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691 更新时间:09-01-30 09:45
秦川一口气不断的直掠近己家那座万分熟悉、朱漆金钉的大门前,眼看门上的家人立时全都对己注目相望,眼神又全都是那么的怪异至极——他不由得身形一滞,浑身忽觉一股说不出的烧灼焦虑!虽然周心急切,却又分明极度怕着什么似的,缓缓一步步迈向那血一样红的大门,朝外一凝望——就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冰冻凝固,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外面已整个是一个白色的世界,地上铺满了散落的纸钱,空中还有无数张在飞舞着、飘旋着,宛若一只只折断了双翼的冥蝶,虽不断飞旋挣扎,却终究还是要向下,凄然无奈地落坠尘埃。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似真似幻,如实如梦。
秦川周身一冷,忽恍象是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个极其寒冷的冬天,天地也如今时一样,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象撕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的飞落,一个小脸冻得红通通、却笑得那样美好可爱的男孩子站在雪地上,对着自己无比亲切动听地唤道:“爹!”
突然之间,那个清脆的声音似从广阔空蒙地苍穹间不住传洒下来,一遍又一遍回响:“爹!爹……”
秦川不由睁大双眼,虚晃着脚步下了门外台墀,茫然寻望着无边天幕——不,不对,天空是那么的青白,但却并没有下雪,可又哪来这么多白色的雪片?
他定了定神,终于幻觉全消,这才顾看清面前站着的许多素衣白事雇者:吹打的乐手,抛洒纸钱、高举灵幡的礼夫,一张张皆是陌生的面孔;而还不及再反应什么,正前方又响起一声:“爹!”
这次他听得很清,是真的,再注目一看相唤的人——原来是个少年,浓眉痛拧、虎目悲凝,满面风尘、一脸怆痛,不正是自己的五儿子志鹏吗!
秦川余光明见却偏避不正视他双手郑重环捧之物,双目只是紧紧盯视着他那张脸!
志鹏再不敢直对他那满含凝重询问的惧人目光,慌促垂头,惨唤一声:“爹!我、我对不起你!”已是拼尽全身勇气力量叫出这一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饶是个素重自坚的男儿,又经一路思备,可一旦真到此相见之时,还是瞬息间便心智全溃,热泪哗哗狂迸涌流!
秦川威躯一晃,一刹那就象已苍老至垂暮之年般,缓缓怔怔转视向志鹏右旁,观向那个浑身缟素、满面悲戚的年青女子;又见她左手里拉着一个尚幼的男童,那孩子披麻带孝,一张稚嫩脸孔上显着已经久泣而疲弱不堪之态,这时似连哭得力气也没有了,只时不时地抽噎一下。
秦川又用心一视那女子,果然生得美貌非凡,虽是面肿目赤,又哪掩得住那天生丽色?且悲戚之下又都别有一种动人的凄美韵致。她端持在身前的右手中紧捧着一块黑漆漆的灵牌,上面无比清楚地竖书着一行无比刺眼金字:“亡夫秦剑洲之灵位”
秦川再也无法逃避,矍目大睁直瞪着那一行金字,瞬时宛若从天迫顶直炸下一道巨震霹雳!虽然他内心深处其实早有感测,可都远不如此刻来得这般真切痛彻!那区区八个字却笔笔划划皆如一枚枚尖利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扎得他万孔血涌、无一好处!他踉跄奔上一步,一手虚晃伸出,就象急欲抓寻什么一般,失声惨唤道:“洲儿,洲儿,你在哪里?”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庆寿悲惨惨众亲哭灵17
志鹏这一路上虽已反复不知多少次虑测过父亲一旦知此惨变的悲痛伤情,却也未想到他这在己记忆、心目中一向坚钢威毅的英雄豪首,竟会失控至此已似迷神恍惚、意识不清之境!不由得泪目矍睁,仓皇失措的举手就将本一直郑重紧捧的那只骨灰坛直端至他面前!
秦川顿然沉静凝形,双目直勾勾瞪视着那只精致华贵的骨灰坛,忽然直直一指道:“鹏儿,你就把你哥哥安置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坛子里了么?好,看得出,这只骨灰坛优等考究,倒也不算致辱没委屈了你大哥!好,好,鹏儿,你也算尽了心啦!”
