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燕山月如钩

章节字数:5302  更新时间:19-09-28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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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啸成奔驰了一段路程,已至深夜丑时。他身心疲惫,便找到一处山王庙,昏昏入睡。辰时三刻,韩啸成舒缓身姿,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听见庙外有喧闹的呼喊声,误以为是珑璁府门人追赶至此。他虽然不畏惧珑璁府,但是此刻要务在身,容不得过多耽搁,于是骑上‘血影’,准备冲出。忽然,一对母子闯入庙中,女子三十来岁,秀丽端庄,惊慌着急呼救命。男娃十二三岁,护卫在母亲身旁,很有胆色。接着,跟进十几个山贼,为首的一人,鸢肩豺目,猥琐不堪,四十岁出头。这山贼头目目光凶戾,口喘粗气,继而一声大吼:“看你们还往哪里跑,今天我先宰了你这小兔崽子,以泄我心头之恨。再把你娘抓回山头,快活快活!哈哈哈~”倏忽间,‘嗖’地一声,一粒石子迅疾划过。‘哎呦~’山贼头目停止奸笑,颤巍巍地捂着天灵盖,鲜血顺着指缝汨汨流出。“给我宰了这兔崽子,我要挖出他的心肝泡酒!”他气得他咬牙切齿,吱吱作响。

    韩啸成刚好骑马现身,妇人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立马抓住马辔:“大侠快救救我们吧”。少年依旧挡在母亲身前,丝毫不退缩。山贼喽啰得到命令,一窝蜂地冲向母子,犹如饿狼争食般。妇人吓得面色苍白,身体不住地颤抖,汗水如同泉涌。韩啸成飞身跃起,接连几掌,十几人应声倒地。山贼头目看得目瞪口呆,他见情势不妙,转身向门口跑去。韩啸成转向母子,想要了解事情原委。突然,少年拽了拽韩啸成的衣服,指着山贼头目大喊道:“不要让他跑了,要不我们都活不成的。”韩啸成背对山贼头目,脚点刀柄,瞬时后蹬,刀身穿胸而过。山贼头目颤抖一下,应声栽倒。

    少年看到此情景,欢快地拍手,仰视着韩啸成,心中满是崇拜。他两眼放光,羡慕地说:“您的武功好生了得,我要是能这么厉害该有多好哇!”韩啸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方才那掷石手法精准,是做射手的好苗子,只要有名师指点,未来必会无可限量!好啦,歹人们全都死了,你们也该和我讲讲刚才的遭遇了吧!”妇人“咣当”一声,当即跪下,又唤儿子与她一齐叩拜大侠。少年依照母亲的吩咐,向韩啸成叩拜。韩啸成扶起二人,略带疑惑的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只是好奇你们母子为何会被这群歹人追赶?”妇人挽袖擦泪,尽是委屈的诉诸着:“我本是武州九品校尉楚氏之妻,丈夫因押送粮草至妫州,途中遭人劫掠,丧命荒野。无奈之下,我变卖房田,带着吾儿楚凡,投奔蔚州亲戚。途中不幸遇到山贼,我将财物细软尽数予他,哪知他变本加厉,竟要强行掳我上山。我儿以飞石掷他,趁乱逃走,他们一路追赶至此。幸亏恩公及时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原来如此。现在你们安全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吧!”韩啸成劝慰道。“奴家还未请教恩公大名?”妇人擦拭着泪水。“名讳不说也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侠士应尽之责。”韩啸成正气凛然。“奴家虽然不读孔孟圣贤之书,但也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今日大侠与我母子萍水相逢,却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请务必告知姓名!”女子甚为执着,不得到答复誓不罢休的样子。“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告诉你,我乃天云门人,其他的就恕难相告了!趁着天色尚早,你们孤儿寡母还是赶快寻去亲戚要紧。”说罢,他掏出些银两,放在妇人手中,跃马执鞭,扬长而去。妇人望着韩啸成远去的身影,俯身对楚凡训示道:“凡儿,记住恩公的相貌,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他的大恩。以后天云门人若有危难,你一定要出手相助,知道吗?”楚凡连连点头,若有所失地眺望着韩啸成远去的背影。

