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一回:八方神鬼聚霸州,彤云朔风迎孤客(下)

章节字数:4815  更新时间:19-07-31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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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来人不过二十几许年纪,绿袍客道:“笑话,老叟行走江湖数十载,会怕你这后生小辈?”

    苏傲眸光在天佑脸上一扫,又转看地下:“听闻药虬翁喜爱搜罗毒物炼药,看来这条大蟒,便是传言中能增进功力的寒血碧龙?”

    绿袍客道:“哼,算你眼光不错!”

    原来这老叟正是江湖中一怪客,人称药虬翁,向来躲在深山中炼药,此刻现身益津关,倒也不知为何。苏傲眸光一闪,道:“放人。”

    药虬翁双眉一竖,便与苏傲动手。天佑足上一麻,仰面摔倒。药虬翁本想封住他全身穴道,但想他若血脉流转不畅,于碧蟒血恐有亏损,便只封住足上穴道,不教他逃走。

    两人打将起来。天佑倒在草上,游目四顾,见蟒尸就在附近,心思一转,爬将过去,从靴中摸出小刀,挖蛇胆、拔毒牙,又用帕子小心裹了,藏在袖中。

    苏傲看见这番作为,不禁莞尔。

    药虬翁骂道:“你这狡诈小儿,偷碧龙血不够,还要偷这些宝贝,哎哟!”稍一分心,辫子便给凌厉的掌风削断,他冲苏傲大叫:“小子武功这样厉害,师傅是谁?”

    苏傲唇角微勾,道:“去问阎王。”。

    药虬翁隐隐猜得他的身份,心中又惊又骇,突然一抖衣袖,放出两条蜈蚣。那蜈蚣尺许来长,腭牙猩红,生得狰狞。苏傲躲也未躲,待蜈蚣飞近,反手将它们兜进袖中。

    药虬翁暗忖:倘若真是那人,我绝非对手,还是走为上策。一伸手去擒天佑衣领,但苏傲快他半步,探手往他抓来。

    药虬翁急忙退避,双手自袍中脱出,使一招金蝉脱壳,飞也似地逃了。

    “小贼记着,再见面时,必要吸尽你的精血!”他脚下疾奔,速度快极,话未落音,人已在十丈开外。

    苏傲欲待去追,见天佑正在草丛中发抖,只得又走回来。其时天佑早已晕去,他双手抱着胳膊,嘴唇发白,牙齿打颤,似乎冷得厉害。苏傲探过他的脉象,笑道:“运气倒好。”

    时值深秋,夜间微寒。

    苏傲坐在树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弄篝火,道:“碧龙是难得的奇药,自小以七十二味珍贵药材饲养,到三次蜕皮后,药性初显,待蜕满十张皮后,便有增进功力的奇效。这条碧龙足有丈长,看来至少蜕满了八九张蛇皮。”

    树下缩成一团的小孩动了动。

    苏傲又道:“蛇血阴寒,兼之碧龙又以寒凉药物为食,更是至阴至寒之物,所幸你取回蛇胆,制成的解药能克制蛇毒,不至被它毒死。”

    天佑看着篝火道:“我还是会死,是不是?”即使裹得再厚,仍旧浑身发抖,身子僵得连动一动也很艰难。

    苏傲笑了笑,道:“碧龙是大补之物,这股寒气非但对人无害,反有益处,只今夜有些辛苦罢了。”

    天佑心道:这人救了我,又替我解毒,却始终对我漫不经心,究竟是别有目的,还是铁石心肠?他疼得闭上眼睛,脑中翻来覆去却是男人勾着唇角的模样。

    他最终咬牙立誓:不管怎样,也不教他看见自己丑态。使劲力气翻过身去,裹着薄毯熬过漫漫长夜。

    ***

    益津关同顺客栈中,一个青年正在堂上喝酒,白衣潇洒,腰悬宝剑,正是侠名享誉江湖的杜三少。

    他素来脾气尚佳,此刻却是面有愠色,骂道:“这是甚么黑店,酒里掺水,好得狠啊!”

    店伙哈了哈腰:“客官,陈皮酒就是这味,可不是掺水的缘故。”

    杜迎风嗤笑一声,将酒杯砸在桌上,道:“小爷喝了几十年酒,陈皮酒加起来也有几十坛子,这酒掺没掺水,难道尝不出来?”

    那店伙一叠声地叫苦:“这位爷,小的全家老小就靠小的这份活计……”

    “没掺水?”

    “真没掺水!”

    杜迎风眼珠一转,坐直身子,斜睨他道:“小爷可听说,前天夜里就有人因为这掺水的假酒,要砸你的店!”

    那店伙计听罢,叫起撞天屈来:“我说这位大侠,您有所不知,东家刚盘下这店,昨个才开张,您看这桌椅,这碗盘筷子全是新的,这陈皮酒也是东家家乡运来的,您看看,您看看……”

    杜迎风摸了摸碗盘筷子,又闻了闻杯里的酒味儿,将信将疑道:“新的?”

