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72 更新时间:19-09-14 08:02
35、大雪
一九九五年是xx厂的一个分界线,这一年,这个在石城人人趋之若鹜的明星企业第一次产生了亏损。
唐厂长已经调走,新来的厂长虽然懂市场,可面临着企业产品落后,生产效率低下,人员机构冗杂,销售严重萎缩等各方面的问题,一时也是无法扭转。
厂子开始设立市场调研小组,产品研发部,同时精简干部,动员大龄职工买断,内退,裁撤临时工......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厂子动了起来,却也难免人心惶惶。
林兰已经进厂第六个年头了,原本厂里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临时工干满五年的,只要表现好,就可以转成正式职工。
为了这个转正指标,林兰一直兢兢业业,即使自己生病再难受,和余建国打架打得除非起不了床,都不舍得请一天假,这是为了奖金,更是为了良好的记录。
而到了去年真的满了五年,厂子却因为效益不好转正的事全部停办。现在又出现了辞退临时工的说法,林兰一时间都有点惊弓之鸟了,只有一听到什么消息就急得不得了。
而这种时候余建国不但帮不上什么忙,看到她这种忐忑的样子还更加烦燥,两个人吵架的频率都更高了。
即使不吵不闹,也是一个喝闷酒,一个在另一个屋不吭声,家里安静到诡异,仿佛随时能爆-炸。
1996年1月20日是个星期六,按农历算是腊月初一,也是余勇的农历生日。
余勇是1986年1月10日出生的。但余家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习惯,慕家也只过阳历生日。这几年慕辰虽然也给小孩过过生日,但都是过的阳历生日,慕辰说农历的不好记容易错过去,而余勇单纯过生日就让他很开心了,更不在乎是老历还是阳历。
其实过生日就是慕辰给小孩做顿好吃的,送个小礼物什么的哄小孩子高兴。
秉承了慕家的生日传统,慕辰起初还会让余勇请和自己玩得来的小伙伴一起庆祝,当然为了不让孩子的亲爹妈难堪,没有邀请过余建国夫妇,而让慕辰无奈的是这几年来余勇一个人也不曾请来。
问他难道没有想邀请的同学?余勇居然说不想别人知道辰哥,怕辰哥被人抢走,这让慕辰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觉得暖心。
20号这天下了石城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大雪。
石城虽然地处西北,冬天最冷的时候偶尔也会达到零下二十度,但总体来说并不算特别冷,至少一进屋就暖和了,不像南方,室内远比室外潮湿阴冷。
这天林兰休息,余建国是下午班。原本还好好的,但吃午饭时林兰又絮叨起她没赶上好时候,还没来得及转正就要面临被辞退的境况时,余建国只觉得一阵心烦。
其实在一开始有风声时,他就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被拜托的人也说会尽量帮忙,说林兰一直表现很好不一定就会被辞退。
这些情况他都一再地给林兰讲过了,也说过就算真被辞了,也可以到外面找点什么干的。反正他们房子也分上了,厂子现在效益越来越差,临时工的工资又不高......
他甚至都打算好了,到时去问问慕文厂子要不要人,这几年两家一直处得不错,而慕文的厂子也一直在发展。
这点他也和林兰也说过,但林兰坚持认为xx厂是大国企,慕文的小厂子比不了:xx厂就是倒了,工人也有国家管,慕文的厂子要是倒了她能找谁说理去?
左右都不行,怎么都不行。林兰就这么一天天不停地念叨着,余建国不多的耐心早被耗光。
下着大雪的天气非常昏暗,余建国并不是多么感性的人,一般不会因为天气不好影响心情。
可看到餐桌上仅有的一盆简陋的汤面条,邋邋遢遢的屋子和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的妻子,他还是忍不住烦燥摔了碗,开始厉声呵斥林兰休息都不知道打扫下卫生、做顿好饭、只会没完没了地唠叨......
而心中惶恐的林兰,不但没得到丝毫安慰,反而面对这样冷漠的指责,更是委屈到极点。她立刻讽刺都是余建国没本事才会让她这么担心,如果余建国真能找人帮上忙她去年就转正了.......
