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76 更新时间:19-06-24 20:02
赵云澜之前跟老爹说过年要带沈巍回家,这不是一拍脑袋随口跑马,大年初一一早,他果然拉着沈巍,大剌剌地回家探亲了。
事先没知会一声,也不管星督局局长会不会被他气出心梗塞来。
按赵云澜原本的打算,他是想无礼一身轻、只带一张嘴回去,结果被沈巍断然拒绝了。虽说和赵心慈不对付,但这回要拜访的不是“星督局局长”,而是“赵云澜的父亲”,不管人家领不领情,礼数必得周全了。
于是,经过一家路边超市时,沈巍强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赵云澜下了车,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东西。
——不情愿是肯定的,因为沈教授还没回龙大报到,没人给他开工资,只能赵局长自己掏腰包。
给“老婆”花钱,赵云澜是举双手赞成的,可一想到买来的东西都得送老爹家,他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郁闷了好半天才捏着鼻子把大包小包搬进后备箱里。
十分钟后,汽车在赵心慈家楼下停稳,两人拎着大包小包上了楼,进电梯时还碰到一个邻居大妈。
大妈可能是觉得赵云澜眼熟,盯着他来来回回端详了好一阵,才迟疑地问:“你是……唉呀,你是小赵吧?”
赵云澜回忆了半天,也没从记忆库里搜罗出类似的一张大饼脸,只能端出一脸乖巧,叫道:“阿姨好。”
幸好大妈丝毫没察觉,自顾自地感慨道:“多少年没见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唉,你妈在天有灵应该也能欣慰了。”
赵云澜脸色微变,沈巍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与他交握的左手略略一紧。
与此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座看起来挺有些年头的老楼,原来就是赵云澜自小长大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沈巍忍不住多留了几分神,贴满小广告的电梯间、斑驳的墙壁,甚至油腻污渍的走廊地板都突然间充满了吸引力,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恨不能把一双眼睛改造成照相机,刻录下影像资料一并带走。
可惜这条走廊不长,没多久就到了门口,赵云澜百无禁忌地摁下门铃,片刻后,里面传来脚步声,赵心慈打开了门。
隔着一道门槛,星督局局长和地星黑袍使面面相觑了两秒,被强行插播广告的赵云澜打断了。
赵云澜:“我说咱俩大老远、还拎着这么多东西来了,您老就不能帮个忙、搭把手,光站在这儿看能看出朵花来?”
赵心慈:“……”
他憋了又憋,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邪火强行憋回去,让出玄关:“进来吧。”
玄关里摆着两双崭新的拖鞋,赵云澜和沈巍换鞋进屋,打眼一扫,只见这面积还挺大的大平层里冷冷清清,一点过年的氛围也没有。赵局长不由暗自嘀咕,他俩今儿个要是不上门,自家老爹还指不定会怎么过这孤零零的团圆年。
这一回,赵云澜没了头一回上门的好待遇,除了拖鞋事先备好,其他一概全无。赵云澜很自觉地去厨房泡了三杯热茶,端到茶几上,沈巍仔细一看,发现这三杯种类还不一样,一杯绿茶,一杯乌龙,还有一杯白开水。
赵云澜把白开水摆自己跟前,绿茶递给沈巍,乌龙则毕恭毕敬地献给老爹:“知道您老清廉,过年也没置办年货,我和沈巍没啥好孝敬的,只能给您送点年货上门了。”
沈巍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两只手乖巧地摆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
虽然他不说话,一副“温良贤淑”的小媳妇样,可赵心慈就是怎么看他怎么膈应,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来就来吧,下次不用整这些没用的,反正也用不上。”
自家老爷子的脾气,没有比当儿子的更清楚,赵云澜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就被沈巍用手肘狠狠怼了下腰眼。
他俩没在赵家坐多久,毕竟老爷子看沈巍不顺眼,见到他就不自在。一时不自在也罢了,要是一直不自在……他怕是要给别人找不自在了。
不过,就在赵云澜拉着沈巍起身告辞之际,赵心慈忽然叫住他俩:“等等。”
赵云澜回过头,下意识地半侧过身,把沈巍挡在背后:“您还有什么事?”