    三天后,韩啸成抵达檀州境内燕山南麓,此处是距虎北口不足二十里的丹霞谷。他逡巡不前,十分警惕地着环视四周。他对仙鹤堂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丹霞谷外崇山峻岭中设有伏兵,若是贸然闯入,恐身陷囹圄。犹豫之时,西侧峰顶飘起一股狼烟。此乃是仙鹤堂传递消息之举,继续静静等待。一炷香后,谷内冲出二人。前面一人风姿不减当年,正是仙鹤俊杰狄洛英。后面一人手持一面鹅黄大旗,旗帜上飘荡墨色大字,乃一‘鹤’也。字体变幻灵动,清新飘逸。“晚辈怠慢,让韩掌门苦等,失礼失礼!”狄洛英昂首挺胸,马上行礼。“贤侄不必客气,大事要紧,赶紧带我去见尊师!”韩啸成心中焦急,顾不得寒暄,直奔主题。‘请!’狄洛英右手执辔,左手示向后方,引领韩啸成入谷。跟随之人左右晃动旗帜,反复数次,戛然而止,示意两侧山谷伏兵勿动。

    三人沿着山谷前行,视野愈发开阔。丹霞谷仿佛桃源仙境,山间清溪缓缓流下,绿叶成荫,燕语莺啼。山谷之内池潭犹如星钻,点缀其间,毛竹广布,葱郁挺拔。池潭岸边仙鹤成群,翩翩起舞,矫捷灵动,飘逸雅致。仙鹤堂的茅屋竹舍穿梭其间,浑然一体,相得益彰,和谐美妙。若不是谷口树有石碑,韩啸成还以为自己闯入了梦境。众下情景令其大开眼界,他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狄洛英看到韩啸成惊异的神色后,开口道:“天下人皆知天云门富丽堂皇,宏伟壮观。不似我派身居穷山僻壤,以陋屋敝舍遮风挡雨。真是委屈韩掌门了,万莫见笑!”“贤侄哪里话?我是万没想到仙鹤堂竟然挑选如此山水福地建派,须知‘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呀!美景之至,颇有感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乃大开眼界!”韩啸成没有想到在这燕云苦寒之地会有如此钟灵毓秀的桃源盛境。“过奖!只要韩掌门不嫌弃便好。”狄洛英引领韩啸成向正殿走去。

    正殿门口站着一位老者,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老当益壮。老者健步迎上,赔笑作礼:“老朽有失远迎,望请恶来贤弟见谅!”韩啸成急忙还礼,不敢怠慢,谦卑地说:“裴兄何出此言?你长我二十余载,年近七旬,仍心忧天下。弟心中自是敬佩不已,区区小事,不足道哉!”裴鹤松泯然一笑,牵着韩啸成走进厅内,依次落座。裴鹤松居座正北,韩啸成居其左侧,狄洛英居其右侧。

