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929 更新时间:08-12-30 11:00
马水旺不放心,只好又折回那草丛,突闻他一声嚎叫:“妈——”
妈妈已从奸过她的一匪手中夺过的短刀,无声地自戕身亡……
马水旺又差点栽下马背,猛然抽出马鞭,狠抽马臀,沿堤迅跑,马蹄磕出了一片火星……
一路狂奔,一路颠簸,这天,马水旺奔进华县县城。
李六营长迎接马水旺:“马营长,樊团长来营巡视,刚才还在问你。”
樊钟秀、马英华县兵营会见马水旺。
马水旺以军礼相见:“团长!二哥!我有密事汇报,请……”他扫视一下身边的人。
李六会意,立领随从回避室外。
马水旺突然跪下,从衫底抽出短枪,一把摞向樊钟秀:“团长!樊二哥!我没骨气,我不争气,我犯了军纪。你毙了我吧!”说罢,痛苦流涕。
樊钟秀接枪发呆,小拇指插进枪机,奇妙而又吃惊。
马水旺流涕又道:“我醉酒误事,被抓进铜川军署,见了陈督军了……”
樊钟秀“哦”了一声:“他,认出了你?”
“没。”马水旺狠一摇头,“可是我泄了军机。”
樊钟秀一把扒紧了马水旺的双肩。
马水旺:“我把咱一月后兵围西安,炮轰总督府的事说给了他……”
“啪——”樊钟秀骤出一掌,扇在马水旺脸上,拉枪压进子弹,枪口一下捣住了马水旺的鼻梁——
马水旺命在旦夕,他痛苦地闭上双目。
马英忽然出手,拨开丈夫枪管:“钟秀!莫忙。应该问个清楚。”
樊钟秀顿时恨极:“内奸!熊包!坏我大事。”
马水旺抹把眼泪:“团长!陈督军像已摸到风声,立逼我说……军署行刑房,刑具千种,一件没用,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去。二哥!兄弟不想死在……生人手里。我……连个老婆还没娶呀!要杀,你就杀吧,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樊钟秀晃晃枪管,眼神中透出无穷沉思,终于沉沉一语:“起来!仔细谈谈。”
马英伸出脚尖,一挑之下,马水旺身如肉球,连滚三滚。马英轻斥:“没听见吗?”
又是咸阳兵营。
胡景翼正在暴跳,他也怒指马水旺:“先纵酒,后恋色,酒色二字兵家大忌。马营长!离举大事仅剩几天?你,一蚁之穴坏我千里金堤呀!樊团长,回营一定严惩,不然日后如何带兵?”
马水旺无地自容,羞悔自惭。
曹世英背手踱步,焦躁失色:“胡兄,事已至此,不如以一变应万变,提前举事,快刀斩乱麻。”
马英连说:“不妥,不妥,既然陈督军叮嘱马水旺密而不露,他自然不会料到马营长回营便吐露实情,咱们不妨也来个装聋作哑,暗中尽管加紧布署,观察军署动静。倘若陈督军就这样不声不响,或许……他也会像陆建章当初看我们剿白郎那样,来上一个袖手旁观。”
樊钟秀不由一赞:“有道理。不过皆非上策,我倒想……陈督军与陆总督面和心不和,前番在督府当众讨要张藩、张鸿远,二人差点闹翻,咱们不如干脆抖出真相,拉他合兵,借其督军威名,来个联陈逐陆!”
马水旺立刻大喜,想表赞成,但感无言开口,强行忍了下去。
胡景翼一时莫衷一是,一阵焦虑,又言:“我有一个比方,陆建章若是一根蒜头,陈树藩倒是一只红辣椒,二人全老辣,辣味有浓淡。他们之间虽不和,但却官大自奸,每每小骂大帮忙,万一有误,咱们岂不自入巢穴?”
众人一时大失主张。
忽然,胡景翼贴身副官进厅:“胡旅长!军署来令,命你火速到铜川。”
胡景翼面容失色。
马水旺立时又跪地大叫:“胡旅长!不能去啊。你们杀了我吧。”
马英大怒,又想踢出脚尖,忍一忍道:“如今杀你,如同宰鸡。陈树藩怕要擒贼先擒王了,我们现在杀鸡何用?”
胡景翼突然“哈哈”长笑:“陆建章在陕西,早已恶贯满盈,我们此举无论成败,都是天下义举,何人敢言我等是贼?”
马英顿觉失言,又朝马水旺一伸脚尖。
胡景翼扶起马水旺:“樊夫人勿躁。”转对副官:“备车,出发!”
