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039 更新时间:08-06-05 09:18
濮存坐在床边,看着还在昏睡的人细细打量了起来。
除了憔悴了,瘦了,这个人很明显的还有着其他的变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真的变了,就连还在睡梦中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以前那种在任何人面前都毫无防备的展露的天真的盈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一种连梦也不会有了的安定平和——濮存只凭现在的观察就可以肯定床上的这个人一定是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不是睡得安稳的那种,而是没有了向往。
忽然就想起,以前有个人被天衣无缝的保护着,过着象牙塔中的安逸生活,活得单纯而愚蠢。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总是在他耳边叨念着希望这样希望那样,让他不甚其烦。
搞不懂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一个人哪会有那么多的梦想啊?这么多怎么可能实现嘛?
可那人却说:“能不能实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过这样的梦,而且梦中都有存存陪着我……好幸福啊!”
死死盯着那干净纯粹的笑脸,还有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当时觉得这人果然是个笨蛋——一个只适合活在梦中的笨蛋。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再做梦了!是不是说明他会聪敏一点了呢?
那个梦中有他陪伴就会觉得很幸福的笨蛋是完全属于他的,那现在这个不再做梦的人呢?
——他又是属于谁的?
那个太监的话让他思绪更迭,就这么呆呆的在云的床头呆坐了大半天,打量了大半天,思考了大半天,最后让自己的思绪更加茫然。
御医号完脉没有放回被子里的左手上分明系着一小节红绳,绳子的颜色褪了些,染在了手指上,这让濮存可以肯定它已经系在这手上有一段时间了。
这说明那个太监并没有说谎——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他曾经在陵寰的手上也看见过这个东西,也是同样系在左手小指上,而那人还恶心兮兮的说过什么这是关于良缘天定,相约向月老祈愿的仪式。
所谓的良缘天定不就是关于两个人的么?那云现在手上系着和陵寰一样的红绳是不是就像那他见所说的他现在的病就是因为对陵寰思念过度造成的?
虽然事实表明很有可能这就是原因,但是很显然的,濮存并不能忍受那样的说辞,他如鲠在喉。
这和喜欢不喜欢,重视不重视没有关系,他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窥视,未经自己允许被别人抢走所产生的不悦。
这人以前从里到外,从内心到身体都是属于他的,可是现在这个原本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却被贴上了别人的标志,这让他身为人上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更何况这个标志还是他的死对头的!
对于床上这个人……刚才或许还有一丝怜惜,但是在那太监的一席话后就已经全被愠怒所代替了。
他现在是在等他醒来,然后他要问问他这红绳是什么意思?他系上这红绳又代表了什么意思?他要他亲口告诉他!
到了这个时候濮存还是认为云对他而言并不重要,然而就像许多当权者的通病一样——从来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不要他的,就算是他不要的也不能在没有他的允许下变成别人的!
云是属于他的,而云犯了他的忌讳。
云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濮存。
虽然已经看开很多,也对陵寰许下了来生,但是眼前的必定是他爱了很久的人,还是难以控制的有一丝喜悦流过心田。
“你怎么来了?”
濮存已经有数月未曾踏足这清冷的离宫了,云自然是知道这代表的意思所以才会感到心灰意冷,明明想着再不要为这人劳心费神,可是当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依然难以遏制的感到开心,就连病中身体的孱弱也忽略了。
他确实是很高兴能够见到他的。
可惜眼下濮存脑子里想着的是之前那太监的言辞,于是错过了云眼中的欢欣,只把他很平常的一句问话理解得变了味。
什么叫做‘他怎么来了’?难道他堂堂天子想要到哪里还需给谁报告不成?
“这里是朕的后宫,朕想来就来,还需要什么理由么?”心中哽着一口恶气,说话的语调也是强硬恶劣非常。
云一听这后就知道不妙。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知道濮存正在生气,而怒气针对的对象似乎就是他。
他做错什么了么?
回想之前的经过,失去意识前的情景回到了他的脑子,他只怕是被饿昏过去了!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被饿昏过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不过醒过来就能看到濮存却是意外的收获。
难道他是知道自己昏过去,关心他,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吗?
云猜测着,心中为着这个可能性激荡。
那他又为什么一脸愤怒的样子呢?
云又感到疑惑。
他找不出能让濮存对自己发火的理由,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但是濮存的怒火有是真真正正的针对着他来的——这点他会是看得出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思考着,这一段对自已人生活的日子养成了他容易出神的习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静默会更加惹恼正在气头上的天子。
显然,濮存是将云的沉思归类到了另一个范畴。“朕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吭声?”濮存不能忍受他这样熟视无睹的行为,他大声质问,随即就想到一个可能的答案,“或者你是正在缅怀已逝的亡灵——所以不屑回答朕的问题?!”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知道怎么的濮存的心里极不舒服,就像吃了馊掉的食物一样,脸都青了。
回过神来的云却一脸懵懂,压根儿没弄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他一脸无辜地问道。
“什么意思——你还敢问朕什么意思!”一段时日未见,这人倒是长了本事,竟然也学会了装疯卖傻。濮存冷笑。
一把捉住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送到他面前,要让他看个真切,“朕倒是想要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指上殷红的细绳刺目得很,濮存恶狠狠的瞪着他,那恶狼一样的目光好像在警告他要是不能好好解释清楚就要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一样。
原来是这东西被他知道了啊!?