    裴鹤松瞄着韩啸成,掷地有声道:“此次燕山之行,我只通知了你,却未通知靖风、义德二位贤弟。”“裴兄此举,是何缘故?”韩啸成抬首相望。“自李唐覆灭,天下大乱。兵革不休,生民涂炭。佛道儒墨,百家不兴。江湖之中,尤以天云、广武、灵璧、仙鹤四派为首,无出其右者。以往悠关苍生之事,四派齐心,共赴危难,无往不利。而今之势,已有不同。靖风贤弟小我二载,亦近古稀之年,我不忍其远行。义德贤弟左支右绌,疲于奔命,更无闲暇。唯有恶来贤弟,你在我四人当中年纪最轻,精力旺盛,足堪重任!”裴鹤松斩钉截铁地讲着。“此等大事,贤弟自是当仁不让。但是贤弟还有一事不明,望裴兄赐教!”韩啸成指尖扣着扶手。“你我兄弟,但说无妨!”裴鹤松伸手示意。“三位贤兄多有不便,愚弟可以理解。为何裴兄非要我前来,难道年轻一辈中没有能够担当此次重任的人选吗?比如贤侄。”韩啸成边说边伸手指向狄洛英。“贤弟有此疑问,也属常情。为兄也有一问,恳请贤弟解惑!”裴鹤松不解反问。“敬请直言。”韩啸成爽快地回复。裴鹤松滑过开茶盖,轻轻吹拂,泯了一口:“不知贤弟认为我四派以何见长于武林,又以何名扬于天下?”韩啸成眉头微皱,向下瞥了一眼,转而含笑地望着裴鹤松:“贤弟愚昧,属实不知!”裴鹤松哈哈大笑三声,抑扬顿挫地说道:“贤弟既然不肯吐露,那为兄就替你明言。天下武功,若论招式凶猛,蛮横霸道,当属广武门;若论武器精良,海纳百川,当属灵璧堂;若论内力掌法,浑厚纯正,当属天云门;若论轻功路数,变幻多端,当属我仙鹤堂。为兄诚不相欺吧!”韩啸成笑意更盛,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裴兄句句属实,未有欺瞒!不过这又和不选青年一辈弟子有何关系呢?”裴鹤松轻抚胡须,感叹道:“我四派青年才俊虽然众多,然而却没有一人能够胜过你我兄弟四人。此次燕山之行,据我所知,罗刹教会委派两位鬼王会谋。我们若派出众多弟子,极易暴露行踪,届时必然难以得到核心机密。若只派出两名青年弟子,则一旦有变,且不说能否得到机密,即使脱身,恐怕也是妄想。因此,我才想到唤你前来相助,以你为主,洛英辅之,大事可期也!”“裴兄所虑甚是,那贤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此次密谋地点在哪儿?”韩啸成身子前倾,向裴鹤松贴近了些。“家师派我们众兄弟沿着燕山山脉各处探查,最后发现伏凌山下有罗刹教人行踪,且盘桓数日不肯离去,当是在等待北汉使者吧。”韩啸成把眼光移到突然插话的狄洛英身上。“那你我二人既然已知接头地点,事不宜迟,赶快上路吧!”韩啸成生怕错失大事,分秒不肯耽误。狄洛英点了点头,接着转身跪下:“师父,弟子便带上干粮,与韩掌门一同出发吧!”“也好,我估算北汉使者也快抵达了,你二人路上小心,见机行事,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裴鹤松起身,恭送二人。

    二人收拾完毕,轻装简行,赶赴伏凌山。申时左右,二人抵达伏凌山。为隐蔽行踪,狄洛英选择不为人知的崎岖小路徒步前行。他二人发现罗刹教众后,便蛰伏于山腰密林之中,静待其变。

    傍晚时分,不远处的大道上尘烟飞起,阵阵马啸打破沉寂。二人定睛一看,确有一队人马奔来。韩啸成比划一番,向狄洛英示以眼色。狄洛英心领神会,点头回应。二人立即往山下靠拢,渐渐接近众人。待两拨人马靠近之时,北汉人群中走出一人,他昂首阔步,身着赤褐长袍,头戴银灰束发冠,器宇轩昂,卓而不凡。他对着东面为首的二人询道:“二位可是罗刹鬼王?”“正是。”一人面色惨白,形若僵尸,沉声回应。韩啸成越看越眼熟,心中暗叹:这人不就是当年手持巨斧之人吗?原来他也是鬼王之一。“在下北汉燕王之子刘嗣徽,奉家父之命,特地来此,有请罗刹鬼王前往燕王府共谋大事。”他坚定地望着罗刹鬼王。“燕王书信中,只曾言明我等需来此地相聚,并未说过远赴晋阳一事。”兵燹鬼王满眼疑惑,反复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刘嗣徽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交于他的手中:“家父嘱咐,若鬼王心存疑惑,一看便知!”兵燹鬼王拆开信件,仔细阅读一阵,继而点头道:“不错,确乃燕王笔迹。不过,信中提及此番会晤,除了你我两家,还有六家,不知他们都是何人,如今身处何处?”“这个在下便不知了,还是劳烦鬼王亲自赴会,届时定然明了。不过家父担心人多口杂,消息容易败露。特派我前来告知,此次赴会,贵教只需派出一位轻功了得的鬼王即可,其它众人不必跟随。”刘嗣徽将眼神转向兵燹鬼王身旁的女子,又探问一句:“这位难道也是敝教鬼王吗?我看她碧玉年华,正值芳龄,不太像!”

