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43 更新时间:19-02-10 05:01
刘萱忙站直了身,余光里瞥着松支,只见她低了头,身子竟害怕地颤抖起来。
“将军,这……”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辜仁心问:“你这么急,就为来这瞧他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跟这孩子有这般交情,见他病了,还赶着来看他。”
辜仁心向低着头的松支道:“少爷今日吃过药了吗?”
松支头垂得更低了,吞吞吐吐地:“他……我……”
辜仁心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怒道:“你抬起脸来!”
松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迎面就给扇了一掌,半张脸立马红了。
“你好呀!好呀!成日间和些妓女娼妇混在一起,学的些什么东西,我还只当你改了,成什么样子?”辜仁心的手再次颤抖着举起来,却迟迟不见打下去。
松支跪下去,眼泪将脂粉洗净了,“辜伯伯——”哭咽着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自始至终,他不曾向刘萱看上一眼。
他这一句话,嗓音粗哑,绝非女子声音。刘萱蓦地听见,只觉凭空遭人打了一棒一般,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三月末,圣上决意收复失地,命领军卫仁武大将军、建武军承宣使辜仁心为东路军主将,中侍大夫、建安军观察使刘萱,拱卫大夫、河州防御使曾曦为副将,兖州刺史肖卿、乾州团练使王升等为护军。
大军日夜疾行,七天后,军队在云州饮曛城外驻扎,与城中敌军僵持数月之久。兖州刺史肖卿主张进攻,辜仁心却与他意见相悖,认为强攻不妥,只须围困,时日一长,敌军粮草无继,必然投降。
当朝宰相蔡新年趁机勾结朝臣,以“勾通敌军”等莫须有的罪名诬陷辜仁心。圣上多疑,一时间大发怒火,命人立即押缚辜仁心回朝,又命蔡新年所荐张炳为主将。
蔡新年知道圣心难测,恐事情有变,便于途中埋伏人马,自称是起义军曹顺的部将,将押送的兵将及辜仁心一并杀害。
张炳是蔡新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到饮曛,就下令攻城,结果大败。他却去追究辜仁心的亲信刘萱曾曦二人,言二人不听军令,私自行动,将两人关押待斩。
有知底细的把事情的首尾告诉他二人。原来蔡新年这奸臣恐辜仁心势大,设计将之杀害。之后,为不留后患而斩草除根,将辜家上下几十口人屠杀尽了,其心之歹毒非常人所能及。
有一人奉命看守他们,言曾受辜将军之惠,决意报答。是夜,此人放他二人逃去,随即拔刀自尽。
军中众人虽也愤恨不平,却都畏惧蔡新年,尽向张炳投诚。只他二人乃辜仁心心腹,便有了诬陷问罪一事。
他二人日夜兼程逃回京师,哪知张炳早拟好他二人罪状上奏朝廷。朝廷发下追捕调令,府县各级均按图索骥,只盼捉拿他二人归案,以此为进身之阶。
刘萱在京师有一生死之交,乃兵部书令史王清。此人一向侠肝义胆,行事磊落,在兵部十多年,却因不曾讨好得上级,未曾升一官半职。
他二人见京师风声如此紧,十有九人认得他俩,因此白日间并不敢露面,只等夜深了,悄悄潜到好友家中去。
王清命他二人躲到一间密室,说:“那蔡新年如今是炙手可热,烜赫一时,报仇一事万万不可心急,只能等待时机。”
他二人连日奔波,不敢有一丝松懈,如今到了个安全所在,一时放下心来,蒙头大睡。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隐约听见有人唤他二人:“曾大人,刘大人……”
曾曦睡得浅,立即醒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年纪不大,梳着双髻的丫头,问:“你是何人,有何事?”
那丫头说:“曾大人,你们快些走,我家老爷去了大理寺,正要叫人来抓你们呢!”
刘萱朦胧醒来,恰恰听见这话,顿时神情一变,道:“他不会做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那丫头焦急道:“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家小姐亲耳听见老爷说的,她知道将军为国为民,战功赫赫,实在不该丧命于此,特意叫我来告诉你们。”
刘萱依旧不信,被曾曦一手架起胳膊,扯着就走,道:“人心叵测,生死关头,哪容你在此犹疑。”又向那丫头道,“替我上覆你家小姐,多谢了。”
两人避开府中众人,从一矮墙跃出。脚正落地,就听得前门一阵脚步声响,探头看去,只见一众兵吏,持枪挟棒地进了王府。
曾曦叹了句:“好险。”想到若非那丫头报信,此刻只怕已被捉住,登时起了一身冷汗。
两人拐进一条暗巷,离得远了,曾曦才静下心来,问:“只是现今,该往何处去?”
刘萱呐呐道:“他为何要害我?”
