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27 更新时间:19-11-27 12:51
大河托着一摞厚厚的名单,问道:“王爷,真的要将他们全部遣走?”
“嗯。”陆宣正在写奏章,笔下的字一个个跳跃得飞快。见他还杵在跟前不走,又道:“还有事吗?”
“王爷,”大河将名单放下,问道:“遣散了他们,是不是就该到我们这些管事了?”
陆宣笔下一顿,抬起头来看他,“你怕死吗?”
大河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做一件事。”陆宣搁下笔,平静道:“一件可能会削去爵位、逐出皇室、遣离江宁的事。”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这件事,可是为了温王府上下,我一直都不敢声张,也不敢动作。可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
陆宣说着又问他:“你明白吗?”
大河迟疑道:“可是王爷,若要再提旧事,只怕您自身也是难保……”
“我知道,”陆宣道,“可是我不想等了,人这辈子,总得为一件事执着一次。从前我不知道他的牺牲,总是怕自己一时冲动连累到他人,所以只能默默地蜷缩在角落里。可是现在,我该站起来为他做些什么了,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大河沉默了半晌才道:“所以王爷才想遣散下人?”
陆宣点头,“成败胜负未可知,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只是此事的风险依旧太大,我赌不起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王爷!”张霁珩洪亮的声音打破两人沉闷的对话,他站在门外,对陆宣一施礼,“宫中刚刚来了宦臣传话,让王爷赶紧进宫。”
陆宣略作一番整饰,换了朝服便入宫,一路上都是心中忐忑,莫非是他这几日精神不振,无心公务,让枢密院出了乱子?
等到朝阳门门前时,他才发现受旨前来的不止他一人,见傅敏也在其中,便悄声问他道:“出什么事了?莫非又是什么地方传来了起义的消息?”
傅敏道:“亳州一地新出了一支义军,听说自号”天行”,搅得亳州的百姓一哄而起,陛下许是想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延平军守不住吗?”陆宣道。
傅敏摇摇头,颇为无奈:“你忘了,那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北晋,这帮人也是贼心不死,这么多年了,还肖想着要南下。”
“陛下这些年越发地重文轻武了。”陆宣叹气道,“他对白氏案依旧耿耿于怀,枢密院这差职当得也是憋屈。”
“朝见!”有宦臣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两人噤言,跟着众臣一起入了朝阳殿。
群臣跪礼,叩见天颜。
唐帝端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上,对一旁的梁珮挥了挥手。梁珮躬身走到御案前,从案上的金匮中取出了一份黄黑交杂的布帛,高声道:“陛下有旨!”
群臣掀袍而跪,听得梁珮道:“咨尔宁王,朕之长子也,恭孝守礼,天姿英才,体识明允,谦敬仁和。朕观之久矣,喜之至胜,今循顺天意,恪遵祖情,谨告之于黎民天下,晓之以宗室庙堂,立为皇太子,授以宝册金印,正位东宫,以承万年之大统,以抚四海之民心。”
二王数年的夺嫡之争,在这一刻瞬间尘埃落定。
宁王满面春风,领旨谢恩。
众臣对这位未来的天子高声跪礼:“太子殿下千秋万安!”
陆宣微微偏头看了看一旁的安王,只见他面色沉稳,眼中波澜不惊,似乎这件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反观傅敏而去,眼中尽是隐忍的不服,稍稍泛白的指骨愈发道出了他内心的愤懑。
唐帝一挥手,梁珮又起出了另一份圣旨,群臣继续接旨,闻道:“朕自登基以来,已是三十又二载矣,今感圣躬违和,遂意传位东宫,使新君祇顺大礼,飨兹九州,以肃天命。”
此旨一出,不光是殿中群臣,就连当事的宁王也愣在了原地。
众臣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唐帝竟然想退居太上皇一位。旨意已下,宁王回过神来时,已是欣喜若狂,跪下接旨道:“儿臣谢恩。”
陆宣当即就怔在原地,心头如冷了血一般,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本打算遣散了府中的下人后就提出翻案的,可是如今唐帝禅了位,白氏这桩案子便只能留给新朝了。
新皇登基大典于四日后进行,这亦是唐帝早就钦定好的,礼部尚书接了旨,下朝后就慌慌张张地不见了人影。
子翻父案,可能服众?陆宣一路上都在思虑这个问题,他如今担心的已经不是能不能翻案了,而是担心翻案之后,白家上下能不能真正地清白。
他有些疲惫地揉揉鬓角,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来。心绪一飘,竟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一切真的按照梦境的所见而发展,那么舆论之下,唐帝可会松口,以太上皇之命重审旧案?
陆宣忍不住越想越深,整个人一时如魔怔了一般,直到轿子外有人喊他一声:“王爷,到府了。”
他突然醒过神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掌。
为了翻案而搭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陆宣,这几年的宦海浮沉,你已经污秽得如此不堪了吗?只为赤心,不枉此生。当初你对他承诺的话都是喂了狗吗?
