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23 更新时间:21-12-17 02:42
第四十章。
我跟着他一块从七拐八绕的山洞走出来,踏上了不知道要给谁下毒手的路上。他还是一身黑衣,与夜晚融为一体。
见我乖乖跟在后头,他觉得奇妙,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我,问:“也没拿绳子绑着你。你怎么不跑?”
我讪笑着回答:“我还能去哪?”
他扭头看看我,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赶路。
“那公子你准备去收谁的魂魄?”我问的很轻松,像是在问他今晚去谁家偷菜。
他似乎很少跟人讨论这个问题,他顿了顿:
“碰碰运气。”
我心想:?碰运气?你这修为居然要碰运气?
一时又陷入寂静,我们往西南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看见了一条大路,想应该是一条官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揣测道:
“公子,我们是出来劫镖的吧?”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往路边草多的地方一蹲,顿时消失在官道两旁的草丛中。
见我愣在原地,他招了招手:“蹲下。”
没想到这个追了洞禅机弟子们一整晚的男人,居然也同样有耐心守着根本就没什么走的大道。
这一天,没有一个不幸遭殃的路人。
直到天蒙蒙亮时,他便起身准备打道回府了。
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鳄鱼的慈悲心?
我们一路回去,身上衣物被朝露打湿。
当我又被很多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送回到羁押了我们几人的洞穴时,也依旧没有明白这个黑衣人的行事作风。
“眉姑娘你没事吧?”明龄明昌都迎了过来关切的慰问我,问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我就只是被抓出去蹲了半天草丛。
“我没事,”说完张望了一圈,发现角落的笑长空还躺着,“笑长空还没醒?”
“嗯,他伤的最重,若是药断了,怕是会落下些病根。按现在的状态看,半个月醒不过来也是极有可能的。不过……”明昌做为整个队伍里唯一懂点医术人,说的话在我这心中的分量依然是很足的,他一个不过让我揪心了起来。
“不过什么?”我关切的问。
“不过……那些草药少了几味可以治疗伤筋断骨的,若是能有透骨草或者骨碎补……”
这……
明昌见我面露难色,也就知道了我在那黑衣人面前也是说不上话的人物,他只是哦皱眉摇头,叹了口气。
所以我也没办法整草药出来。
就这么对他放任不管吗?
我走到笑长空旁边,他满头大汗,头发都汗湿了,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他紧锁着眉头且愁容满面,眼珠子一直在眼皮下乱动,看起来像是在做梦,还不是什么好梦。
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想起在赵国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正茫然一人走在潮气朦胧的大雨中,那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灯火,是他整个人身上唯一的暖色。
那眸子好看极了,似晨辉般的颜色。
睡梦中的笑长空呢喃了一声,动了一下身子,却还是没醒来。额前的一缕碎发却落在了紧闭的眼皮上,眉头更皱了。
我伸手去撩开他那缕碎发,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我像是摸到了刚煮沸的药罐。
“……这,他发烧了啊?”我急忙的转头问一边的明昌,明昌点点头肯定道:
“方才叫明玉去弄点冰来放额头上,他应该还在外边徒手接。”
“不会吧……”我不肯相信,洞禅机的人,怎么可能都如此的不可捉摸,明玉看起来整个人算是几人中的颜值巅峰,人长得也机灵,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当我抱着眼见为实的里面走到了洞穴最里头的那个平台时,眼看着明玉明山二人齐齐站着伸手接雪。
这一刻,我懵了。
明龄跟着我一起走出来,见怪不怪。见我惊讶的待在原地不忍打扰这两个雪人接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眉姑娘不必担心,他们没问题的。只是我们师兄弟几人没有五行主水的,所以要冰只能靠接。”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深深的折服在他们这种原生态的接雪法。
于是我把袖口的布条撕了下来,等他们把雪接多一些,再把布条埋进去,等雪水融化将布条浸湿。
我又产生了疑惑:“不是,这地上积雪这么多你们为什么非得徒手接?”
明玉闻言十分震惊,就像从一个女子口中不应该说出这种话一样:“你不觉得地上积雪脏吗?”
“……”
我无言以对。
洞禅机,都如此出尘脱俗吗?
