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96 更新时间:09-04-24 17:46
“天上的月亮有缺也有圆,
地上的河水有深也有浅,
只有情郎想着那妹呀,
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张伯!”马车门帘一挑,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俊郎少年一跃而出,稳当当坐在赶车人身边,“你这又唱的是哪里的歌?”她眉眼带笑地看着张伯,心情一如初夏的天气一样晴朗,这便是我,离了云府后的自在。
张伯是个五十上下的农家汉子,赶得一手好车,再坎坷的路到了他脚下也是一片康庄,坐着马车就像八抬大轿一样,况他随着云家商队走南闯北二十余年,所见所闻那就是一部游记,风土人情,民间传说,哪样都能让我兴致勃勃地听上大半天。
但见他向我眯了眼一笑,眼角的皱纹像活了似的跳动起来,一挥鞭道:“连哥儿还爱听老汉的歌儿?这可是越西的民谣啊。”
“越西?”我一听更是来了精神,往他身边凑了凑,“张伯再给我唱唱罢。”除了云薇和伐檀,商队里的所有人都只当我是云薇新带的小厮,名唤连筝。
“好嘞!”他扬手一挥鞭,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又起声高亢地唱了起来。
我右手托腮舒适地歪着头,张伯的声音有种属于他年龄的沧桑,那是老烟粗茶和烈酒呛出来的,一如这行程中尘土和马粪的气味,让我的心也被释放了出来。
释放。是的,如果当初不走出那一步,就永远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世界于我向是一副画卷,从锦州那扇小门开始展开,我好奇地跟着它一路前行,才知道妖族人有狭长的眼角,魔族人有魁梧的身型,天下除了刑国还有十数国之多,而大多数的人都是不穿缎子衣裳的。
“连哥儿没去过越西吧?”张伯在耳边朗声问道,道旁畦地里铺着地毯似黄灿灿的花田,听说那叫油菜,我眯眼看着它随风卷起波浪,一面嗯了一声。
“那这次可得好好去玩玩,休说越西,一进雷国见到的全是妖族人,跟咱们地界儿上三三两两的可就不一样了,”赶车老汉喋喋不休,“跟着六爷,连哥儿还得走些地方呢,魔人那儿也没去过吧?可真得到处看看。”
“魔人那儿不去也罢,”伐檀一夹马肚子从后面赶上来,“都是些好战的主儿,一个顶咱俩。”
“遇上妖族也不见得能占去多少便宜,”张伯反驳道,“咱先前同队的一个老哥儿,那可是见过真的神契者,念叨念叨着就能召来天雷把人给劈了!”
转脸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忽而想起采荇似乎也是妖族人,看来以后万万不能开罪与她,否则……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多少从没听过的新鲜词,在他嘴里流水似地说出来,我不懂,便问,他一乐,就答,也有答不了的,就被伐檀洗涮一番,大家哄笑一阵,最后还是云薇来解惑,然后就了了。
“要说妖族的法术有多厉害我是不知,不过,”伐檀如是总结道,“锦州许多园子的头牌都是妖族女子。”
待我问起园子是做什么的,他却嘿嘿一笑,“就是男人们常去的地方。”
如是我红了脸别过头去,原来是勾栏之地啊。
前方传来停车歇息的讯息,众人皆停了步伐,架灶生火各自忙碌起来,我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万俟诚,若你放得下心中执念,你也能自由如斯,你看到了吗?
“连哥儿,去车后取些柴禾来。”
“好嘞。”我翻身下了马车,方走到车尾,便见云薇骑着他的“踏风”缓步踱了过来。此马神骏异常,通体乌黑黝亮的毛色,四蹄却是白毛一团,此刻在我身边打了个响鼻,抖抖浓密的睫毛,双眼晶亮地看着我。
“做这些可还习惯?”云薇笑着问我,我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豆糖来喂给踏风,一面答道:“习惯非常,早知如此爷可会把我发配去伙房做个生火丫头?”
云薇轻笑一声:“纵使我想二姐也舍不得。”话音未落,人已是极为潇洒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我瞪大了眼看着他:“爷……”
“嗯?”
“我……”
“你?”云薇眨眨眼,踏风吃完了糖,一舔嘴唇做了个和他同样的表情,“但说无妨。”
云薇便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气质或相貌都是绝尘出世的,于下人们来说当是神仙一般的主子,而我却因认清了这个现实反倒没了主仆之感——与神仙相处一定是轻松且愉悦的,只有庸人才会将优越之感建立在对他人的践踏之上。
“我想学骑。”我坦然道,一面拿眼睛瞄了眼踏风,云薇仿佛不甚意外,有人却惊叫起来。
“学骑?你一个……小孩子家学什么骑马啊?”伐檀登时叫起来,我睨了他一眼,想说女子是么?我无意做巾帼,却也不待见这种刻意区别了男女的想法,遂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孩子家?伐檀兄也不见得比连筝年长许多,伐檀兄倒是说说,小人如何学不得了?”
