场的屁话，你现在走，说不准能勉勉强强留条小命，前路凶险，就算武艺再高，你那三两刷子的术法，也未必能敌过妖族，何况你压根记不起他来，自作主张跟着他，跟着他这个根本不需要人保护的神武大将军，不是拖累？
但另一边说，你得赶快想起来，无父无母，活到这么大你必然是有些本事的，那些信手拈来的招式，不是证明？你得快些想起来，若是真与他有什么牵扯，你须得想起来，才能更好的护着他。
吵着吵着，这三千烦恼丝全缠在了一人身上。
你是我的劫数么？非亲非故的，怎么就…林途心中突然溢满了各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他将视线收回来，盯着眼前的火苗，手在剑鞘上无意识摩挲了两下，暗自嘲笑自己太不经事，怎么平白记得有这么个人就能方寸大乱。
想伸手，想不知章法的探探他的额头，怕柴火不够旺，竟然想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但其实根本就不敢去叫醒沈际，不敢问问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方才眉头紧皱冷汗直冒，到底是疼还是梦。
他厌恶自己畏手畏脚举棋不定，可又突然想，自己有记忆一直到现在，不说决绝，倒也活的潇洒自在，怎么现在像是身上绑了个人一般束手束脚，最蹊跷是他还怎么也想不起来绑的这个人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心中窝着一股无名火，又听得帐外风雨声渐息，便轻手轻脚的走出牧人房帐，想借月色消一把愁。
林途举目远眺，看到远处零零星星点起几个火把来，边想是有牧人夜起巡看，没怎么在意，伸手掏出水袋灌了几口，不经意一看，那几个零星火点，竟然眼见着就要到了房帐之外。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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