众人同声疾呼:“胡旅长!”
胡景翼一下焕出猛虎出笼之色,慨然向众抱拳:“无论吉凶,必得迎刃而上!今日务早务晚,我定赶回咸阳,万一不能回来,逐陆大举,拜托众位了!”
众人一时无言。
胡景翼又道:“我去之后,一切照旧而行!”
马水旺淌泪相拉:“胡旅长!我愿带罪陪行,咱们多带卫队吧?”
胡景翼大义凛然:“不必!昔日关公单刀赴会,胡景翼就不能舍身成仁吗?”
曹世英的副官驾一车,胡景翼的副官驾一车两人的护卫同车,胡、曹二人同车。
二车出咸阳。
车过泾河桥。
曹世英隔窗望水,豪情满怀:“胡兄!当年荆柯刺秦王,有人易水河边为他放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今天我也为兄放歌——‘风萧萧兮泾水寒,胡兄一去兮定凯旋’!胡兄,三军盼你归来!”
二人车中握手,形姿甚是悲壮。
胡景翼凭窗作答:“借兄吉言,我一定见机行事,尽力联陈逐陆。”
曹世英:“好!过我三原时,我令全旅为您送行。”
胡景翼:“何苦兴师动众?让我悄悄去吧,留下一腔烈火,来日火焚两京!”
不久,路上仅剩一车,车中不见了曹世英。
两名卫士,已坐在胡景翼背后。
车子驰出三原东门,先东而后向北。
胡景翼端颜肃色吩咐副官:“到了军署,你们不必下车,如有不测,不要强行顾我,能冲便冲出军署,及时把信儿送回三原,或者咱们咸阳。”
副官答应:“是!”
车到铜川督军署时,果见杀气森森。
胡景翼远望军署大门,再次面容失色,他忽又抱拳,直对副官:“刚才吩咐,算我拜托,请弟兄们且记。停!车子就站在军署门外吧。”
当先出迎的是张藩、张鸿远。
传令兵三、五步一个,先后向胡景翼敬礼,然后一层层向里传呼:“胡旅长到!”“胡旅长到!”“……”声浪一波一波地翻向军署正厅。
胡景翼暗整衣领,立置生死于度外,呈现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状,他在陈树藩的两位心腹旅长陪同下,昂首迈进枪巷刀胡同。
陈树藩墨点短眉依然黑粗,笑呵呵地迎出厅外,当头一句,出语惊人:“胡旅长!胡将军!今日为你摆阵相迎,意在你看看我陈某人是否比得过总督陆大人。”
胡景翼不啻听到一声焦雷,一下晕头转向,胸中涌上一丝异味:“陈督军!卑职人微言轻,经不起这大阵势呵!”
“是吗?哈哈哈……”陈树藩笑声冲天,亲执胡景翼一手道,“您,果然真人不露相。请!今日咱们在军署煮酒论英雄!”
大厅内,美酒佳肴陈列,山珍海味堆砌。
陈树藩身未落座,便对张藩一摆手。
张藩心领神会,转对一副官喝令:“撤!”
副官又转对厅外,声如鸣钟:“撤——”
一瞬间又闻厅外士兵们的跑步声冰雹匝地似的,转眼兵退院空,连那发令的副官居然也没了踪影。
胡景翼甚是讶然。
莫大的军署大院一下子万籁俱寂,空荡荡的由恐怖变得颇为阴冷。
陈树藩仍未落座,立着举杯:“胡旅长!今日为你设宴,我先罚你三杯!”
胡景翼力抢话锋:“卑职为督军效命,要我人头,在所不惜,何况三杯酒呢?”说毕,接酒便饮。
“好!”陈树藩又举一杯,“不问罚也不皱眉,真有大将之风,胡旅长,英雄!”
胡景翼稍稍一笑,接酒又饮:“不敢当。”
陈树藩第三杯遂又举起:“胡旅长不日之后就要亲帅万马千军,今日为何匹马单枪?”
胡景翼三次接杯,仰面又饮,一亮盅底道:“军座!三杯已够,卑职死而无憾了。在军座署衙之内,我怎敢前呼后拥?”
