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43 更新时间：19-05-18 15:58
鬼界里品貌第一者，当属惜予。
鬼界的夜极黑，但他出生时鬼界却是漫天星辰。
惜予长到两百四十一岁，越发俊朗，游于鬼街，引得无数女鬼驻足。
后来瞒着族中长老去了凡间一趟，不到一年就回来了。
他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体内鬼丹丢了半颗。
任凭长辈怎么询问，他也不肯说出鬼丹下落。
元气不足，他的项上长出黑裂纹，一直蔓延的双颊。
“你疯了吗？怎么会少了一半的丹！”兄长惜贺看见他容貌尽毁，痛心疾首。
“丢了……”惜予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望着墨漆的夜。
“丢在哪里了？我去找。”
“不知道，反正死不了。”惜予苦笑，起身回了屋内。
这鬼界的夜就是没有人间的好看啊，他叹到。
却说凡间有五大仙家，五家之中最为强盛的当属无极阁。
阁中长老打算云游三年，便让修字辈的大弟子寒修烉暂理诸事。
无极阁掌百工，弟子有学医的，有善机枢的，有善农植的。其他四门仙家分别司教化，司礼乐，司武，司商。
寒修烉自幼学医，年二十岁，医术名扬天下。
他治好了许多人，却治不好自己的夙疾。
说来也怪，他四年前随阁主往新临郡灭魍，一路追至山林，迷雾重重，不妨魍袭来，自己的魂魄被打散，唯余一缕。
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一黑衣“天神”，也许自己是快要死了的幻觉吧。
可他没有死，醒来时已经回到无极阁。
此后每逢初一，他心痛如绞，黎明时分疼痛又消失不见。
他试了各种治法，始终治不好，且疼痛一年比一年严重。
十九岁那年，又去驱魅，那魅逃回鬼界，寒修烉这才收手，恰是初一，但心疼却是减轻许多。
他很疑惑，自己的病靠近鬼界之后反而好了不少。
然而师父云游，族内事务甚多，也没再多思。
惜予回鬼界之后，修养了四年，却越来越虚弱，须得每月饮哥哥的坐骑，夫诸之血，才能稍稍得缓。
一日，惜贺带着夫诸之血寻他，房中空无一人。
惜贺遍寻鬼界，没找到他。
“师兄，门前有个人晕倒了！”师弟陆修离闯了进来。
寒修烉随他至阁外，之见一裹首的黑衣男子倒于地上。
寒修烉抱起他到了堂内，摘下黑面罩，却是一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黑丝，恐怖至极。
但医者仁心，搭了会儿脉，脉像虚弱，又施了数针，仍未醒来，便只能等下去了。
寒修烉发现，黑衣人身上有浅淡的鬼气。
然而更奇怪的是，夜里他的心疼病消失了。
并未记错日子，今日的确是初一啊。
早上寒修烉看见那黑衣男子在院中打扫落叶。
“你是谁？”寒修烉走近问道。
那人摇头。
“你从哪里来？”
那人依旧摇头。
陆修离叉着双手于胸前，“别问了，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得无礼。”寒修烉训了修离一句，又看向黑衣人，“那……你要去哪里吗？”
那黑衣人的扫把突然定住，接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留下。
“那就留下来吧，恰好院里缺个打扫的人。”寒修烉怀疑昨夜心疼消失与这个陌生人有关，“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叫你阿星好吗？”
黑衣人又继续扫地，似是应允了。
阿星的精神逐渐好起来，不似刚来时面色白得可怕。
而寒修烉的病，竟也不治而愈了。
每日他的书房中都会有几朵刚开的红莲养在平缸中——阿星每日都会去后园的湖旁采莲。
阿星不知是如何得知，修烉很喜欢红莲。
夜里阿星喜欢一个人在屋顶看星星。
“看星星呢？”修烉一跃而上，稳稳落在他身边坐下。
他点点头。
“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的眼睛，我记不清那人是谁了，也许是在梦里见过那双眼吧。”四年前在他追击魍邪以前的事，都记不大清了。
修烉也不说话了，陪他看了一会儿星空。
阿星困了，倚着修烉睡着了。这是四年来阿星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
一个月后惜贺来了凡间，毕竟是亲兄弟，他还是能感知到惜予。
寻了七日，他顺着感应来到无极阁。
“疯了吧？这不是去送死吗！”惜贺在阁前徘徊。
他突然感到像是惜予的元气，回身一看，却是个红衣男子。
惜贺极力压制自己身上的鬼气。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吗？”寒修烉正骑马而归，见一人在阁前踯躅，故而上前询问。
惜贺突然意识到，惜予的半颗鬼丹应该在这男子体内！
哼，怪不得又来凡间，两瓣丹靠得越近，惜予所受的苦越少，可是，他为何不取丹！惜贺想不明白。
“我来寻一人，裹首，黑衣。”惜贺不住的打量这人，怎么可能，鬼丹怎么会在他身上！
“月前阁内来了一人，正如公子所描述的。”
“哦那是舍弟惜予，精神一直不太好，之前离家后走丢了。”
“既如此，请随我来。”寒修烉领他入阁。
惜予在院中浇花，见到惜贺，不免一惊，手中铁壶落到地上。
“可害得我一顿好找，快随我回家吧。”惜贺走上去挽起他就走。
惜予挣脱他的手，“我不能走……”
寒修烉第一次听到惜予开口说话，语音冷漠。
“我知道，哼！我这就把那半颗丹取了，你马上随我回去！”说完，惜贺看向寒修烉，抽出腰间匕首刺去。
不妨一道银光闪来，惜予取出自己的匕首挡了下来。