    不待兵燹鬼王解释,女子便向前买了一步:“世子此言似有不妥,怎能以年貌论长短?有谁规定罗刹鬼王必为老者,又有谁规定罗刹鬼王必是男儿?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我罗刹英雄辈出,怎会执次偏见?”此女言辞犀利,透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世故成熟。“哈哈,世子有所不知,这正是敝教新任的花叶鬼王。你别看她年少,她心思却极为缜密,本领亦是高强。适才你提到轻功,敝教之中,除了大教司,便首属她了。”兵燹鬼王解释道。“原来如此,小王失言。”刘嗣徽立刻赔礼。“天色已晚,世子舟车劳顿,我们还是账内别吃别谈吧!”兵燹鬼王提议道,直指营帐。刘嗣徽遵从他的意见,仅带着两个护卫,跟随鬼王一同进入账内。

    韩啸成回头望了一眼狄洛英,示意可以离开了,二人便朝着山腰隐隐褪去。两人走了一阵儿,距营地已较远,韩啸成停下脚步,压低声调,窃窃的说:“贤侄,今日之事,已然清晰。我估计赴会之人十之八九会有刚刚那位女子。密会之地乃晋阳燕王府,我虽未去过燕王府,但只要尾随于她,亦能寻得。明早这女子定然孤身赴会,我且尾随于她,一人足矣。你速回仙鹤堂,告知尊师所见所闻,让他静候佳音。”“是,我这就回禀师尊,韩掌门一路当心,晚辈告退!”说罢,狄洛英脚下生风,‘噌噌’两声,消失不见。

    韩啸成则继续返回原处,监视状况。层峦叠嶂,绵延彼伏。夜幕降临,一片黢黑。冷风呼啸,树影婆娑,令人不寒而栗。韩啸成抬头望去,茫茫寂空,众星隐没。唯有一轮弯月悬挂天际,轻盈透亮,凄寒如霜,曲折若钩。他伸伸懒腰,披上裘衣,旋即入睡。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女子轻喝一声,驾马西行。韩啸成闻声惊醒,悄悄地牵马尾随。女子策马奔腾,于第五日傍晚抵达晋阳城。进入城门之际,女子似有察觉。于是,她腾身下马蹿入百姓院落,片刻之后,她又纵身而出。她着一身黑衣,趁机掩入夜色,企图甩开韩啸成。韩啸成紧随不放,穿越集市之时,顺手捏了一张面具揣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女子极为狡诈,凭借高超的轻功一会向东,一会向西。韩啸成心想:此女已发觉被跟随,方才故意耍于他,若他仍旧一味跟随,恐怕一夜也到不了王府。为今之计,只有让女子放下戒心,他才会前往燕王住所。现在天色已晚,街上空无一人,我独自一人更是难觅燕王府,他思来想去,摸索着女子迂回徘徊的路数,于腰间掏出一瓶‘蝶恋香’,撒落巷口,便不再追随。

    ‘蝶恋香’乃天云门至宝之一,取自迷踪蝶的鳞粉,与白玉兰的花粉、八宝琥珀的蜡脂松香,三者揉合而成,味道清淡,久而不散。世间女子皆爱妆扮,此女子也不例外,她身上的胭脂味本就香浓,因而很难发觉。果不其然,女子兜了一会儿,便又返回到巷口,她自恃已甩开跟随之人,于是直奔燕王府第。韩啸成待其走远,依靠‘蝶恋香’的独特气味,判定了她的行踪,尾随而去。

    不过一碗茶的功夫,韩啸成便寻到女子。女子走到燕王府门前,停下脚步。韩啸成探头望去,只见府门之上悬挂着‘燕王府’三个大字的金匾,颇为气派。女子仍有顾虑,狐疑地向后环视一番。韩啸成瞬间躲至墙体一侧,屏息敛声,一动不动,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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