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南风索药上门 阮中琴忍气吞声

章节字数:4799  更新时间:18-10-28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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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却有一人,身长八尺,提着一把镶玛瑙雁翅刀气势汹汹就赶过来,一来便劈开院子里的那棵梨花树和桃树。骂道:“跑得挺快,若不是沾了药酒的味道,我差点都找不到你!小姑娘,你快些给我出来,偷我家的东西,好没脸面!”

    司徒逸一听,就知道是杜家的人。师妹要出门,司徒逸拦住了她,取了解药,强撑着身体迎出门去。一见眼前人,心里已猜出八九分,拱手道:“杜少侠,久仰久仰。”

    那人摆摆手,将雁翅刀立在地上,手撑着刀道:“客套话可以免了,把东西交出来!”

    司徒逸将瓶子抛给他,道:“本有急事借用,如今用不上了,还给少侠,还请见谅。”

    他提起大刀指着司徒逸道:“借用?不问自取就是偷。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司徒逸不想惹事,只连连赔礼,道:“是是是,任凭少侠责骂,是我等不该。还请少侠息怒。”

    那人见司徒逸好说话,又连着道歉,气也消了。抡起雁翅刀,就着石桌石凳劈下去,像切西瓜一般碎成两半。那人方道:“见你这般知礼,我也不追究,这桌凳就算是个教训,日后休要犯我们岭南杜家。不然,不是被我的雁翅刀砍死,就是被一百八十种毒药毒死。”

    司徒逸见他虽放狠话,但并无意伤人,只是劈了桌凳,两棵树罢了。他应声拱手,那人要走,却被突然蹿出的林书拦住了去路。

    “是你们的毒,毒死了忆儿,你休要走!”林书盯着眼前这人,不肯放他走。

    他笑起来,道:“小兄弟你好生奇怪,我何时毒死了什么忆儿?”

    “不是你做的,却是你们的毒害死的。”

    他越发觉得林书简直无理,不过看林书毕竟年轻,也不是江湖中人,遂道:“我知为何要来偷解药了,必是你们中有人中毒。但你们也赖不到我头上来。岭南杜家制毒已有百年之久,从来都是卖毒的。我们就是个生意人,谁出钱就卖给谁,就跟开药店是一个道理。至于买去的人要用来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就好比我这把刀,出自第一大武器制造商关中“十八坊”,我若是现在用它来杀人,那人死了,还能怪锻造这把刀的人不曾?还能去怪“十八坊”不曾?我知你现在定然难受,所以逮着谁就怪谁。谁下的毒你找谁去,冲我发什么火?”

    林书被说得哑口无言,此人所言句句在理,冤有头债有主,的确怪不得旁人。一定是曹吉祥等人干的,可怜忆儿,原本只是个天真可爱,有时有些狡黠的孩童,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毒液漫及全身,最终化为滩如熟透的梅子一般的血水,实在令人惋惜。

    那人见林书神色凄苦,心软道:“看你这般难受,虽不是我的错,但我也很抱歉。”

    林书抬头看着他,问道:“既是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这花过苍穹卖给了谁?”

    杜南风为难起来,道:“这个我们需保密,不能告诉你。”

    任谦此时也跟他过来,杜南风发现了任谦,任谦身上挂着个八卦罗盘,杜南风觉得有趣,问道:“阁下可是会算命?”

    任谦点点头,正欲张口,又摇摇头。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任谦用力的摇头,杜南风这才叹息道:“要不然给我算算也是好的,奈何你不会。”转身离去。司徒逸在一旁看着,总算松了口气,回房对小师妹道:“日后只在此守护于冕公子,哪里都不要去。”

    任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早日回接了阮小姐回华阴吧。”

    林书心里已经被恨充满了,道:“谁人害了忆儿,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任谦又写道:“不要再纠结复仇了,我已算过,回华阴方可避祸。”

    “我不要避祸,正因为我一直在躲,所以才这么软弱。我不能就这样让忆儿惨死而自己躲在华阴过安稳日子,身是安稳的,心一刻也不得安稳。”林书越说越激动,任谦怎么也劝不住他,林书一怒之下上马跑了,任谦追也追不上,小师妹见了要去追,司徒逸道:“由他去吧,你若走了于冕公子就危险了。”她这才没有追出去。

    任谦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生气,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是林书直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回来,任谦心里着急,生怕他碰上坏人,只能自己去寻他,什么也没带,自己有不会骑马。小师妹怕他危险,但见师兄眼神,亦未去追。

    司徒逸道:“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知师兄为何突然这样说,司徒逸道:“你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关心别人的私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师兄不说,她自己发觉不到,真的如此么?似乎是真的。

    林书一路快马加鞭,他对此地也不熟悉,加上意气而为,一路也不看地名,竟跑到太原来了。自己心中苦楚无处诉说,跑了许久,人困马乏,马不愿走,遂在一客栈落脚。抬头一看,竟是当归客栈,林书吓得一激灵。如此熟悉的名字,当初在当归客栈还遭到谢一枝痛打,想来都有阴影,自己莫不是跑到宁城来了?再向四周看,是太原府不错,难不成这当归客栈还是个连锁店?

