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680 更新时间:18-10-21 09:49
宁城的水灾早已有人报与皇上知道。皇上龙颜大怒,此次共淹没良田二千九百亩,连同宁城周围几个县,共死亡百姓十万八千余人,其他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当皇上听说是因为江湖各派争斗而损毁了堤坝,导致运河里的水倒灌进宁城才引起此次重灾时,拍着龙椅道:“这一伙江湖人士,自诩侠义之士,多行害人之实。十万百姓的性命,皆因他们而丧。此前对他们多有姑息,传旨下去,捉拿江湖中人。如有窝藏者,以包庇罪论处!”
皇上派徐有贞紧急前往宁城救灾,治理河道。徐有贞此人,颇有治水之能,景泰三年,他奉敕治理黄河弯道水患,效果显著,因此此番忙派他前去。同时,又派石亨领着石彪等人,带着八千精兵全力抓捕江湖之人。锦衣卫也由朱骧带领,暗中协助石亨。
林书等人在宁城还不知京中消息。祝亭云和蓝棋因中了暗针,司徒逸替他们疗伤,师妹运功逼出他们体内的毒针。司徒逸与师妹寻找可还有活人,余下的百余人没有吃的,只能四处逃难,只有陈遗爱和阮中琴不愿意走。
陈遗爱不信,几番下水,一定要找出爹爹和哥哥来。可是找出来的只有冰冷的尸体,扑地痛哭起来。
阮中琴没有去找,因为她已亲眼见爹爹在眼前死去。爹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活下来,她现在抱着自己的小腿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也成了石头。叫她她不应,哭也不哭,谁也不理。
祝亭云见这般景象,跪倒在地,对着一片汪洋,道:“是祝某人害了你们!”。又对林书道:“此次酿出重祸,朝廷必不能饶了我们。这倒不要紧,更重要的是我得找到其他几位掌门,祝某人此番先行告退。将来必给宁城百姓一个交代!”说罢转身而去。
林书好奇五鬼等人怎会出现,铁扇道:“我们早就见他们争斗起来,但是本想渔翁得利,谁料竟然决堤,我们不得已才出来。”
林书又问蓝棋:“你那时去了何处,还有,各大门派又是如何得知宝藏在此?”
蓝棋慢条斯理道:“你当时只顾看他们争斗,我远远似乎瞧见有人在暗处,追上去看。我同那人交过手,论实力他不如我。正交手间听见大水声音,这才过来的。”
“我也瞧见了,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人该是无影。”谢一枝也站出来说道。
“无影?”林书不知是何许人也,五鬼中的跛子道:“我听过此人,功夫倒是不厉害,只是此人善于隐藏,不容易被人发现。”
谁知和尚道:“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还是被发现了。”
蓝棋眉头紧锁道:“他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我觉得事情泄露,同他不无关系。此前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若是其他人,我分辨得出,若是他,真是不容易发现。”
几人还在讨论着,徐有贞等人已经到了宁城,找到了他们。蓝棋上前行李,徐有贞只应了一声,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前去,观察堤坝,疏通河道,治水去了。
众人都去帮忙,却见一群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的人似从天而降,出现在眼前。林书知道他们是锦衣卫,只是这一次同上次不一样,约有上百人。蓝棋认识那为首的男子,生的剑眉星目,身材颀长,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朱骧,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婿。蓝棋上前行礼,朱骧却道:“你与林书二人,奉命秘访宝藏,却走漏风声,此次之祸,你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不惩治你们,待你们协助徐大人治理好水患,再行论处。”
蓝棋领命,林书道:“宁城之祸非我们泄露了消息,然也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愿受责罚。”
“不是你们泄露的,难不成还能是别人么?”朱骧反问道。
“真的还有其他人。”林书坚定道。
朱骧却笑道:“错了便是错了,还推卸责任,绝不是男子所为。”
“我不曾推卸责任,宁城之事我们愿意承担,然此事绝不是我们泄露的消息!”林书继续争辩,蓝棋却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朱骧道:“今日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些你们留着日后回京对皇上说吧!”说罢转身对着五鬼,谢一枝以及司徒逸等人道:“江湖中人,争斗无休,此次重祸,特奉皇命前来捉拿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五鬼等人早就料到不好,陈遗爱却觉得不可理喻,林书也觉得朱骧是非不分。
陈遗爱骂道:“你们一群蠢材,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决堤之事不是他们所为,决堤之后全力救灾,你们却抓他们。何不去抓真正的罪魁祸首?”