赵心慈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眉毛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忽然走过去拉开赵云澜,视线便直勾勾地戳在沈巍脸上。
沈教授不动声色,任由他打量。
赵心慈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来了句:“……我是星督局局长,海星鉴、特调局都隶属我麾下。”
赵云澜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差点呛咳起来。
沈巍:“……所以?”
赵心慈:“除此之外,我还是赵云澜的父亲,你记住了?”
赵云澜:“……”
沈巍把这句话放在脑子里回味了两秒,目光在赵云澜脸上不着痕迹地瞟过,然后冲他微欠了欠身。
“我记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的尾音都刻意咬重了下,显得格外掷地有声,“请您放心。”
从赵家出来时已近中午,赵云澜一路上没说话,他把赵心慈那意味深长的两句话放在脑子里反复咀嚼,用手术刀扒拉开,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放在显微镜下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赵云澜:所以,老头子这是在威胁沈巍不能始乱终弃,不然他就发动海星鉴特调局上天入地地追杀地星黑袍使?
赵云澜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可他找不到别的解释。
他难得这么安静,旁边的沈教授十分不习惯,有种这人在“憋大招”的错觉。他忍不住多看了赵云澜两眼:“你没事吧?”
赵云澜一撩眼皮,抬头又是一副没正形的模样:“我能有什么事?”
他随着车载音响里的音乐晃悠两下脑袋,冲沈巍抛了个媚眼:“就是吧,我本以为老爷子怎么都得招待咱俩一顿午饭,没想到他那么抠门,连一顿饭都舍不得——对了,咱俩中午上哪吃去?”
说话间,他俩已经到了龙城大学,沈巍下意识地一回头,赵云澜见状,一脚踩下刹车,轿车随即稳稳地在路边停下。
赵云澜颇有耍酷嫌疑地打了个响指:“反正还有时间,怎么着,咱俩故地重游一把?”
只要是赵云澜说的话,沈巍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异议——当然,就算他有异议,习惯了我行我素的赵局长也多半不会听。
眼下正是寒假,学生大都放假回家,校园里空荡荡的,草坪、花坛、喷水池里的雕塑,民国式的红砖小楼,一切和三年前没什么不同。
就连他和沈巍,也如当年初见时一样,并肩走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一边溜达,一边你来我往地信口互怼。
赵云澜:“对了,我记得咱俩当年就是在这里遇上的,你当时那眼神,啧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沈巍凉飕飕地睨了他一眼。
偏偏赵云澜不懂看人眼色,蹬鼻子上脸地捅了他一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沈巍:“要是我没记错,是你先向我表白的?”
赵云澜:“那还不是你对我死缠烂打,有事没事就在我面前刷存在感,还老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视我,我为了不伤害你纯洁脆弱的心灵才……哎哟,媳妇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别跑啊。”
沈巍铁青着脸,脚下踩了一双风火轮似地越走越快,刚经过教学楼门口,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试探的:“……沈教授?”
沈巍转过身,迎面对上李茜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用颤抖的手捂住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声到了嘴边的呜咽硬生生地堵回去。
李茜:“……教授,真的是你?”
沈巍上一次见李茜是他刚回到人间时,那时他能量受到重创,整个人苍老又衰弱,在龙大附近的小巷子里猝不及防地撞见李茜。他本想装着不认识,就这么擦肩而过,谁知那么乌漆嘛黑的一片,借着头顶一点昏暗的路灯,李茜居然一眼认出了他。
沈巍当时无处安身,更不想以这副衰老的面貌出现在赵云澜面前,只能向她求助。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百般遮掩,还是没逃过命运的摆布,而他跟赵云澜两个人,就像两粒做着布朗运动的微尘,看似毫无交集,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凑到了一块。
李茜的眼睛红了:“老师……你恢复过来了?”