陈树藩这才落座,并不示意二张和胡景翼同坐,而后又道:“天下正在用人,西京正在用人,天生我才于世,怎可空走一遭?谁也不许轻易言死。不过而今兵祸连绵,匪祸连绵,灾祸连绵,咱们都是身负重任之人,出入行走,应当为国保身,为民保身。胡兄也太过粗心了。”
胡景翼斟酒一杯,“呼”也托杯而起:“军座!胡景翼不饮无名酒,今日看在您举盏三次的份上,我愿一剖腹心。”
陈树藩故作一惊:“胡兄!为何如此说话?有什么事情把我摆在局外吗?”
胡景翼终于破釜沉舟:“陈督军!请您也吃我三杯。”
陈树藩接酒饮下。
胡景翼又连斟双杯。
陈树藩双杯齐接,豪饮而尽,作出十分慷慨的模样。
胡景翼赞一声:“快哉!军座饮酒,长鲸吸川!”
张藩、张鸿远齐起,各竖拇指称赞:“军座海量,堪称民国英雄,我们也敬您三杯吧!”
陈树藩笑而答道:“啊,你们要结党营私,灌醉我吗?哈哈哈……”
二张连说:“不敢,不敢。”
陈树藩突然逼视胡景翼:“我要先听听胡将军到底给我坦露什么肺腑之言。”
胡景翼也把目光逼向陈树藩:“陈督军!你难道真的没有风闻,卑职正在西京城外鼓动各路将领,准备不日之后围攻总督衙门,施行西京兵变!”
陈树藩、张藩、张鸿远闻声震起,同声一“啊”。
胡景翼作出摇头无奈状:“适才我已说过,卑职人微言轻,可惜磨破嘴皮,西京诸将不听我唤!”
陈树藩离席,气昂昂地立在了猛虎下山图下,不再看身后三人,却对着胡景翼问:“陈某视你,如虎添翼,授你重兵,委以重权,有何要事竟然如此嚣张?就是想要我这督军之职,我也情愿举贤让贤呵!”
胡景翼直抒胸臆:“军座!我想逐陆出陕。陆建章有目共睹,不仅罪在西京,而且罪在陕西全省。其罪之大,馨竹难书啊!”
“住口!”陈树藩骤转身,“陆老儿算什么?若为此事,背我作甚?”
胡景翼惊呆座上:“军座……”
陈树藩猛又压下喉舌:“陆建章在我目中,无非地头蛇也!撵他出陕,易如弹灰,我倒想掀了当今的国民大总统黎元洪!”
听者三人,一下全都瞠目结舌。
陈树藩余怒不息:“胡旅长!你知我今日为何请你吗?就从今日的此刻,我要提升你任我陕西督军署的副督军!”
胡景翼极力稳住身板,不由又叫:“陈督军!”
陈树藩威严如虎,连发二令:“逐陆之事,暂缓一时,如今京中黎元洪与段祺瑞总理之间正在挑起府院之争,山东辫帅张勋正准备带领手下定武军入京调停,咱们要一观动静。副官!”他说着喊了一声,“排出督军仪仗,护送胡副督军暂且回营!”
西安,已入盛夏。
城外,麦收已毕。
旱天风在黄土高原上漫卷,扬起弥天黄尘。
滚滚黄尘中裹出滚滚人流,噼剥的风啸一下幻化成嘈杂的人声。
西安又如沸水开锅,满城内外烟雾腾腾……
大街小巷,警察们正在逐家挨户揭窗踢门:“开门开门!”“快挂龙旗,挂龙旗!”“快快快,不挂龙旗的,一律封门!”“……”
市民们齐哭乱叫:
“哎哟哟!宣统让位好几年了,谁还放着龙旗作什么?”
“天!龙旗早毁成尿片片啦,叫人上哪儿弄去?”
“用纸糊,用纸糊,先糊个假的应应卯吧。”
千门万户,纸糊的龙旗挂起来,显不出半点龙气,倒像是埋人送殡的引魂幡。
大街上,前清的遗老遗少们又着起了清朝的袍褂。
成群结队的小商小贩们在闹市街头乱窜乱嚷:“辫子,辫子!”“辫子一串钱十根啰……”
人们争相抢购,乱成一团。
有人大叫:“上当,上当!”狠狠把买来的辫子撕碎,原来里面多是碎草、烂麻、黑线绺子。
酒店的老板、布庄的伙计、拉车的车夫、赶驴的货主,都在买报纸号外。
卖报童尖溜溜地大吆喝:
“卖报卖报!”
“号外,号外!”
“京中奇闻,张勋复辟喽!”
“辫子军包围总统府,黎元洪化装出逃!”
“国会解散了,民国不国了!”