朱骧此前并不知详情,听陈遗爱如此说,蓝棋林书等人也说他们的好话,朱骧有些心软,正犹豫间,副千户逯杲却道:“圣上有旨,所有武林中人,一律抓起来!指挥使大人不可心慈手软而违抗皇命。”
这逯杲生的鹰钩鼻,眼窝凹陷,颧骨突出。他这话一出,激怒了在场的武林中人。朱骧只能下令出手,又道:“需活捉,不可痛下杀手!”
五鬼笑道:“那还啰嗦什么?怕你们不成!”说罢就要出招。
锦衣卫们密密麻麻扑来,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五鬼联手,聚在一起。和尚在前抵挡,御剑飞鸿在后,和尚挥动禅杖,同两个锦衣卫厮打,御剑飞鸿也拿着长剑,使出他的绝招问剑乾坤,一把剑行云流水又变化多端,三个锦衣卫轮番上阵。铁扇在上飞着扇子,跛子在下放出暗器,月音娘子居中。聚了十六七名锦衣卫,两伙人不相上下。
谢一枝使出招式来,一人对着两个锦衣卫,也是平手。司徒逸和师妹一处,足足有几十人。
陈遗爱看不惯锦衣卫的做派,也要上前帮忙,蓝棋拉住了她道:“姑娘还是不要掺和了,刀剑无眼。”说罢蓝棋要上前帮忙,却听见徐有贞喝道:“蓝棋!”
蓝棋听这声音就跟号令一般,捏了捏拳头,还是没有上前,转身向徐有贞那走去。
林书只道他要去帮忙治水,遂对陈遗爱道:“你尚且不是江湖中人,先保护自己,莫要争一时之气。”
陈遗爱见他辞意恳切,遂罢,也同蓝棋治水去。林书见他们还在打。
司徒逸医术虽高明,但武功不甚厉害。师妹恐锦衣卫伤了他,一直在他身边守护。凭着师妹的功夫,锦衣卫不是她的对手。她一会在锦衣卫上头,一会在背后。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她的章法,几次出手都扑了空。因此他们轮番上前,合力向中间出刀。师妹迅速腾起,立在刀上。一袭白衣在锦衣卫的红衣中穿梭,似雪落红梅,烟笼芍药,小师妹一转,锦衣卫四散开来,从上向下俯瞰,就像红花绽放,显出一点白蕊。
林书想让他们停手,可他们同样不听他的。他四处张望,却发现阮中琴还坐在石头上。此刻刀光剑影,打杀起来,阮中琴坐在那中间那样危险,倘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受伤甚至丧命。
林书着急,喊她“阮姑娘”她也不应。连喊了几声,都没回,林书见此次阮姑娘都有危险,没办法只能狠心去救她出来。
一个非亲非故的阮姑娘何以让林书如此,一则是因林书本性善良,二则,阮姑娘长得实在太像金妹妹了。
林书闯入人群里,跑到阮中琴身边,对她道:“这里危险,快走远些吧!”
阮中琴眼神空洞,看了他一眼继续发呆。林书知她是太过悲痛一时缓不过来。可锦衣卫的绣春刀却不知何时误飞过来,林书想都没想就挡在阮中琴面前,刀砍中了他的肩窝。当下疼痛不已,朱骧惊道:“不要误伤无辜!”
阮中琴也因此一惊,回过神来,吓得惊慌失措,捂住嘴巴。
铁扇瞧见了,跑过来察看。师妹趁众人分神,早已夺过逯杲的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其他人见逯杲有危险,抓了司徒逸,当下两边谁也不肯收手。
林书一边流血,铁扇替他运功疗伤,又用金疮药给他敷上。他却强撑着道:“你们且先停停。此处堤坝未稳,若是再打起来,再次决堤,后果不堪设想。诸位都是好汉,听我一句劝,暂且停手吧。”
逯杲心中不愿意,但自己的命在别人手上,只能暂时同意。朱骧听闻堤坝未稳,不想惹是生非,遂也停了手。五鬼等人知道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因此只放了几句狠话。和尚道:“留你们一命!”
两边同时放人,朱骧道:“先去各处寻找其他人。”尽管逯杲不愿意,还是只能退下。临走时逯杲突然回头,对师妹放冷箭,却被谢一枝发现,及时击退。谢一枝骂道:“小人!”
铁扇见林书脸色发白,对司徒逸道:“劳烦神医,替他治伤。”
司徒逸当下给他诊治。御剑飞鸿对着其他人道:“我们今日,也算是共同抗敌。算得上是朋友了。但是这本就不干我们的事。如今锦衣卫四处抓捕武林中人,我们虽不怕他们,可也不能白白折损了自己。就此别过吧!”