    他也不多想,走了进去,小二替他将马牵到后院,他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酒,自己喝起来。待到付钱的时候,发觉自己又没有带钱,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小儿一看没钱,请来了老板娘,林书心下慌了,道:“我莫不是和这客栈有缘,看来又免不了一番痛打,这次可要好好护着脸。”

    林书闭着眼睛不敢看,却听有人欣喜喊道:“原来是你小子,从宁城吃到太原,坚持不懈地吃霸王餐我还是头一回见,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呀!”

    这声音有点熟悉,他睁开眼睛瞧,不是别人,正是谢一枝。正所谓他乡遇故知,虽然曾经被打,但见到了认识的人还是顿感亲切。

    谢一枝自宁城后对林书态度转变,今日见林书,又吩咐手下人上好酒好菜,两人攀谈起来。原来谢一枝离开宁城后,因先皇下旨诛武林,自己一路辗转到了太原,开家客栈过活,后来开下去竟生意不错,因此长留太原。谢一枝问起林书近况,林书转喜为忧。将自己所经历一一告知,谢一枝拍案道:“竟有这等人!早就听闻曹吉祥徐有贞之流心存歹念,自他们掌权以后,赋税加重,各地大小官员四处敛财孝敬他们,着实可恨!”

    因见林书孤身一人要前往京城,忧道:“你既不会武功,又不得宠于皇上,去了难不成要肉搏么?”

    谢一枝所担忧的,林书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什么都不做,实在委屈。谢一枝遂道:“许久未出去走动了,也罢,我同你走一遭,若是能惩戒几位狗官,也是为民造福,好事一桩。”

    林书喜出望外,有谢一枝相助,总比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好。谢一枝遂将店里的生意就交代妥当,次日便带上些许银子同林书进京。两人倒也快,不消几日就到了京城。

    正是清明节时候,郊外多是踏青的游人,祭祖过后尚能领略春光。付玉筝已是七个月身孕,阮中琴与她作伴,倒也不孤单。阮中琴怕她闷,开了竹格子窗让她看看窗外的景色。因是在阁楼上,见到几对年轻夫妇游玩,付玉筝有些羡慕,问道:“有首唐诗,写一女子见春色而忆起丈夫的,叫做什么来?”

    “是王昌龄《闺怨》一首,上头写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阮中琴笑着答道。

    付玉筝也笑起来,道:“我这不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我这是‘悔教夫婿下江南’。怕那江南美女,婀娜妩媚,让他乐不思蜀。”

    “郑大哥忠厚,不是这样的人,姐姐莫要忧心。”阮中琴见话锋不对,忙安她的心。

    在付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对付玉筝的身世却一无所知,二人叙起往事来。

    “付姐姐你从未提起过娘亲,不知你娘亲是个何样的人呢?”

    “我娘?我娘本是兰陵县人士。”付玉筝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摸着自己的肚子道。

    “兰陵?哪个兰陵?江苏那个还是山东那个?”

    “自然是山东兰陵县。我娘在家排行第四,都唤她四娘。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家中小有资财,也是个员外家。我外祖本意是想给她找个秀才,可是我娘她倔呀,我爹那个时候到我娘家打长工,我娘在阁楼上开窗远眺,一眼就相中了他。把我外祖给气的呀,都要辞了我爹。给我娘找了个秀才,我娘不肯,带上珠钗首饰,跟我爹就连夜私奔。”

    阮中琴第一次听说私奔的,惊叹道:“真是勇敢。”

    “我娘能算会写,生意上的事也懂,我爹都是我娘教出来的。两个人逃到京城,最开始是在京城最穷的浅水巷,就是郑寻此前住的地方摆摊,晚上睡桥洞过来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娘那些年吃了很多苦,伤了身子,成亲七年后才怀了我。那时候生意刚有点起色,我爹娘投下所有本钱孤注一掷贩了十船船棉花来京。那年什么生意都不景气,我娘执意如此,两人都担心得很,生怕亏了本。秋天收的棉花,在运河上走了一个月,停在宁城。眼见着就要亏了,我娘当夜临盆生下我,忙作一团。谁知半夜突降大雪,寒冷异常,此后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雪,陆路不通,运河也不是那么好走,我爹娘指着那十船棉花就发了家。我娘赌赢了。此后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京中谁人不知道付家啊!”