没时间去考虑它是怎么被发现的,云被剧烈的痛楚夺取了注意力。
濮存用力握住的手腕很痛,他想那里一定已经瘀青了。
不过更痛的是另一个地方——心!
陵寰——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他脑海里,带着那特有的让他难过的宠溺微笑,还有让他心疼得温柔的话语……
不经意就想到:自己原来真的就欠那人那么多阿!
手腕越见地疼了,再次拉回他神思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真的很生气。
他知道的,从小这人的占有欲就是非比寻常的强。别扭的个性,只要是属于他的,就算他不要了,也是容不得别人的觊觎的。
当初要他接受陵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他是万万不会让他和陵寰有所接触的。
倒不是说他有多在乎他,原因不过是他是属于他的——就这么简单罢了。
云以前是很单纯,但并不代表他很笨,,很多东西最基本的判断力他还是有的。
濮存于他,很重要!
所以在与他有关的地方,他总是容易乱了方寸,误入盲区。恰恰又是因为这样,他又总是比别人看得更清楚——谁让他的目光总是追逐着他呢?!
不过,他也是自欺惯了的人,又何妨在给自己编造个美梦呢?
私底下还是存着侥幸的,所以他笑着道:“这个……你在吃醋?”
吃醋?濮存一愣,马上恼羞成怒,“我吃什么醋了?你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么?”
猛地甩开云的手,他冷笑着看着床铺上的人,就好像在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爬虫。
“你值得么?”噙着笑的嘴角带着恶毒的色彩,眼看着那张脸上的笑容凝固,然后变得苍白,他还是不肯放过,趁机落井下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谁让他刚才要说出那种话,让他一瞬间有一种被看破的羞恼。
但,他决不承认!
这个人从小就是他的,就算明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把他放在心里,他也一如往昔的爱恋着自己。
濮存可以肯定的说——他就是这个人的全部、所有、唯一!
这份自信是他给他的!
既然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人心中的地位,那他又怎会为他做出‘吃醋’这种有损身份,有损威严的事情来呢?
这人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濮存在心里嘲讽地想道。
早就知道的答案了,可是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一样的伤人,他还是一样的会心痛啊!
收敛去侥幸的心理,云暗自为自己的自找罪受而苦笑不已。
“既然不是吃醋,那皇上还在生什么气呢?”
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不想将难得的相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云一如既往地现服了软。
然而他虽然服软,有人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我也不是生气,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那人可是因为你才死的,你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会原谅你吗?还有,你都不觉得虚伪恶心吗?你认为自己有被宽恕的资格吗?”
恶意像流水一样从濮存的口中流泻而出,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只知道看见那张缅怀着其他人的脸上一寸寸的青白下去他就有莫名的快感。初始看见病床上的孱弱所流露出的怜惜早已不见踪影。
濮存现在一心只想着要狠狠的伤害眼前的人,他要将他对陵寰还怀存着的感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全部拔除。
不论他对那已经逝去的人是怀念也好,愧疚也好,都不需要,他只需要一心一意地想着他就好!
云的全部都是他的——从他一股子傻劲儿闯进他的生活开始,从他决定占有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能是他的,再也别想沾染上其他人的味道,就算是死人也不行!
习惯了从云身上索取的人这次也无一例外的贯彻着他的蛮横不讲理。而对方的疼痛也一如既往地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眼角的余光又扫到了那刺眼的红色,“把它取下来!”没有累言,只是单纯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他提出了要求云就不会让他失望,有没有理由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人的心从来都是向着他的,笃定的认知使他肆无忌惮的肆意挥霍着对方的感情。
气定神闲得站在床边,他等着床上的人照着他说的去做。
在他心里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和以前那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没想到这次的结果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云将手缩进被中,沉默的摇头。没有说话,但是拒绝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濮存危险的眯起了双眼,其身上传递出来的压迫足以叫文武百官皆为之战栗。
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惹得这个习惯予取予求的人真的生气了。
然……他希望濮存能够理解他。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濮存会生气并不是因为有多在乎他——他刚才已经说了他不值得他吃醋。他会生气也不过是因为这条红绳象征着‘他的东西’被染指了——而染指的那人还是他的死对头。就算是已经死掉的人……他强烈的占有欲还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关于这些,云都清楚。如果可能他并不想惹这人生气,他希望他能永远开心,哪怕穷及一切只换他一个笑容,他也是愿意的。
但是这次……他做不到!