听荷还好好地搁在剑架上,每日一擦已经成了他七年来的习惯。自知晓了那些旧事后,但凡触及到白昕的遗物,陆宣都忍不住心头酸疼,越发觉得负他良多。此时见了听荷,发呆之余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若是还在就好了,现在想想,从前你在时,总是时时刻刻挡在我身前的……竟然惯得我都要没了自己的主见……”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从不离身的金铃铛,朦胧的眼中隐忍着恨,将之朝墙上大力掷去。
金铃“叮铛”作响,不见分毫损坏,咕噜咕噜地又滚到他的脚下。
“你的?”他多希望那只修长的手能再为他捡一次,多想再听到那个声音对他说出这两个字,然而物是人非,旧景难再。
若是没有这枚金铃铛就好了。陆宣终是重新拾起,看着铃身上那四个小字暗暗出神。如果没有这枚金铃,白昕就不会对他动情,也不会为了护他而丧生火海。他宁愿白昕永远视他若敌,至少,自己不会辜负他这一片情深。
陆宣抱着听荷躺在床上,泪如泉涌,已是透骨酸心,低喃道:“昕儿,你带我走吧……你不知道,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寂寞了。”
他摸了摸听荷的剑身,继续自言自语:“二师伯打你的时候,你疼不疼?为什么要那么偏执?我一点儿都不好,一点儿都配不上你,一点儿都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些……你看,我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地过了七年,你说,我是不是这天底下最没有良心的人?”
“真想替你挨下那几棍啊,我若是能够替你挨下就好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再托梦来看看我?我这次保证,再也不会推开你了。”
“南诏很美,我们去南诏吧……”日未落,天就变了,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冬雨脉脉,阴晴不定,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阴得黑压压的一片,兼着那雨滴在房檐上,更觉凄凉。
泪痕犹存,一晃入眠,闲人旁事尽入梦,独独不见君。
新帝即位当日便大赦天下一番,不但免除了全国一年的赋税,还释放了不少犯事不重的牢犯。随之而下的便是雷霆一般的调遣令,其中以傅敏最为醒目。
圣旨一下,当遵君命。陆宣特地送了一程,对他夫妻二人道:“此去闽州,万事小心。”
傅敏微一点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太上皇有意栽培你,但仍要当心。”他的长子傅攸霖今年已经七岁,也对陆宣告别道:“温皇叔,您多保重。”
陆宣含笑道:“你也是,记住别落下功课。”
白珺和怀中抱着两岁的幼子,对他道:“王爷自己也要多多珍重,我大哥那边,还请你多多照看一二。”
“这是自然。”陆宣点头让她放心,傅敏拉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道:“我知你一心只想翻案,但是记住不可心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了合适的契机,我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陆宣笑了笑,“这一路山高水长的,你注意提防着外人,莫要着了奸人的道。”
傅敏道:“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如今陈唐动乱,局面很是不稳,朝廷还需要武臣来支撑,我父亲手上尚存一点兵力,新帝还得倚靠着他来守住北地,是不会让我在路上出事的。”
“他的目的,无非就是将我与安王分隔两地,将最有威胁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日夜看着罢了,一切不过是敲山震虎,杀杀安王的锐气,顺带略略削减一下敬国公府的势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新帝对安王的忌惮与不安,陆宣道:“听闻闽州那边多瘴气毒雾,两个孩子还小,别让他们染上了病气。”
“嗯。”傅敏点头,又迟疑一瞬,“晓和那边……”
陆宣道:“他如今仍沿用着旧姓,又身处北地军营,离江宁甚远,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况且我正任知枢密院事一职,军务上的事情都得从我这儿过一遍,政令也不例外,你们只管放心,我会多留意他一二的。”
傅敏再次谢过,陆宣虚扶他一把,笑道:“他是白家最后的血脉了,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傅敏自然信他,话语中又想起另一人来,“你那位师侄,这些年来还是杳无音信吗?”
提起白璋,陆宣眼中就是一暗,“说实话,当年的事,我至今仍旧觉得有些迷糊,那场大火无从查证,璟华也在一夕之间不知去向,我真怕这背后又是有人在捣鬼。”
“捣鬼……”傅敏冷笑了一声,“江宁城中,庙堂朝野,何处不在闹鬼?这些恶鬼一日不除,朝廷就一日不得干净,民间也一日不得安生,盛世长明便永远只是空谈。”
陆宣看他半晌,惋惜道:“枉你满腹雄心抱负,只可惜要被这乌烟瘴气的朝廷赶到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当真是壮志难酬,郁结难诉。”
傅敏似乎已经想开了,道:“人这一生,从来就走不到平坦路。”余光一扫,便看到傅攸霖正在朝他拼命挥手。
陆宣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了,想起这些年的共事与结交,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与他一作辞别:“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作者闲话:
最虐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小预告: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京中好多官宦人家的名媛小姐都在等着您呢。瑜小姐还那么小,您又这么年轻,即便是续弦,也有好多世家小姐排着队想当温王妃……”
明天揭秘阿瑜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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