    阮中琴听得入迷道:“难怪你有勇有谋,这完全是得夫人真传!”

    付玉筝一边喜悦地呷了一口茶,一边伤感道:“可是我娘,赌赢了生意,没赌赢男人的心。”

    阮中琴不解其意,付玉筝道:“我娘积劳成疾,后来卧床不起,生意上的事都是我爹来。那时候甄叔是跟着我们家起来的,对娘很是忠心,娘瞧着自己不行了,我也才八九岁,同忆儿一般大,娘亲嘱托甄叔,顾着家里的生意,顾着我。这么多年娘还是放不下外祖,自己私奔出来,惹得家里蒙羞,外祖都举家搬迁,一直不肯见娘,娘到底还是抱憾而终。我娘去了没多久,府里就添了两位姨娘,就是现在这两个咯!”

    阮中琴不免唏嘘,又道:“这两位姨娘平日里不大到前面来,我只是听说,都没有见过。也没见她们有子嗣。”

    付玉筝微微闭眼轻声冷笑道:“她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的。”

    声音太轻,只有她自己听得见,阮中琴没听到这句话,叹息道:“那你外祖可还健在?”

    “前年走的,我倒是还有个二姨在兰陵,那时她已经出嫁所以不曾搬走。这几年有书信往来,姨父去年走的,只留下一个儿子,论起来我得叫表哥,做着生药生意。也有个五岁的儿子了姓奚,名庆。娘舍不下兰陵,等以后我孩子能走路了,我同郑寻回兰陵看看吧。娘亲临终前,让我不要忘记自己有着兰陵人血脉,我一直记着。”

    阮中琴亲昵地伏在付玉筝身边,说起自己来:“你好在对娘还有印象,我对娘,一点印象也没了。我自小长在苏州,我爹就是苏州人士,只是我爹上京赶考,我娘没能等到他回来,我自己对娘也没有印象了。曾经有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宜贫不宜富,贫则安泰,富则有虞,命中注定漂泊。我六岁前都没有见过爹。后来听说爹在京中做官,来接我去京中。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结果我爹卷入是非,我也跟着又去了宁城。后来宁城大水,我又来京中,这辗转轮回,就像逃不开似的。”

    两人又闲话一阵,付玉筝怀着身孕,肚子比一般孕妇大得多,又特别容易饿,阮中琴道:“莫不是个双生吧?”

    付玉筝笑道:“我倒希望是双生,最好一男一女。打发去取四时果子半日了,怎还不来?我去瞧瞧。”她正要起身,阮中琴扶她坐下,道:“姐姐歇着,我去看便好。”

    下楼梯,越回廊,正去后厨间,却听得假山后头有人说话,阮中琴本不注意,却听她们说到自己,遂驻足听下去。她识得那是付玉筝贴身婢女春儿的声音,另一个不甚熟悉。

    春儿道:“在这一住就是半年,居然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竟也不知羞。既不是小姐的血亲姊妹,又不是郑姑爷的血亲姊妹,巴巴地赖在这不走,引得小姐偏听她的话。”

    另一个道:“一个住客,也要当主子伺候,又不得半点好处,此前因新衣服不曾送去,惹得小姐来骂我。”

    两人又说了许多,阮中琴心已受伤,自己在此谨小慎微,尽量不使唤下人,一切从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遭人闲话。如今听到这些话不免难受,流下眼泪来,又怕人瞧见,再惹人恨,这寄人篱下的苦楚谁人知。一心又盼着林书能早日安顿好华阴之事,来接自己去华阴,那时就算是浣衣纺纱,也好过如今遭人闲话。自己哭过一阵后擦了眼泪,去厨房取果子,婢女涓涓见是阮中琴来,指着桌上示意她自己去拿。涓涓有个小妹来,因见那些吃的眼馋,毕竟年纪小,伸手要拿。阮中琴见她可爱也准备给她一个,谁知涓涓狠打小妹的手背道:“你当这是你家啊!整日就知道吃,那是小姐们吃的,也是你这个下人配吃的吗?”打骂得她小妹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阮中琴如何不知涓涓在指桑骂槐,只能忍着,快速离了厨房,再上阁楼上,付玉筝道:“怎去了这么些时候?”

    阮中琴不想她担心,道:“因见杏花开得好,忍不住看了一会,遂迟了些。”

    付玉筝也不放在心上,待晚间阮中琴一个人在被窝里淌眼泪,付玉筝来唤她同睡,春儿晚间不仅要伺候小姐,又要伺候阮中琴,心中怨恨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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