余勇在余建国摔碗的时候就离开了餐桌,站到一边,看到父母开始吵架就悄悄地出了门去了慕家。
几年前他就有了慕家的钥匙,其实平时他就在慕家住的多,尤其是周末。他们小学上五天半的课,慕辰已经是高中生了,要上足六天。周六他一般都会住在慕家。
工厂里还实行的大小礼拜的休息制度,也就是一周上六天班,次周上五天班。但余建国上倒班没什么周末,轮哪天休就哪天休,林兰有周末,可她也并没有“周末了在家做顿好吃的,把家里好好打扫下”的意识,都是很平常的过去了。
反倒是慕辰,因为一周只休一天,他都会在这一天做点大菜,酱个牛肉,卤个肘子什么的,让余勇有了期待。
慕辰说过这周他要去看慕爷爷,周六慕文会直接从学校接他回村子里。
本来是因为慕家没有人余勇才住回了自己家,现在又碰到父母的争执。只是现在,对这些例行吵闹他早已习惯,也学会了看情形不对及时溜走,最重要的是他有了避风港,所以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害怕了。
当然,他更不关心。
他并不知道父母究竟吵到什么程度。只是后来听说,当天下午因为厂子突然停电,不到6点就下班了,而余建国并没有回家,一直在一个小炒店里喝酒,直到晚上九点多店里打烊了才出的门。
这一出去就再没有回来。
这是家他常去的店,据店主说大雪天还不放心他一人回家,没让他骑自行车,而是陪他走到了小区门口才分开的。
但第二天环卫工人发现余建国的时候,他仰躺在马路边一个白天扫起的大雪堆上,夜里起的风又在他身上蒙上了一层薄雪。
这个位置距离小区正门一百多米,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状态下,没有回家而是又向外走了出去。
慕辰是上午十点多接到了刘小刚的电话,几个要好的同学都知道他家医院的电话。
慕文听说后也吓了一大跳,急忙开车回了家属区。先到了余家,家里并没有人,又开车到了殡仪馆。
工会已经租了一间小礼堂,但并没有看到遗体,只看到林兰几乎哭得断了气。几个大姐在劝着什么,而余勇正木呆呆地站在一边,身上披了件不知谁给的大衣。
慕辰的心一下子抽痛起来,他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余勇。
余建国是北方大汉,林兰也有一米六,余勇不过十岁,身高已近一米五了,慕辰把小孩紧紧按在怀里,有些语无伦次,“别怕别怕,哥哥在,别怕,宝宝别怕......”
跟在后面的慕文一下子想起第一次见到余勇的样子,也是林兰在哭,一群人在劝,小小的孩子穿着还有血渍的单衣,头上顶着纱布呆呆地站在一边,不觉心中一叹。
好在这次慕辰在,慕文看到慕辰已经把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拉开把余勇裹了进去,就走到一边找熟人问情况。
余建国酒醉冻死已经被传疯了。小地方消息传得特别快,更别提被吓破胆的环卫工人发出了多么凄厉的大叫。
辞退临时工的说法早已传得非常具体,两口子的吵架又从不避人。加上小炒店也是几年的老店,一早被派出所叫去问了一通情况的店主也受到了极大惊吓,正祥林嫂似的不断地跟身边的人述说着:
余建国是如何喝了一晚的闷酒,他如何劝不住,余建国说他自己就能回去,可他不放心,是真的已经把人送到了小区大门口,他不知道余家在哪幢楼,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把人送到楼门口......
所以事情的经过很快被拼凑出来。
礼堂不大,慕辰已经听见好几个人在说余建国样子太惨了,身体冻硬了,根本放不平,是侧着身体被抬上担架的,一条腿还翘着按不下来......
想到余勇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慕辰心都疼得拧了起来。
他对大人们只顾感叹丝毫不避孩子的行为很反感,可也无力阻止。又没看到慕文,只好裹着小孩慢慢挪到了最远的角落,恨不得把他的耳朵捂住让他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道余勇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身上只穿了件毛衣,没有外套,脚上是一双棉拖鞋,连袜子都没穿。看看是自己家的那双,应该当时在他家里,慕辰不觉懊恼,为什么恰恰昨晚他没有回来,小孩一个人又是怎么面对这些。
他什么话都不敢问,只把小孩完全地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双臂搂紧。
良久,他感到胸口的毛衣濡湿了,湿迹越来越大,心口一片冰凉。
余勇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双臂也环紧了他的腰,小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慕辰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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