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37 更新时间：08-03-18 21:54
我是一个人鱼，吃了我的肉可以长生不老。
我生长在一个小村子里，我不知道那里是怎么样的，只有一个小女孩——一个总来陪我说话的小女孩，是她告诉我这是一个小村子，很偏僻，很古老。
她说我应该是一位公主，因为我很美丽，而且，我从来都是被人供奉着的。不用走路，不用思考，甚至连碗也不用端，总有人把一根精美的银匙喂进我嘴里。一双双望着我的眼睛从满了贪婪的炽热，突然，我心中隐隐地明白了，我是不幸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连路也不会走。一双美丽纤白的腿无力地放在床上——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假的，那是我企图欺骗自己的幻觉。但那又怎么样呢？一整个房间，我看到的只有苍白可怕的光，和自己。
后来，一个女孩出世了，不久她便可以走到我窗前了，望着她幼稚可爱的笑脸，那是不同与别人的。她是美丽的花朵，洋溢着生命的气息。
我要把她作为自己的女儿。我哭着说，这是第一次，我明白了自己的爱。
她喜爱花，最喜欢那种小小的纯白的花。她总爱把那样的花别在头上，告诉我说她只敢在我面前这么做，爸爸不喜欢，说这么小不要这样。而我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笑了。床边放了许多小白花，我象抚摸孩子似的轻抚着它们。
当她有十多岁时就已经是很漂亮了，但是她告诉我，以后长大会更漂亮，然后呢`````这时她拉下了脸。我不明白，然后会如何？只有依次她说了，然后会变老，变丑，变得全身又黑又皱象村子里的老奶奶，再然后，又会死了。
老，为什么要老呢？我不大明白，她象那花，会越开越美丽吧，为什么要老呢？想着，我有开始抚着枕边的小花，却不想已经枯萎了。黑黄黑黄的，有一种可怕的糙手感，我不禁呆住了，
又过了些时日，屋旁热闹了起来，窗外，远远可见，村子里的大人全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簇拥着一个小房子，抬出了一个女人。然后走远了。这没什么特别的，我捂着脸这么告诉自己，却忘不了那群人手中污浊而可怕的鱼叉。那好象是一个噩梦，让我几乎要跌下去。
晚上我便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海蓝，只是清楚地感觉到了，那冰凉的，充满铁锈味的金属狠狠地贯穿了我的身体，红红热热的液体从我的胸口迅速地流开来。睁开眼，只看见有许多人，许多女人，许多可怕而又充满狂喜的女人疯狂地在我腿上撕咬着。象饥渴的野兽，因为血肉肆溅而狂野了起来。而那群人中，我看到了一朵小小的，乳白的花`````
怕，我好怕，为什么我会怕呢？生和死对我到底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虚无而漫长的等待，活着等待死亡，死后等待重生，同样只会让我陷入无尽的痛苦。这是，这是那朵小白花，顺着那朵花所看到的````````
我被吵醒了，面前的竟是她的脸，鲜明，可爱，却让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不，那是梦，只是梦才对！
听我说，听我说`````她底垂着头说着，昨天有一个人鱼被杀死了```听说，吃了人鱼的肉会长生不老，所以``````
人鱼？我轻问，心却漏掉了一拍。那````那关我什么事？
她抬起头却哭着笑了，我不会让你被吃掉的，我会当上村长，我会让你一直活下去，一直一直都活着好不好？
我，是会被吃掉的人鱼？
我颓然倒地了。我曾无数次地想像自己的人生，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卑贱，被贪婪的人们象猪羊一样圈养，然后最终会被宰割鱼肉的刀杀死。如果不是长生不老，那我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鱼肉？也许我本不应该明白这些，也许我本来能象猪羊一样无知地被圈养，无知地被杀害，那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但是她给了我生的活力，然后也为我带来了死的孤寂与绝望。。。
不久我窗边又来了一个人，他似乎不是村子里的人，他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我说，你要死了，可是我能救你。
我并没有希望被救。
是吗？他笑了，你知道吗？其实你不是人鱼，你只是一只海妖，海妖和人鱼非常相似，但是人鱼是不会这么轻易被抓住的。你知道吃了海妖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吗？也会变成海妖，只不过人变成的海妖是没有人形的，只是一个怪物。你应该知道，她会杀了你，如果你爱她你真的忍心害她吗？变成怪物也许比死还难受哦。
我不发一语，直到他自己走开，然后他再也没来过。而我的心却意外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她当上了村长，也如她所说的没有杀我，然后她当上别人的妻子，当上了孩子的母亲，也越发地衰老了。。。
她欢乐的脸上布满了愁苦，时常地对我说她是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可是自己已经不再美丽，不论做什么也无法挽回失去的心。她也不再把那小小的乳白的花带在头上，而是把玩在手里，眼里充满了不甘，然后会忽然望向我，狠狠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这样望着我？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我心爱的女儿！我没办法去面对这样的她，因为顺着那朵花看到的，正是她贪婪的脸啊！
我疯狂地把手伸向床底，想借着她为我采摘的花儿得到慰藉，可是手上穿来的却是恶心的枯槁。那些原本美丽的花儿早以变得枯黑可怕，蛆虫在上面扭曲地爬着。。。我惊叫着把它们抛开，哭了。
那夜，我一夜未眠。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来看过我，而我也已经明了，这人性中无法避免的欲望，是谁也逃不掉的。只是。。。如果只是，我真的不是人鱼的话，那么。。。我莫名其妙地紧张着，不，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
那个人又来了，还是那样笑着，我还以为你是爱她的，这样好吗？他笑着，笑得深不可测。我却还是没有回答，也许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就象我所预料的，一群人粗暴地闯了进来，好像是接触了禁锢的野兽，把自己罪恶贪婪的一面完全展现了出来。
他们把我抬出了小屋，前面的是几个巫女装扮的人，庄严的脸却无法掩饰眼中的兴奋。后面的人象是生怕被丢下一样，拼命地往前挤着，喊着。而这一切我都已经略过，眼中剩下的只有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妇人，她今天又把那朵小小的乳白的花插在了那已不再乌黑亮丽的发上。
我直直地望向她，她的目光却闪烁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女儿。我轻轻地说，却不知道自己是带着怎样的感情。
她猛然往向我，有些颤抖却没有动摇，于是她笑了，我也是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母亲啊，所以，母亲是不会让女儿伤心的，对吗？
啊，也许，是对的。。。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把我放入水中，我突然有了活力，长尾一摆便往深处游去。马上，一把刺枪贯穿了我，可是我已经忘记了疼痛，就这么看着血丝在水中蔓延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我是恨你的。。。你就这样丑陋地活着吧，永远地活着。。。我对着刺枪另一头的她象往常一样温柔地低语着，她却笑了，笑得象儿时一样天真。
我抬起手，想再一次抚摸她纯真的笑脸，而这时所有的人都涌了过来，狂喜地用手上的利器在我身上猛烈地刺着，象是要用尽所有的力量。
最终我把手伸向了天空，却什么也抓不到了。。。啊，长生不老啊，长生不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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