    店伙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杜迎风挑眉道:“小爷信你不过,叫你东家出来。”

    店伙计道:“初来乍到,东家一早出门采买去了,爷要是不信,就去左邻右舍问问,咱们刚搬来,昨天开张,地上的炮仗还热着呢!”

    杜迎风冷笑道:“炮仗热不热,小爷不知道,昨个夜里从这运出去的死人,定是冷了。”

    店伙计脸上变色,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声道:“这位爷爷,这位大侠,小的求您咧,小店刚开张,甭说这不吉利的话,教外人听见了,咱们这生意还做不做!”

    杜迎风一拍桌子,大声道:“昨个夜里,你们从后堂运出去……”

    店伙拿他没辙,又不敢捂他的嘴,见周围食客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道:“哎哟这位爷,小声点小声点,您要问甚么,就问小的,求您别大声嚷嚷。”

    杜迎风接着道:“从后堂运出去的就是这陈皮酒么?”他见那店伙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替自己倒酒,终于似笑非笑地低声道:“你们将人杀了,毁尸灭迹,不怕官府捉拿?”

    店伙惊惧地摆手道:“这位爷爷,您别乱说,咱们是本分的生意人,哪敢做这些勾当,昨夜只是将一具……一具摆在后堂的尸首运了出去。”

    杜迎风道:“运尸也有罪,你不知么?”

    店伙愁眉苦脸地道:“要是给人知道咱们新买的店里出了命案,谁敢来这喝酒吃菜,这位客官,这位爷爷,这位大侠,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罢!”

    杜迎风道:“小爷不是官差,本来也不管这事,只不过你这酒实在入不得口,小爷有个毛病,酒不好喝,便要找人撒气,你说小爷找你撒气好,还是去找那杀人犯撒气好?”

    那店伙只想恭送这位快走,忙低声道:“尸体就停在郊外义庄,这位爷爷要知道甚么,便去尸体身上寻罢。”

    杜迎风听罢,嘿地一声冷笑:“以后再卖掺水的假酒,小爷便来拆招牌!”掷出一锭银子仍在桌上,扬长而去。

    那店伙愁眉苦脸地道:“客官,真没掺水啊。”

    杜迎风却已走远了,轻裘快马,不时到得义庄。四周草木凋零,十分荒凉,他确认四下无人,望着远处青山,幽幽叹了口气。

    遭逢宫变,颜少青借禁术魂魄归窍,不仅断去颜氏与赵家的诸多纠葛,也使‘鬼纹刀’彻底匿迹江湖。山川湖海,两人携手同游,兴致浓时,忽然收到了一则消息——杜家大小姐杜若织的消息。

    多年之前,杜家生变,杜迎风也曾四处打探她的下落,得知她曾在关外出没,快马加鞭,连夜赶赴,在关外呆了整整两年,最终却失望而归。自此之后,这位杜家大小姐便彻底地销声匿迹了。

    阔别多年,几乎绝望之后,没想还能听到她的音讯,杜迎风回到落日峰上,立即着手调查,哪知和那人闹了一通脾气,连夜下得山来。

    想到这里,哼地一声,不再乱想。推开屋门,见尸首就停在堂上,底下铺着藤席,头上盖着白幡,上前一看尸身,发现尚未长出尸斑,应是新死未久。

    尸体两臂折断,鼻孔、耳内皆有血迹,杜迎风取银针探过口唇,在舌苔上刮下一层黑黄粉末,裹在帕中,最后蹲下身来,在他身上细细翻找。

    这人身裹长衫,头戴巾冠,看来像是文士,但身上皮肉精匀,太阳穴饱满,实则是个武夫。揭开长衫,只觉衣领有些粗硬,于是拆掉线头,自其中取出一封信来。

    信封之后滑落一物,在地下当啷一声,弹了开去。杜迎风拾起一看,见是半枚钱币,正面铸‘通宝‘二字,背面用锐器刻了一个‘七’字。

    看着钱币,杜迎风蓦地想起一个地方来。他将钱币收起,抖开书信,但见信中既未署名,也未落款,但所述内容,却叫他心潮起伏。

    综其所述,这武夫来自关外,去邢州与人会晤。他带来一个人质,用以换取别物,信中虽未言明对方身份,却隐隐提到这人身份重要,是个有名望、有实权的江湖人物。

    看过信后,杜迎风将尸体复查一番,确无遗漏之处,这才将白幡盖回,回到镇上,喂饱马匹,赶在日落前出了城。

    邢州隆尧,在距离帝陵数里处,有一座云台寺。此时暮钟敲响,僧人做完晚课,陆续散去。而山下,却有一中年文士,手拄竹拐,背负书篓,拾级而上。

    他走到寺门外,向门僧作揖:“小师傅,在下找方丈大师有事,还请通传。”

    那门僧见他穷酸落魄,懒懒散散地道:“施主是来进香,还是找人做法?若是进香,自去大殿便了,若是做法,寺内僧众之中,按照辈分排序,价格也参差不齐,至于方丈嘛,每月寻他做法事的,没有一百,亦有几十,都是富商乡绅,可没余暇招待你。”

    中年文士道:“倘若方丈大师不便见客,找惠明大师也是一样。”

    那门僧听他要找惠明大师,眼神便有些暧昧不明。将来人稍作打量,又道:“原来是找惠明大师,可有帖子么?”