“溥仪重登基,康有为草书手诏十二道……”
西安总督府,又成浪涛中的旋涡。
商震追着陆建章问:“大人,大人,陆大人!是不是以讹传讹,传言有错呀?真要是改朝换代了吗?剪指甲、掏耳刺也没这样容易啊!”
陆建章这次倒沉稳,像一条有了抗药性的蛀虫,他摇摇掌中的一纸文稿:“岂能有错?看,京中又有电谕!”
商震仍然似梦非梦:“嘿,京中换朝廷,真成走马灯喽!”
陆建章瞪起眼:“哪怕啥?咱只要紧跟马灯跑就成。”
一位贴身马弁奔进督府,疯了头地大喊:“陆大人!买来啦……”他交给陆建章一条粗而又长的大辫子。
陆建章迫不及待地胡乱朝着后脑乱系。
商震左瞧右瞅,立时惊呼:“大人!这辫子青绿绿的,您多像一个青头丝呀。”
陆建章挠头弄姿,民国的军装没脱,却拖着一根假辫,实在非人非鬼,三摇两甩之下,不料假辫子脱落,慌忙捡起一看,立时一拽几节,他骂起来:“混蛋王八蛋!这不是驴尾巴蒿子草吗?”骂着,一眼瞧见厩中烈马数匹,顿时喜出望外,急令身边卫兵:“去——快把那马尾给我剪了!”
一条马尾又插上了陆建章的后脑,慌促中未加编束,扑飒飒地散在他的后脊背上,长倒够长,风魔一般……
陆建章忽又一眼望见督府大厅房顶上仍挂着一面民国旗,于是他暴怒起来:“商旅长!旗,怎么没换?粗心!降下来,升龙旗!”
商震恭立:“督座!正在赶制,还没缝好。”
“那就……那就……”陆建章“那就”半天,一言决断,“老百姓都会先用纸剪,督府难道还不如民间?”
于是督府大厅上很快便有一面纸做的龙旗迎风飘起。可恨,黄风无情,纸旗太脆,悬挂不久,“嘶啦”一下,龙旗已烂半面……
“扫兴!”商震暗骂,忽听陆建章又令:“商旅长!限明日一天之内,西安全城驻军一律全体披发戴辫,无辫者……”他比了一个割头断脑的手势。
商震不得不大现难色:“督座,军中兵勇甚众,一时半刻如何弄来许多假辫呀?”
陆建章勾头思索,忽又瞅见先被自己甩在地上的蒿草辫子,弯腰捡起,脱口而出:“集合三军,倾城而出,兵发秦岭,结草为辫!”
总督府内又奔进一位密探模样的军人,此人报告陆建章:“总督!城外各路驻军,拒不佩辫,尤其樊钟秀的加强团……”
“怎么?”商震反问。“皇城内天子又登龙位,樊老二胆敢违抗天意?”
密探神色诡秘:“樊老二正在临潼兵营滥杀手下部将。”
“哦,他杀何人?”陆建章一把挽住脑后的马尾辫子。
临潼马虎一部,已经全体集合。
马营士兵服装各异,并不规整,枪械混杂,五色八样,中有不少士兵所携,均是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火器,古怪中似乎还夹有外国人的洋玩艺儿,更有的像是民间打铁炉上的土造土制,还有些许士兵怀内仍旧抱着红缨长矛,低贬一句:标准的杂牌子。
真正令人可怖者,仍是架在操练场四周的一尊尊山炮、六零跑、掷弹筒一类重型武器。
真正令人可喜的乃是士气。士兵们虽然兵员杂、服色杂、兵器杂。但,无论如何却咋也盖不住眉宇间蕴的锐气、精气和罡气。给人的总感觉是,景阳岗上若再有恶虎伤人,他们会立刻人人变成二郎武松,抡起一根缚虎的哨棒。
操练台的两侧,各插军旗五杆,十杆军旗仍旧是国民军的旗帜。
后者三人是特邀的军署贵宾。
另有一排亲兵,肃立在台上众人身后。
马虎站在操练台的边角上,面对台下部属,背对台上群英,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他用中而偏高的声音喊:“立正!枪下肩。”
“唰!唰!”台下立时迸出两阵颇为整齐的回音。
马虎的当即又喊:“今日,樊团长亲临临潼兵营,又请来军署吴参谋长,闫参谋和鲍书记官观阵阅兵,弟兄们不要咬耳嚼舌。鼓掌,欢迎!”