人生在世,很多人在性格上的差异就决定了他们人生的不同。
他做不到像濮存那样的唯我独尊,生性薄凉。他的性格优柔寡断,人又不够精明,所以很多事情就注定了要让他悔恨一生。
他知道就算一切还能重来他最后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时候得追悔无济于事——也许就像濮存说的那样:他的这些行为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恶心……他还是会这样做。
不为其他,只是他的私心作祟。
他希望能有东西来证明他也是会被人爱的,也曾有个人那么浓烈的爱过他——虽然他选择自己爱的人而错过了,伤害了。
长久以来云都是不停的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往濮存那儿送,但是他本身拥有的就并不宽裕,当什么都送光了,他整个人也空荡荡的。
一个人轻飘飘的感觉并不好受,恰巧这时候陵寰爱上了他,凌寰的爱弥补了他部分的空虚,至少让他有了自己是存在着的感觉,所以就算陵寰已经不在了,他还是想要留住这些!
可是濮存不了解,可以说就算他了解他也不会在意,总是被人捧着,供着的君王不会知道那种被掏空的恐惧,他在乎的只有别人对他的顺从和不顺从。
云拒绝了他,就是忤逆了他,他不会去想以前这个人对他的好,他会想到的只有这个人惹他生气了!
但他是皇帝,他需要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天子竟然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动怒,这有损他的威严。
于是他打算想回去沉淀沉淀自己的怒火,顺便寻思一下整治这人的法子。
秋后算账是他的特长,他有的是办法在惹怒他的人不经意的时候给予雷霆一击,让他们悔不当初。
不过他料错了,这次不用他出马便有人代劳了……一切就不过是在他走的时候还不解气的说了一句气话。
“既然舍不得那东西离手……不如索性连指头一起摘了!”
一句气话,不想君无戏言,到最后他连个怨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怨自己的轻忽。
有时不禁会想到是不是真的像那人后来说的,他要真的把他上了心,当时就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雷霆一击,悔不当初的却是自己,自己种下的孽因就只能自尝苦果——这些……都是后话!
那人无情地拂袖而去不曾回头看他一下,云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也没有作声,只是痴痴地看着越见行远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真的很洒脱啊……
他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书——那书上说:前世五百次眷恋的回眸才能在佛前求得一段尘缘。(这句话是盗用的,请原谅!^-^b)
如此,他想那前世回眸的人一定就是他了。
因为濮存是不曾回头的,一直都只是他的痴恋。
那么,错的人也一定是他了!是他把前世的百般纠葛带到了今生,濮存是没有责任的……错在他呵!
就算到了现在,还是不想让怨恨蒙蔽了对那人的感情,却不想天意无常,造化弄人。
这世上还有阴差阳错、从中作梗这一说。
濮存离开后许久再没莅临西苑离宫,御医院的御医果然妙手回春,两副药下来,虽不至于将他日积月累弄坏的身子一下就调理好却也让他的身体慢慢有所好转了。
不过他病刚刚有了起色,就他就又受伤了!
这伤非是他粗心大意磕碰到了自己,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旦说那日濮存说了气话离开,两人都没有留意的旁枝末节却被有心人上了心。
……那个伶人太监!
那太监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眼见先前的过错被三五两句的忽悠了过去,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本来在这宫中就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没有权势的主子被一些个心胸狭窄的奴才折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这个太监却是一副和云苦大仇深的模样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事情的因果还要从陵寰说起——
这太监原是为了得到赏识才想尽办法亲近陵寰,但是学了几年青衣不知不觉间着性子也微妙了起来,竟偷偷恋上这个阳刚俊朗的皇子。后来被派到云的身边自然就知道了云、濮存和陵寰间的一些纠葛,最后陵寰失败,命殒午门,他心里就恨起了另外两人。
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就算有怨恨也拿濮存这个一国之君莫可奈何,不过唤作另一个人就有不一样了。
没权没势,担了个虚名,有的却只是身份尴尬,住在这偏远的西苑离宫中,说给别人听的是在静养,可又有谁不知道事实上就是监禁呢?!
以前乏人问津,他就凭着手段把他磨成了这样……现在他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这位废太子触怒了皇上,皇上走时言明了:要摘了他的手指头!
眼下形势已经很明显了——皇上不高兴这人,接下来想必是放任他自生自灭了!
这样的形势正是和了那太监的意——这样一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就不会招来多大的祸事了才对,而且他是按照皇上的话来说的,不管做不做得真,错!也就不在他了。
在等到御医院给云断了药,确定濮存放任了这人的生死后,兜转了许久的心思终于放上了台面。
那一刀下去,干净利索。利索到让人怀疑他以前不是戏子而是屠夫。
不过戏子又如何屠夫又如何?同样都是无情主儿。
趴在案几上忍受着钻心的疼,云想不透自己是如何与这人结了怨,竟得他如此对待。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殷红一片,向来淡然的眼也染上了血色……恨,从中衍生。
那伶人太监见状,方才的狠辣一下子就不见了。毕竟对方还是个侯爷,和自己也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心里升起凉气,虚了!
“这,这可不怪我……要断你手指是……是万岁爷的旨意,我只是奉旨办事!”他为自己辩解,“若不是皇上轻贱你……我们,做、做奴才的又怎么敢这样?!!”
清泪滑落,染恨的双眼倦极地闭上——原来……连恨都是不行的……
濮存啊!难道前世真就欠你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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