    中年文士伸手在袖里捣鼓半天,没掏出帖子,倒摸出几块碎银,塞在门僧手中,笑道:“这是帖子,小师傅,笑纳,笑纳。”

    门僧眼睛一瞥,袖子一包,咳了声道:“惠明大师正在禅房清修,随小僧来。”

    中年文士作揖道:“有劳小师傅。”紧了紧背篓,随他入寺。

    前朝高宗年间,朝廷出资兴建云台寺,用以回护帝陵。寺中飞檐朱壁,屋瓦镀金,一派皇家气势。中年文士跟在门僧身后,走起路来却是目不斜视。

    不久到了后院,四周青瓦黄墙,倒衬出几分幽静。木鱼声自一间禅房中传来,门僧上前叩响屋门,低声道:“惠明师叔,有客求见。”

    木鱼声顿了顿,一个声音道:“有请。”

    两人推门而入。那门僧将人送来,便转身出去。门一关,中年文士便笑着拱手道:“惠明大师,久仰。”

    老僧淡淡地道:“施主此来,所谓何事?”

    中年文士道:“云台寺百年古刹,香客络绎不绝,不过那些香客要知晓寺里实际做的买卖,不知有何感想?”

    惠明眼中波澜不惊,他平静地打量来人,仍旧淡然道:“一把无明火,能烧万里功德林,施主慎言。”

    中年文士见他两颊削瘦,形容枯槁,怎么看也不像沉溺享乐之徒,心中亦有疑窦,开门见山道:“有些事,极损功德,大师图的甚么?”

    惠明垂下眼来道:“邪人行正道,正道亦邪,正人行邪道,邪道亦正。”

    中年文士哂笑一声,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过此岸是否是归途,也是因人而异。“顿了一顿,说道:“我此来却不为这事。”自腰里摸出枚钱币,掷在桌上。

    他问道:“大师可认得此物?”

    惠明道:“自然认得,施主要做买卖,请先蒙了双目。”

    中年文士有些不快,问道:“还有这规矩?”

    惠明取出蒙眼黑纱,递与他道:“想必施主不需老衲动手。”

    中年文士道:“好罢。”接过黑纱,蒙上双眼。

    惠明道:“本来要牵一绳索,但施主身怀武功,耳聪心慧,就跟在老衲身后。”

    中年文士点头道:“请带路。”

    兜兜转转,不知拐过几重弯,走过几间殿,一炷香后,惠明终于驻足。中年文士道:“敢问大师,是否到了?”

    惠明应声。中年文士取下黑纱,见四周是一大片竹林,林中映着几间僧舍,十分僻静。

    惠明道:“施主请去第七间僧舍,老衲不作陪了。”转身欲走,忽然顿了一顿,道:“事成之后,沿当中小径出去即可。”

    中年文士一看,果见林海幽深,中间一条明径,徜徉通向山中,心道:这小径很是蹊跷。打量片刻,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是阵法。”言毕抛下竹拐书篓,径往僧舍而去。

    推门而入,但见两道身影站在窗前,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是妙龄公子,一个是壮实青年,听见动静,都朝他望来。

    那青年见有人推开这间大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道:“先生远来,请坐下用茶。”

    中年文士看见这张脸,眸中闪过讶异,笑道:“久仰,久仰!”

    对方一愣:“先生认得在下?”

    中年文士摸摸鼻子,笑道:“之前不认得,现在认得了。”

    那青年哈哈大笑:“先生真是妙人。”给他斟茶递水,很是恭敬。

    窗边传来一道冷哼。

    壮实青年道:“啊!瞧我这记性,这便替两位引见。”向那公子作揖道:“独孤公子,这位是张将军。”向中年文士道:“张将军,这位是独孤公子,是我主公的朋友。”

    他介绍的没头没尾,中年文士倒也浑不在意,那位复姓独孤的公子却有些不悦,冷冷地道:“独孤白。”

    中年文士暗道:这人倒是心高气傲。向他抬手作了个揖:“独孤公子,久仰大名。”

    独孤白冷声道:“你又不认得我,久仰甚么,货呢,带来了么?”

    壮实青年见中年文士孤身一人,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将军,货可带来了?”

    中年文士道:“自是带来了,不过安排在别处。”

    独孤白追问道:“为何不带来此处?”

    中年文士为难道:“带来此处?公子怕不是说笑,那货有多少人眼红,两位不会不清楚,在下一个外乡人带小孩来庙里……”

    独孤白沉吟一阵,点了点头:“人在何处,我随你去。”

    中年文士道:“人就在附近,不过主子吩咐有样东西要在下带回。”说罢向他伸了伸手。

    独孤白不悦,冷冷地道:“看到货物,自会给你,急甚么?”

    中年文士道:“这样罢,我说地方,你自去取走如何?”

    独孤白唇角弯了弯,眸中却没笑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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