“那还不是因为……”伐檀开口欲辩,看看云薇又不知从何开口,张老汉却在一旁笑了起来:“想我老汉在哥儿们这个年纪,已经是骑着马随商队四处奔跑了,出门在外,会骑马毕竟方便许多啊。”
云薇也是轻轻一笑:“张伯说得有理,学学也未尝不可。”一顿又道,“只是今日马上便要进入九池山,山路崎岖不便学马,待过了这山再说罢。”
“九池山?”
“九池山可是个好地方,”张伯眯了眼道,“连哥儿一面走一面看,不比学骑马有兴头。”
午饭后不久,商队果然进入了九池山区。此山因山上有九个五彩的池子而得名,相传当年天帝的九个女儿偷下凡间,见这山色风景秀丽,便在此戏耍,后来天帝唤她们回天界时,仓皇中竟将五彩的天衣遗落山上,便有了这九个湖泊,每到秋季,满山枫叶次第而红,映着各色池水别有一番风情,引多少文人骚客竞相留墨,此山也便成了一做名山。
此时不是看枫叶的时候,却正是山花烂漫的节令,一到山上便觉得眼花缭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各种花的甜香。
“若我是天女,也愿为这山景留得一程。”我轻声道,云薇提缰走在一旁,笑答道:“终究也只留得一程,哪里有做仙人长生不老的好。”
“长生不老吗?”我喃喃自语,心中却泛不起什么波澜。
日暮西沉之时,我们落脚在了山腰上的一家驿馆,人多屋少,一时如何歇息却成了难题。“你今日去跟他们挤挤吧,筝儿过来跟着我。”云薇如是吩咐伐檀,伐檀皱了皱鼻子,领命跟那五六个大男人睡通铺去了,而我将跟他家爷同室一宿。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是夜我们和衣分床而睡,听着他匀净的呼吸,我却如何也睡不着。
“莲衣。”他轻轻地唤道,原来他也还没入睡。
“嗯?”
“听你气息不沉,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许是因为从未出过远门罢,总有些兴奋。”
“呵呵,”他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宁静的夜里有些暗昧,“如此说来,这半月来都不曾睡过好觉了?”
心中暗窘,行商之人并不讲究食宿,当初一口应承了不畏艰苦,真上了路却比想象中难过许多,行路坎坷不说,单是这夜里休息,有客店落脚还好,若是遇上了野外露宿,将自己里外三层裹起来,耳边又是些男人此起彼伏的鼾声,饶是白日里再累也难以入眠。
今夜没了这些困扰还是难眠,心中苦笑,索性一起身开始摸索着穿上鞋子:“左右是睡不着了,我去外面看看风景去。”
正要起身,一件厚厚的披风忽地从天而降:“山风夜凉,披上暖和,别走得远了,夜里不安全。”我答应了一声,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刚舒了口气,却又被山风吹得一个激灵,山里的夜与白日里判若两季,我紧了紧衣衫,便向外走了去。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月光投下的斑驳的树影,随着风的节律轻轻摇动着,风吹过树木传来沙沙的声响,和着同样的节律轻奏乐曲。除此以外,山夜便安静得让人心无杂念,我轻轻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静静地缓步走着,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觉走到了马厩,平日里拉车驼货的马此刻也都卸下了重担,安然进入了梦乡,我走近的时候,只有踏风忽地醒了过来,一见是我,警觉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在我伸出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好马儿,”我摸着它光滑的皮毛,贴着它的耳朵轻声说:“可惜忘了给你带糖来。你是何时跟的他?那时他还小吧?你也还小,不如今日这么威风,你们一起在马场上奔跑,一起长大,一起走过坎坷的路……他是个好人对吗?”
踏风垂下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听着我絮絮的问话。我胡乱地与它说着话,心里构建着对云薇的想象,说来说去也只觉得是在描摹一副画,或是揣测一个书中的人物,他总是高尚而波澜不惊的,这才符合他的形象不是吗?但总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忽然踏风抬起了头,两耳警觉地向后立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光。
“你怎么了?”我不解地问,它却开始小步地踱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我随着它的目光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马厩也没发现有何异样,正当我要回过头去看它的时候,一只大手猛地勒住了我的脖子,有人在耳边沉声道:“噤声!”
我心下一惊,难道遇上了山贼?脑中飞快地盘算着如何才能摆脱,或至少要让睡梦之人引起警觉才好,但此人力量颇大,一手扼着我的脖颈,另一手紧紧锢住我的腰身和双手,让我分毫动弹不得。
截人之术倒要比万俟诚要老道许多,我终于放弃了尝试,心下竟黯然地觉得有些好笑:难道我便如此地容易招来歹人吗?若得脱身一定也要学些防身的技能才是。
身后之人似乎也不轻松,他压低了声音哑哑地问道:“你是云家的人?”
算是吧。
我艰难答道:“是……你可否先……把手松开些?”脖颈上的力道松了些,一口气终于接了上来,只听得他又问道:“你是云家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有些好笑,我还是回答道:“我只是云家的一个仆从,无足轻重,阁下绑了我也换不了几个钱,还是高抬贵手……”
他鼻里骤然闷哼一声:“即便是个仆从,也一定是极重要的,不然为何云六爷到了还迟迟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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