曾曦见他颇为颓丧,讥笑道:“他是官,我们是贼,官捉贼,天经地义,哪有害不害的道理?”
刘萱一愣,旋即怒道:“亏我如此信他,为何一个两个都要骗我!”
曾曦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我的好哥哥!叫人听见了,别说为将军报仇,我们自己只怕也活不成了。”
是夜,二人悄悄潜进辜府。辜府里半个人影不见,四下里十分萧零。
刘萱走到西边的一个院子,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买来的香烛点燃,摆上酒和熟鸡,以祭念逝世之人。
曾曦将黄表纸烧了,见他神色有些落寞,问:“住在这里的是谁?难得你还想到要来此处祭拜他。”
刘萱说:“一个朋友罢了。”
曾曦见他似乎不愿多说,也不好再多问,转而道:“那老贼已经知道我们到了京师,一定会猜到我们要来这里,此处不宜久留。”
刘萱猛地变了神色,屏住气息,悄声说:“你噤声,听,有人。”
曾曦四下里一瞧,月明如昼,只见花枯树稀,风吹叶动。一排排房屋挨挤着,死气沉沉地,四处皆透着一股暮气,寂若死灰,哪里有半点人声。
他说:“只怕是那些孤魂在叫冤。”
刘萱道:“蔡新年这狗贼,我非将他千刀万剐,切腹剖心不可!”
“放狠话谁不会,真做起事来还不知道怎样呢。”蓦地一个尖细的声音冒将出来。
曾曦吓了一跳,四下里望去,问:“是谁?”
哪知刘萱顿时变了脸色,悲喜难辨,问道:“你还活着?”
那人嘻嘻笑道:“怎么,你这么急着来祭拜我,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么?”
一条瘦小的身影跃上屋顶,他身后浮着一轮圆月,周身散发着淡黄色的清光。只见他将身一纵,身如羽箭,倏地落在了两人面前。这一跃一落,轻敏迅捷,不见半分声息,足见其功力。
曾曦见了,不禁赞道:“姑娘好轻功!”
刘萱此刻见他忽然出现在眼前,身姿依旧,恍若置身梦中,又惊又喜,一声“松儿”就要脱口而出。却因当初他欺骗一事,到底还是板着脸,没有作声。
松支却抿着嘴,笑道:“真是大幸,你竟还能活着回来,我还道你已死在饮醺。”
曾曦看他二人似是旧相识,扭头看向刘萱,哪知他脸色并好看,问:“这位是?”
刘萱道:“他是辜将军的侄子。”
曾曦惊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玩笑?”
刘萱脸色更青,呵斥道:“你打扮成这样子又要做什么?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就不觉得耻辱吗?”
曾曦摸了摸颈上的喉结,瞧了眼松支,说:“可是……”
松支笑道:“我要怎样,还轮不到你来说。”
刘萱说:“我来替辜将军管你。”
松支低了头,拿手指缠着胸前的头发,说:“便是辜伯伯在,他也管不着我,更何况他……已经不在了。”
他瞧了眼曾曦:“你……你是……”
曾曦道:“在下拱卫大夫、河州防御使曾曦……”他猛地顿住,想到眼下情景,便有些艰涩地笑了,不再多言。
松支道:“曾……大哥,我有话与刘将军说,你可否行个方便。”
曾曦道:“好,你们尽管说话,我去门口给你们把风。”
松支见他走出院子,瞧不见了,才问:“这人可信么?”
刘萱冷声道:“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松支见他语气冷峻,自始至终便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不禁一愣,过了片刻,才笑道:“也对,我才是那个不男不女,从无半句实话的无耻之徒。”
“你——”他说话一向不留余地,说起自己来竟也如此,刘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
“怎么,你也是这样想我?”松支猛地摆下脸来,“当初是谁招惹的我,你只道是我故意欺瞒你,你就半点错处也没有么?”
刘萱听他说起这事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转过头去,说:“这事就罢了,用不着一提再提。”
松支见他连提也不愿提起,不禁冷笑了一声,道:“那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转身欲走,却给刘萱拉住。
他问:“你如今在哪里安身?”
松支道:“你问这做甚么?你既然瞧不惯我,何必来多管闲事。辜家灭门之仇我自会报,你趁早离开京师,安心逃命去吧。”
刘萱一听,更不肯放他离开:“你一个人,有什么本事杀蔡新年,别拿自个性命开玩笑。”
松支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做得的事,我为何做不得?想当初你不也败在我手下。”
刘萱说:“你暗器便是再使得出神入化,也近不了身边高手重重的蔡新年——”他话音甫落,便见眼前松支一掌拍出,掌挟劲风直取他面门。
松支道:“那就来比划比划,看谁赢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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