入夜了,我们都围坐在一起。
明昌坐的远着,挨着洞口的她的小师妹坐着。
我把方才明龄用洞穴外平台上唯一的那棵枯树木材,所雕出来的盆,放在了外面接雪,又壮士断腕的从完好的袖子上撕了布条,以作替换。
明龄又是削又是砍,忙活了一整天,抱剑在一旁打盹。
明山正在将早晨那些一模一样的人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拾着。
明玉正在我边上,一边摸摸笑长空的手臂,一边说:“嚯。不亏是笑道长,紧实!就是可惜断了。”
他用我难以理解的方式查看这笑长空的伤口,一边让我用清水给长空清理擦拭。
只是越处理越震惊。
他身上经年累月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他在阆风岑上受人敬仰的日子过得似乎也不大好。
听说他是我师弟?怎么混得这么差?
可我转念一想,就他这二五愣登逮谁咬谁的脾气,混得好才是奇迹。
只是没想到同门之间居然需要打斗得如此惨烈,搞得我都不想去阆风岑参观了。
我一夜无眠。
笑长空因伤口痛的在昏迷中辗转,我一直守着他。
直到白日微明笑长空才渐渐不折腾了,呼吸变得绵长,我才打起了盹。
可好景不长,昨日那些一模一样的人又来寻我。
我老马识途一样被带到了那个黑衣男人的面前,这些散落的四肢躯干我也已经麻木了,没感到恐惧。
只是黑衣人没发话,在专心的雕刻一颗头颅,他屏住呼吸凝神静气。
我甚至能看见他身上澄澈的灵气游着汇聚在他手上,他一刀刀都极为小心。
我不好打搅他,便打量起了送我来的这些人。
她们脸上身上所有没有衣物的地方所露出来肌肤,都是被人雕刻打磨过。
仔细看着也能发现,不算都是一个样子,她们模样只是大体上相似,都微微笑着,只是有的粗糙些,有的精致一些。
我看着这些人细腻精致,看起来像是有着吹弹可破的脸颊,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做的,伸手要戳一戳,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止制止了:“住手!别碰她!”
这一声怒喝在寂静无声的地方格外清楚,把我吓得一个激灵。
我愣愣的收回手,黑衣人急忙放下手中的头,把我挤到了边边上,他检查着每一个人形,确认了没有损伤,这才恶狠狠的看向我:
“没事别碰她!”
虽然他修为在上,但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必须要问他:
“你不还使唤她给我们送东西?”
他愣了一下,有些被我问住了,看了看它们而后才低落的回答:“她们不是她。”
“搞什么她她她她的?既然她们不是她,那她人呢?”
我没由来的有着底气,说实话还是看他对这个女子似乎十分上心,所以我才敢这样给自己挖个大坑放肆弹簧横跳。
那黑衣男子脸色阴沉了好一阵子,他看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他目光留连在这些一模一样的人身上,直到月光透过他头顶的洞洒落下来,这些人形在被月光照射到的一刹那突然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
吓得我猛地跳到一边,发现这些人倒不是在笑,而是以诡异的姿势反向扭动着肢体,他们的关节处透出了幽幽绿光,发出了咯咯咯像是骨头摩擦的响动声。
他们痛苦的挣扎着,用手指扣着喉咙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痛苦的嘶吼着,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却没有任何声音。
此时崖壁上挂着的白蜡烛上绿色的火焰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要熄灭了一般。
这里的温度骤然降低,我总觉得后背发凉,耳边有人在吹气。
那黑衣人并没有施法做任何事,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痛苦的扭曲着舞动着,最后支离破碎在他面前。
在一切归于寂静之后,我听见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说:“她从来不会这样。”
我还在想,他说的这个人从来不会这样,是指什么,是从来不会这样狰狞,还是指从来不会碎开。
他却又无奈的开口说,像是说自己家孩子很顽皮一样:
“因为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黑衣人很是坦然面对一地的碎块,麻木的拼了起来。
“唐姯。”
他突然说了一个名字。
我只觉得他这个人好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一直偷偷叫他黑衣人,他倒是先把这个傀儡原主的名字告诉了我。
“她死后,连个魂渣渣都没留下。”
他这么说着,却还是笑着的。
有种对唐姯无可奈何的纵容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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