唬得志鹏一跤便跪倒在他脚下,失声惨呼道:“不!不爹!您不要吓我呵!是孩儿没用!您老人家千万要自坚保重、节哀顺便!否则孩儿真是……真是百死莫赎啊!”
他当日在长安已是悲痛得无半点心力再行任事,但不得不自重起唯有自己须得速担责任,权宜先妥办剑洲后事;其后也不知究竟是怎样才可做到自制强忍至极伤情,拼力行措将剑洲尸身就地焚化,精选陈器,一路不离手的捧返京地。他从始刻骨铭记剑洲死前嘱托自己送其回家的至切遗愿,今日一入京城,便在最近第一家丧店雇办了一级白事礼仪班夫,本意是一心要以这短时能行到的最隆重仪式郑送剑洲归家,却全忘了今日竟正恰是父亲寿辰,也全没顾想到应寻一缓和谨妥些的方式让家人知此噩耗。
秦川俯首一望足下志鹏,“哈哈”一笑,饶他是一代武林盟主豪侠,经历风波事故无数,两行老泪也顷刻间便迸涌了出来!只觉下身虚溃,不由自主向后一退,竟几乎软倒般!忽感双臂一紧、顿得支持。转顾一看,原来却是已被心鸿和凌霄分在两旁扶住,他二人都是赤目泪泫,齐心叫道:“爹!您老人家要保重啊!”
秦川见到活生生就在眼前的这两个皆已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下意识便稍感得一慰,这才自觉出脸上竟湿乎乎的,忙伸手一抹,正能凛神有所顾起在此当众之时应自制持坚,却听身后突又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转头一望,一个娇小的身躯已从府内狂奔而出,疯了般左右乱推开前立有阻的人众!一头直扑倒在志鹏身前,紧接着便对着他手捧的那只骨灰坛不住声的惨厉大叫:“大哥!大哥!大哥!”
秦川一看正是与剑洲为至亲兄妹的小女儿月明,心中登又疾腾起一股无比酸痛!实难忍制,泪水顷刻又模糊了视线!
心鸿和凌霄同志鹏先前一样,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此等一雄竟会悲恸失控如此,又惊又悲!正有秦忠送上一把靠椅,二人便急忙强扶秦川向椅中坐下。
这时节本同月明一起在花园中玩耍、又得知噩讯奔出却一路追她不上的健强也赶至,扑俯在志鹏前哭嚎起来!
志鹏因身承剑洲诸般后事,连日一路不得不强坚自制、苦捱至此,一来已落众共伤情感染,二来已可算是重任得卸,是以万难再忍,俯脸深垂痛泪滚滚,如雨倾泻!双手却无半分疏忘,紧紧环捧着骨灰坛!可不想月明忽的将那坛子砸得咚咚作响,尖声厉叫:“大哥!你出来呀!你快出来呀!”
志鹏心头一下惊悸!登然抬头矍望向她!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庆寿悲惨惨众亲哭灵18
是时虽是青天白日,可周围众人听到月明那凄厉之极、失魂乱言的叫声,心底也都不禁泛起一丝骇然寒意!
心鸿眼看月明几如疯癫,生怕她砸碎或打翻了坛子洒落剑洲骨灰,忍不住跃上抓住她手臂喝阻道:“你干什么呵九妹?快停下!大哥他人已经不在了,你让他魂安一点好不好!”
志鹏这也顾省起,忙紧抱坛子跪步向后退避了一下。
那抱着灵牌的女子自是江雪晴,她当日身遭惨变神智能有所省持后,便从红楼接出梅孝,同携了些原也备好与剑洲远走的所须衣物,决意和志鹏一起送灵回南;志鹏想她母子虽还未及和本家正礼连关,却早实同大哥妻儿,为丈夫、父亲行丧乃合情合理之事,自也无甚异意,便携她母子一路回返。
雪晴以往同剑洲一起时时不时便听剑洲讲起月明这个最小最亲的妹妹,这时亲眼见到她,且是这样一副痛致迷心失神的情形,对她甚感亲近、尤易受染的令自己本就饱经伤磨的一颗心更如被揉碎了般,双腿一软也跪倒在地,深感同悲的放声恸哭起来!
梅孝吓得“哇”的一声也随母亲跪倒,大哭不止!一时间却也没谁能顾起他这小孩儿家可怜须慰。
月明本被心鸿喝扯得激痛疯迷的心神有所震省,无力向后一倒坐,听到雪晴恸声,却忽又如受激般疯狂一把便搡开了心鸿!