说罢带着其他四个人要走,司徒逸也同他们道别。林书也要起身,铁扇却不大放心似的,林书对她道:“江湖之大,我们有缘再见。你们多多保重。”
和尚见铁扇迟迟不走,打趣她道:“五妹,你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子吧?”
铁扇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嗔道:“二哥!”说罢也不留,转身就要走。林书只当和尚他们打趣而已,有点惊愕但也不放在心上。司徒逸和小师妹也陆续离开。司徒逸留了药给他,嘱咐他每日换药,林书都记住了。
谢一枝大声道:“这几日我倒是重新认识了你。此前不过以为你是个吃霸王餐的无赖。这几日见你,倒有几分胆识与担当。”
林书深感羞愧。谢一枝不是那等娇俏少女,是个明丽妇人。林书见她招式也有些熟悉,道:“谢掌柜刚刚的招式叫个什么名,我见着倒很熟悉。”
谢一枝笑道:“这招式,叫作日月同辉。怎么?你也会么?”
林书摇摇头道:“我什么功夫也不会。只是我刚见你招式,似有些熟悉。我此前见过。你出招皆是自下而上,自左而右。手法我此前也见过。不过他同你刚好相反。他是自上而下,自右而左。听这名字,日月同辉,该是两个人共同的招式才是。”
谢一枝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慧根。只是你见谁人使的?”
“那我不认识他,就在华阴不远处。他也是开客栈的,对了,我见他算盘跟你打的一模一样。嗯,我听他好像是姓徐来着。”林书自顾自说着,不曾注意到谢一枝脸色已经变了,她喝道:“不要再说了!”
林书被她给吓着了,她一个人又走了。林书自问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这脸色说变就变。太可怕了。”
阮中琴哭了一阵好些了,林书才注意到她。他准备安慰她几句,阮中琴却先道:“谢公子以身相救。”
“没什么。只是你长得很像我妹妹。”林书说着,盯着水发呆。
阮中琴思忖了一会,微笑道:“若是公子不弃,中琴愿为公子义妹,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林书喜出望外。
宁城自有徐有贞治水,徐有贞在此方面确实厉害。宁城遂安,又可再住人。且沟渠水塘,皆有改动,再次大水也不会淹城。此次治水,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下旬。徐有贞率众人回京,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治水之间,陈遗爱同男子一道向前,行事雷厉风行,倒比许多男子都要出色。
林书身上有伤,不能干重活,随着阮中琴一道送饭。阮中琴性子温柔,众人收工,在凉棚里吃饭的时候,蓝棋常坐在一旁发呆,阮中琴注意他有一阵子,见他总是一个人玩弄着梅花镖,眉头紧锁,满腹心事。一日见蓝棋梅花镖落在地上,阮中琴捡起后把玩了一阵,略有些沉,磨得发亮,梅花雕刻倒是很精致。背面有十八坊的落款。
“关中十八坊的手艺,做工果然精细。”
正出神间,蓝棋一把夺过梅花镖,道:“这不是你们小姑娘该玩的东西。”
许是蓝棋用力过猛,阮中琴还未曾被人如此凶狠对待过,心中难受,手上却被镖划破了一道口子。蓝棋瞧见了,本严肃的脸缓和了些,对她道:“让林书给你包扎一下。”
阮中琴没有离去,自己从篮子里拿出纱布包扎。
“你不是很爱哭的么?总是听见陈遗爱骂你,怎么现在不哭。”
“我也不常哭的。况且现今做菜总有切到手的时候,都不觉得痛了。”
蓝棋这才注意到阮中琴的手变得粗糙了些,还有几处刀口。她和几个女人每天要准备一大伙人的饭菜,此前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因此很是不惯,但也不说。蓝棋心中恻隐之心动了,走上前去,俯下身来。
“你干什么?”
蓝棋给她缠纱布,又将梅花镖放在她手上,道:“这个送给你吧,不过你要小心,不要伤着自己。”
“你们走江湖的人,总是这样打打杀杀的么?”
“看惯了生死,这些都是常事。”蓝棋见阮中琴无事,起身走了,阮中琴深深低下头去。
疏通河道的都是粗鲁男人,时常光着膀子,身边又没个女人,日长寂寞,欲苦难消。白日里尚且不好意思为所欲为,但也常在饭间对阮中琴毛手毛脚。她已十分警惕,仍有几个干活偷懒的闲人,趁她早期去溪边洗衣服的间隙,意欲轻薄,所幸得蓝棋搭救。徐有贞为免影响不好,将几人各打三十大板,纪律遂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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