寒修烉一脸茫然，正想开口，忽然感受到惜贺身上极强的鬼气。
惜贺此时懒得隐藏，推开不是自己对手的惜予，再次朝修烉刺去。
修烉持剑抵挡。
“住手！”陆修离把剑架于惜予脖上。
“哥，我同你回去！”惜予怕他伤了修烉。
“不行，没取到内丹，回去也无用！”惜贺的匕首化为长剑，剑锋抵在修烉胸口。
“什么内丹？”修烉仍是疑惑。
“我的傻弟弟把他自己的丹分成两瓣，其中一半就在你体内！”
四年前的花灯夜，寒修烉在街上与众师弟夜游玩乐。
“师兄，前面有杂耍！”陆修离拽着他往前去。
“慢点，仔细撞到……”话未说完，他果真撞到一人。
那人带着木质面具，一身黑衣，比他高些。
他扬起头，看到一双如星眼眸。
面具后面那人似是笑了一下，“没事吧？”
“呃……啊对不起，方才莽撞。”修烉道歉不及。
“无碍，此处人多，难免碰撞。”惜予拍了拍修烉的肩，“这个给你。”
修烉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那不过是惜予在岸边折的一朵红莲。
修烉想道声谢，惜予早走开了。
“真是个怪人。”陆修离看着莲花嘟囔到。
看过杂耍，修离又拉着他泛舟。
船头点一盏琉璃灯，河面映着天上的星辰，不由得感慨满船清梦压星河。
不知不觉船至河中央，水面突然形成旋涡，陆修离使劲划桨，就是驶不出怪圈。
忽的一只苍白的手扒上船沿，船摇摇晃晃，快要翻了。
修烉紧紧攥着红莲，极力在旋涡中站稳。
不远处驶来竹筏，上面立着一人。
那人轻轻一点，腾空飞起，落于船头。
修烉抬头一看，正是不久前撞到的那人。
惜予摘下面具，朝水面冷言到：“涂姬，你是不想在这河里待下去了么？”
话方说完，河面立即平静下来，那双苍白的手也松开船沿缩回了水里。
惜予回过头对修烉笑了一下，这一笑，就如星河璀璨，让人移不开目光。
“快回去吧，此处不安全。”
说罢，他化为一阵弱光消失了，空余数十只萤火虫。
陆修离有些害怕：“师兄，我们遇到鬼了！”
从那时候，修烉开始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害人，那个大哥哥……就是个好鬼。
后来抓捕魍邪，无意中被袭击，濒死之际，他再次看到那人。
“你生得好看，莫不是天神吧？”他不相信惜予是鬼，可倒下时亲眼看见魍向惜予跪拜求饶，而惜予全然不顾，走过魍的身边时，魍突然灰飞烟灭。
惜予蹲下抱起修烉，修烉忽的一笑：“鬼界也有长得好看的啊。”
他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撑不了多久了。
“那日，谢谢你的……红莲，我很喜……”
见修烉晕了过去，惜予吐出自己的丹，使了禁术，将内丹一分为二，从此便舍了自己的容貌和一半的修为。
陆修离与惜贺僵持着。
寒修烉却被惜贺一语唤起了四年前的记忆。
他的心突然痛起来，不似平时的绞痛，是因为惜予如今的模样……全是因自己而起。
修烉扔下自己手中的剑，双手握住惜贺的剑锋， “既是你的内丹，便还给你吧。”
言毕，双手用力，剑锋刺入胸膛。
惜予不过是想劝惜贺放下剑，未想过会导致如此局面，反手用匕首撇开陆修离的剑，冲了上去。
惜贺急忙收剑。
半颗内丹从修烉心内缓缓飞出，进入了惜予体内合二为一。内丹只能分开一次，一旦合上，再无分离的可能。
惜予脸上的黑丝消失不见，相貌如初。
他抱起修烉，“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了丹你……你……”
“早在四年前我……就应该死了，这是天意，你不必……难过。”修烉伸手抚摸惜予脸颊，“真好，你又像以前一样，我和你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副皮相不要也罢，我只要你好好的……”
修烉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我想去看看后园的红莲。”
“好，我这就带你去。”他抱着修烉奔向后园。
惜贺与修离跟了上去，却又不敢打扰。
将死之人罢了，惜贺想着，惜予已经恢复正常了，那就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待会儿再带他回去。
惜予将修烉轻轻放在船上，使了法力向湖中驶去。
莲叶田田，湖面泛着清香。
“可惜花都合上了……”
惜予搂着修烉，“你看。”
满湖花苞缓缓开放。
“真好。”修烉举起手准备折下一朵，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突然垂下。
惜予折了一朵放在修烉怀里，他就像睡着了一般，很平静，浸满鲜血的红衣，就像怀里沉睡的红莲。
其实，你才是我的丹，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惜贺在岸边等了许久，还不见这两人上岸，恰好陆修离拉来一艘船，正准备上船寻这两人，不防满湖红莲的莲蕊突然起了火，接着火光照亮了整个无极阁。
惜贺心道不好，却奈何不得。
众弟子取井水来，惜贺右手一挥阻拦，“不必了，这火是惜予自己放的业火，你们灭不了。”
惜贺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他没想到，惜予会弃了全部修为。
半个时辰后，火势逐渐小了。
莲花皆化为灰烬，唯独湖心两株没有遭殃。
陆修离仔细一看，方觉其中一朵颜色不对。
红莲的旁边，紧紧倚着一朵黑莲。
作者闲话：
快期末考了，人间不值得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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