心鸿猝然不防她竟能有这么大的力,竟几乎一个趔趄跌了一步,一时只觉当众失脸,本性使然便有些羞忿,正欲发作再制她,关重月明的凌霄已撇开父亲赶上一拉他道:“四哥,这个时候你先不要强迫管她。”
心鸿还未及考虑,却见月明已又异样安静下来,直直跪望着志鹏手里的骨灰坛,宛若魂游天外般目光空迷,脸上全无一丝血色,苍白地可怕。心鸿自己也体省到她是因剧烈无比的痛伤才致先前失控之情,不过一时的气性全消,再无争动之意。
凌霄关视月明一时无激烈行为,便自己于她身旁跪倒在剑洲骨灰坛前,恭敬悲唤道:“大哥。”随后便再难忍克,泪珠疾堕,惨然痛哽道:“你……你就这样……回来了……”
心鸿登然心头一下扯痛!这才也顾起跪倒,对剑洲之灵恭礼悼念。
这时节后面一直不敢轻易有行相扰的秦家众多下仆顿时黑压压全片跪倒,千万悲声痛放震天道:“大少爷!”
后来的香蓉、无垢等人也皆上前跪于几个兄弟身后,迎悼剑洲亡灵。
秋风萧瑟中,一众外宾相示有序的退立在府门一边,莫不惊震惶测、痛怀叹息。
月明其实根本无法接受乍然降至的这个残酷事实,刚才心神本自又一片恍惚,这时渐听见家众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哭,方才不得不有些明白过来这无比可怕的一切竟都是真的,两行泪水不觉顺着苍白的面颊直淌下来,但又无论如何怎能就甘愿相信?凄迷转顾着近在身旁的心鸿、凌霄等人,摇头哑嗓道:“不,不,我大哥不会死,我大哥好好的怎么会死?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乱说?”
凌霄强一控泪,好生担忧道:“九妹,你一定得自己坚强……”
可月明愿听到的压根不是这个,一下投视向与己年龄最能亲耍在一起的健强,一把握住他双肩奋力一抬,宛若捞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般满含期赖重色道:“健强,你说,你说我大哥本是去行成婚大喜的他又怎么会死?他只是要远走不再回家了对不对?”
本早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健强虽一直对她关亲甚重,可性格年龄使然,这会自己尚顾不了自己呢,又哪能对她有所慰解?更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道:“九姐……难道我就不希望大哥没死吗?可是……可是这种事还有弄虚作假的么?”再说不上什么,又溃然俯头大哭!
月明浑身一震!双手无力从他肩上滑落,复转对向剑洲骨灰坛,嘴角渐渐痉挛般抽动,先是有一声没一声的抽噎了几下,随后就放声痛哭!伸手抱住志鹏端持的灵坛,俯脸贴上,不住抚磨,口中凄言道:“大哥,大哥,你死了,你真的死了……你再也不管明明了,明明再也见不到你了……”
本一直避脸自沉、无声飞泪的志鹏一阵颤抖,势难再掩的“嗯”的一声哽泣出音。
周旁众人也都是一阵痛恻!本一直和那些年幼些的小厮被挡在大人后的杨乞这时万难再忍,放着胆向前挤了挤,抬目关视向月明,见她一副哀恸欲绝的模样,一颗心更是大为揪痛!真欲立刻上前好生安慰她一番,却又实不敢再冒动。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庆寿悲惨惨众亲哭灵19
秦川已渐忘流泪,颓坐椅中空洞前望,一时间心中万念俱灰,忽然哀放自语道:“洲儿,你就这样离爹永去了?爹枉为人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全不住,还整天做的这什么武林盟主?讲的这什么正道大义?真是一世虚名、自欺欺人哪!”
后立群雄相顾变色,想他这一代英雄世家的豪杰,平生曾勇承多少残酷事磨?先不提其他,单说昔日雪峰山一役,秦家伤亡惨重,也未听他有此意志消沉、坚性全丧之语,不由得皆是一阵惊惶难宁,心头连痛加忧,宛苦覆上层层铅云般黑压沉重!
其中岳向天与秦川交情甚深,又因自身唯一的儿子早年不幸被邪教恶徒所害,自忖此境下对他最具动服劝解力,便当下步前到他身边道:“川弟,人生多坎多难,旦夕祸福难定,大家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看老哥我,不是也挺过来了吗?而你更是咱这江南六省的武林盟主,比老哥我不知要身担重要多少倍的正道大任,不能一朝遭创便如此自堕消沉呵!”