沈巍点了点头。
李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重遇沈巍的心情,她更不知该怎样描述自己对沈巍的感情——她自小孤苦,只和奶奶相依为命,而在奶奶病故后,这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看到奶奶闭上眼的一刻,李茜万念俱灰,她知道,这世间唯一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再没人会对她嘘寒问暖,更没人会在她遇到危险时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然而她错了,至少,还有一个人。
虽然在那人看来,她只是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可当那形容狰狞的地星来客亮出利爪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学生挡在身后。
很久以后,李茜想,沈教授被同学称为“男神教授”果然是有道理的,不只是因为他俊秀的面孔、渊博的学识、温文的谈吐,也因为他有一副无所不包的心胸,大到世间苍生,小到一个女学生,都装在那副单薄的胸膛里。
三年前,李茜曾对赵心慈说,赵云澜是你儿子,沈巍也是我的老师。
对很多人来说,老师是一个轻飘飘的字眼,比起“父母”“儿女”“爱人”,不过是舌尖一点上下颚,没多少分量。
可对李茜而言,这两个字重的异乎寻常,因为除了沈巍,她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其他留恋。
当然,更不会有人留恋她。
可能是这姑娘眼中起伏的情绪太汹涌剧烈,简直有种要将人一口吞了的错觉,赵云澜凭借办案多年的直觉发觉了一丝不太妙的苗头,又寒暄了两句,赶紧拉着沈巍闪人。
一口气走出二三十米,他冷不防一回头,发现李茜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犹如扎了根一样,如胶似漆地黏在沈巍背影上,死活挪不开。
赵云澜沉默片刻,用手肘捅了下沈巍:“我说,这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沈巍微微一皱眉,语焉不详地来了句:“她没有别的亲人了。”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会本能地抓住身边仅有的一点念想,就像失足坠崖的人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可能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也可能是因为被人为赋予了非同一般的意义,原本无足轻重的,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变得格外重要,让人放不下、也没法放。
沈巍和赵云澜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两人心照不宣地明白过来,对彼此而言,他俩其实也是类似的存在。
理相通,情相近。
赵云澜忽然一伸胳膊,把沈巍揽在怀里,下巴垫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一个劲地往脖颈里钻。
沈巍先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发现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赵云澜手臂,柔声问道:“怎么了?”
赵云澜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回想起咱俩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有点后怕。”
沈巍不由一愣。
在沈教授的印象里,特调局局长就是个傻大胆、混不吝的货,不论地星还是四圣器,那都是黑能量的集结所在,这货说碰就碰、说去就去,压根不把自己小命放在心上。
然而这个傻大胆现在说,他觉得后怕。
为什么后怕,沈巍没问,反正肯定不是因为他几次滥动圣器,昏迷流鼻血还是小case,更悲催的是被困在镇魂灯里整整三年,差点养老送终。
赵云澜用额头蹭了蹭沈巍脸颊:“黑老哥,咱打个商量行吗?”
沈巍看了他一眼:“商量什么?”
赵云澜正色说:“下次你再打算玩自杀式爆炸,也别琢磨着怎么瞒我了,干脆跟我说一声,我抱着炸药包跟你一起上,咱俩一起来、一起走、一起灰飞烟灭,岂不干净省事?”
沈巍:“……”
他很想一如既往地训斥赵云澜胡说八道,想让他把方才那番混账话照原样吃回去,可惜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收不回去的。
赵云澜默默扣住沈巍的手,手指关节卡得严丝合缝,就像两根同气连枝的树藤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一起。沈巍低头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某位古代诗人写过的两句话。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泥上指爪一样的痕迹,原以为是风中浮尘,一抹就去,却原来已经一笔一划地凿在心头,别说用手抹,拿锉子磨都未必能磨去。
而他和赵云澜,就如茫茫宇宙中的两颗微尘,飘来荡去了这么久,也终于等到尘埃落定、守望相携的一日。
沈巍叹了口气,他再度环视四周,确认四下里静悄悄的,方圆三十米之内没有第三个活物,于是一把揪住赵云澜的衣领,把人扯近了些,然后在他嘴角上蜻蜓点水似地蹭了下。
“……好。”沈巍轻声说。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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