台下掌声暴起。
樊钟秀缓缓起身。
千军队中,他仍是一身布衣,面对众兵,柔秀有加,不似腼腆,也不失温文。他久立不语,台下一时静极。
极静中,樊钟秀缓出一手道:“稍息!”出语的同时,右手倏在高举,掌沿搭在鬓边,向台下众人还礼。
众士兵惧色顿减,人人面浮激越。
可是,樊钟秀雅腔忽变,儒雅之姿顿变凛然,敬礼的铁掌变成铁拳,稳稳地按拳腰间,声音中透出冷阴:“要成铁军,必有铁纪。昔日曹操,马踏麦田,曾经削发代首;今日周至驻军的邓宝珊团长,因为贪睡,误过军事,曾把自己绑在雪地里自冻一夜,至今睡觉枕头两边还摆着铁疙针;眼下咱们的加强团里,也有人犯了军规,况且这犯规之人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一位堂堂的营长!”樊钟秀如同咬钉嚼铁,突然呼叫一声:“押上来!”
马水旺被绳捆索绑推上操练台。
樊钟秀气更甚:“马水旺身为营长贪杯饮酒,酒后扰乱百姓,砸人店铺,恶语伤人。今天咱们当众对他执行第五条军规——灌屎醒酒!”
台下大哗。
马虎并不制止,勉力也叫:“拿……屎来!”
台上有两名亲兵应声而出,当真用块木版托出一只脏兮兮的瓦罐,二人把脏罐架到马水旺的鼻子前。
樊钟秀责令马水旺:“马营长!告诉大家,罐里盛的什么?”
马水旺羞悔之极:“粪尿!”
樊钟秀骤又一吼:“喝!”“喝”之一字,又加虎啸。
二亲兵急把罐子低了低,接近马水旺的唇边。
又有两名亲兵上前,从木版上捧起了尿罐,搭上了马水旺的牙齿。
马水旺痛苦地皱起眉。
罐底开始斜起。
马水旺半闭着双唇喝尿……
台下兵队中,不少人背过脸,恶心得欲吐不能,像是自己尝到了骚尿的臭味……
马水旺被松绑。
尿罐子被亲兵抛飞台子后。
马水旺当场在台上大呕大吐。
有一亲兵捧一盆清水让他大漱其口。
樊钟秀掐起腰来:“弟兄们,今日之事,请大家引以为戒。喝酒可以,不许喝醉;醉也无妨,不许闹事;闹事也可,不许扰乱百姓,用头碰墙,用嘴拱地,钻驴屁眼子也行。但如若违我军纪,咱们不论亲爹爷老子,一律军法从事!”
台下自发地暴出掌声。掌声混乱,但却撩人。
忽然,樊钟秀猛地跳到了石桌上,振臂大呼起来:“弟兄们!我樊老二不是铁人,打人皮肉,自己也疼,兵无兵法,军无军纪,大家回家放羊去,跟我樊老二闹腾什么?立功受奖,犯罪受罚,天下至理!”叫着,他蹬石抱拳,向着默默垂首的马水旺遥遥一礼:“马营长!都说河南人爱认老乡我樊某是个犟筋,不敢称铁面无私,却历来举手无情,翻脸不认人。水旺兄弟,得罪了!”
马水旺哭起来,抱头蹲在台角上。
士兵中也有人鼻头发酸。
樊钟秀突出怪语:“新媳妇三天没老少,我樊老二今天小一回,有请马大嫂……”
众兵士一下陷入梦中……
一群亲兵又从台后拥出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妇来。
少妇满头插花,早已披红挂彩,虽然满面含羞,却也楚楚动人。她竟然是马水旺结识的青年寡妇。
马水旺也被几名士兵推至台中央,他也被强行披上了两条红色绸带,转眼成了一位娶亲的新郎。
樊钟秀丢开了团长的身份,俨然成了一名主婚的司仪,忘情的继续大叫:“马营长与这位马大嫂相好多时,大嫂子也是河南的逃荒人,她叫韩玉凤,暂住白鹭原。今天我替他们主婚,让他们在兵营结为伉丽。婚后马大嫂也要到贺家沟去,跟我家一块开荒种田。鸣枪点炮,拜天地!”
鞭炮响起来。
亲兵们操台上相空射排枪。
马水旺夫妇跪在了操台上,马水旺哭着狂叫:“我不拜天!我不拜地!我拜众弟兄,我拜樊二哥!”
一对新人拜团长……
樊钟秀窜下石案。一下扑住马水旺,更疯更狂地呐喊:“弟兄们!今晚闹房,大家都去,我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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