秦川方心神一回凛,范鸣雁也已步上满含苍凉的一笑道:“不错,阿川,俗语说得好,‘儿孙本是讨债郎’,来之何喜、去之何悲呵?”虽这样说,一双眼纹深皱的老目却已泛红。
他当年乃颇有义风的一代侠士,因正居湖南,雪峰山一役以其品风自是责无旁贷,义无反顾的携举家二子尽数赴战,结果两个儿子皆死在山上。他和岳向天也都是因此丧子之痛,心境大变、意志凉沉,才退出江湖、远离纷争。
秦川对这些情况自是非常清楚,这时眼看他二人皆是已近暮年,想当初中年丧子何等悲苦?岳大哥尚有妻子女儿相陪,生性又原豁达开朗些,还自犹可;范大哥却是早年就已丧妻,辛辛苦苦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却又皆义亡于雪峰山,他性格内沉,从那起便是备受孤苦,无法自解,封闭深居,凄度余光。而自己尚有四儿,亲子犹存,却反倒劳他们来安慰,内心登觉一阵愧疚,声色一振道:“两位大哥,多承关慰。请你们放心,我一定谨重提携、不忘振作。”
后面的岳夫人一直关顾着这边,听到丈夫提起早亡爱子,不由得心中便觉一阵酸痛,滴下泪来。
红梅忙在旁一边举袖相拭,一边好言劝慰。
绿萼则忍不住轻声步近到凌霄旁,蹲身亲拭了拭他脸,满目疼惜道:“霄哥哥,你也别太难过啦,留神哭伤了身子。”
凌霄在此境下不愿她如此,忙拉下她手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绿萼在他面前虽一贯娇纵,却非一味混不识大体之人,这个时候对他唯存一腔体贴软顺之情,忙柔应道:“霄哥哥,那我不烦你了,你自己想开些,你不知你哭得这样伤心,我心里也好难受。”
凌霄心头一感,向她点了点头,轻推了下她示意。绿萼便当即站起乖乖回到母亲那里。
月明时而恸哭冲天,时而又沉声噎泣,只是无论如何,那眼泪皆是竟不知从何处而来,便如绝堤洪水般汹涌不绝,滚滚洒落在那骨灰坛上,顺着光滑的坛身直往下流!
她神智时清时恍,一会儿深明大哥是真的已经死了,终己一生再也无从相见,心中就顿如天塌地陷,直痛到骨髓深处!一会儿又觉似身处梦境,并没在现实中,浑身麻酥酥的也没什么感受了……一颗心空无着落,俯脸紧贴在那冰冷却实在的骨灰坛上似才能稍得依附,就象在贴着剑洲一样,但转念又想到数日前还生龙活虎、英气勃勃的大哥一刹那竟就已化成一捧灰粉收在这么个小小的坛子里,登又一阵剧痛裂心!又是泪如雨浇,直哭得天昏地暗,身心交瘁,双目虚疲一阖,浑身绵软!
家仆中的四可实在看不下去了,不顾一切的几下跪步冲出人群,近向她哭道:“小姐!小姐!大少爷他已经去了,活不转了!你就节哀顺便、多保重保重自个吧!我先送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不防却见月明顿然双目一睁,两道厉光如明电般直朝自己射来!不由吓了一跳,又见她寒齿晃动,语态实是可怖道:“你说什么?”
四可眼看她神气狠戾,与以往真叛若两人!更是吓得一捂嘴,再也不敢轻易说话。
月明霍然站起,直直逼问向她道:“谁说我大哥活不转啦!谁说我大哥已经死啦!”
四可听着她那虽已嘶哑却又尖利得刺耳悸心的异常叫声!大骇失措道:“小姐,你……你不要这样……”未及说完,却见她忽的双目一翻,竟向后直倒下去!
凌霄大叫一声:“妹妹!”一下跃起将她一把扶入怀中!
月明冰冷的脸庞紧靠在他那温暖坚实的胸膛上,一时间恍若重回剑洲怀抱!凌霄俯眼见她面色惨白、泪水如洗,无限依赖的闭目紧倚着自己,口中痴喃唤道:“大哥,大哥……”心中痛极,抱起她便往府内她闺房快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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