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43 更新时间:09-04-24 17:54
“那日万俟少爷带了你的信给老爷,我正带了八爷和九小姐随夫人在前面伺候着,下面来通报的时候,老爷正被小姐逗得乐了,也没说什么就让传进来了,连我们几个也没让回避。谁知万俟少爷来了,只说是二小姐让带的信,我们都不知写的什么,但定不是什么好事。”
连日来的奔徒与惊恐让采苓憔悴了许多,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靠在如笙的手臂上,间断地一边讲着一边从皮囊里喝着水,水是清早取的雪在锅里煮化了存起来的,如笙专门拿棉衣裹了留给我喝,到现在尚留有些余温,饶是如此,采苓仍旧一口一个寒颤,瑟瑟地发着抖。
云艾自一开始扑在我怀里哭过以后就没离开过,或许是留恋锦裘的温暖,他竟然靠在我身上睡着了。十岁的孩子已渐渐显出了些身量来,我索性抱了他坐到路边一块没有积雪的石头上,静静地听采苓讲老爷子是如何变了脸色,如何将大管家云忠骂得狗血淋头,如何将云菡以下召齐来宣布魔军将至的消息,如何将守城官兵与家将集结起来准备抗辽。
“那么,锦州何时破城?”我语态镇定,心中却莫名焦躁,至此都还很正常的过程,何时出现了转折?又是为何出现了转折呢?
“年三十夜里。”
“什么?!”我骇然,“这不可能!”话甫一出口,便再也没了下句,虽然不合情理,但以最近所见难民的数量和遇上这二人的时间来看,的确应是那一两日破的城没错,可是锦州城不应该一朝一夕都守不住啊,况如此,那日我在半睡半醒时听得的……
“破城的时候,夫人让我带着八爷和九小姐走,采苓无能……”她已是一嗒一嗒地哭了起来,仿佛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与害怕都在此时涌溢了出来,“没能保住九小姐……若不是遇到你,恐怕连八爷都……”
此时怀里的云艾嚅嚅地说起话来,我低头看,双眼尚且紧闭着,却不停地喊着“娘亲”“妹妹”,心里是不忍与焦躁,悲哀与恼怒混在了一起,不觉低喝了一声:“行了!”
采苓被我一喝,仍旧梨花带雨地看着我,心里一软,我这是怎么了?于是放软了语气说道:“你也累了,八爷也需要休息,还是随我们一道前去寻个落脚的地儿再说吧。”
采苓迟疑地点点头,一边看看我,又挨个儿地看了看身后那群面色冷峻的黑衣人,最后不知道是被谁唬了一下,惶惶地收回视线来,只是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自此我一日无语,不为其它,只觉得整颗心被那些复杂的情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一开口又是要安慰惊魂未定的采苓和云艾,便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到了傍晚,竟然意外地没有找到客栈,高手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七手八脚把拾来的柴火支起来点燃,又以棉衣为衬披风为墙给几个女眷并云艾做了个帐篷,然后一声不吭地穿着单衣各自守夜去了。
夜色渐深,采苓抱着云艾疲惫地睡去了,如笙被我留在帐内守着,自己把身上的厚裘搭在那二人的身上就出了帐门。
迎面的寒风吹来,我抱紧了双臂,压在心头那股子闷气却似去了许多。抬眼见澹台立在帐前,不知立了多久,肩上已然落了些雪花,我不语,自个抱了肩从他身边经过。
我一步一步走着,地面没有积雪却像是铺了层薄冰,亦是泥泞更是湿滑难行。我向近处一个土坡上走去,快要走到顶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趣,还未来得及倒地,就被身后一双大手及时地扶住了。
不是不知道他在身后,不是不知道他一定会伸手,只是此时却没来由地痛恨他这样的举动。我猛地一抽手,独自走完最后一段路,山顶的风更为凛冽,吹得人一阵窒息般地冰冻,而我却宁愿如此。
“生我的气便说,何必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呢?”澹台在身后柔声说道。
我不语,他又绕到了我面前,顿时迎面的山风便小了一大半。
“你怨我是不是?”天色晦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的目光如有实物般落在我脸上。
怨你?谈不上,你不过是隐瞒了锦州失守的消息而已,即便是带着那般坦然的口吻与神态,我也不能就因此去怨你吧?何况,就在你把我带走后,城便破了,我也应当感激你不是吗?
“你在生气。”他握住我的双肩,语气已有些不稳,“但也不要不与我讲话。”
我心中的焦躁开始蠢蠢欲动,似乎山风也不能将它除去,我一甩手想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他大力地一把抓回去了。
“你想怎样?”我无意与他争吵,心中却有个细小的声音再说:都怨他!他骗了你!
“我不想怎样,”他的声音低柔地带了几分哀求,“只求你别这样对我不理不睬,更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折腾。”
说着又要将自己身上的一件厚锦夹袄脱下来给我。我衣衫单薄,然而与身上的冰冷比起来,内心如热火般地灼烧更令我难耐,我一手止住他,一面冷冷地开了口:“澹台候月,你对每个女子都如此么?”
他的动作似乎有一瞬的停顿,然而继续了下去,三两下便要将一件衣裳套在我身上,鼻端飘过他衣服上的味道,近日来连连奔波,衣衫上早已没了熏香味,反而余了他本身的一股子味道,倒有些让我忆起了在云府第一次见面时萦绕在身边的柳絮香味,无论当时或是现在,我都无法分辨这香味是来自他,还是别的什么。
“自然对你是特别的。”他一边帮我系好扣子,一边在我耳边深情说道,若我是别的女子,若我在别个场合,我几乎都要被如此的深情款款蛊惑了,然而我却没来由地想起一句同样的话来:
“在你面前,我何时说过假话呢?”
莫名的怒火中烧,我笑得连自己都觉得放肆而阴恻:“哈哈!我是不一样的?陈夫人也是不一样的?还是别的谁也不一样?或者正是因为我的不一样,你才要对我说谎么?”
我一挥手将他推开,是啊,云薇不在身边,我竟以为你是可以依靠的,从越西到锦州,即便知道你是个没长性没真心的人,我也愿意信你真心侍我,可是你如何能在我面前也如此心平气和地说着谎话?你明知锦州被我视若家乡,你明知那里有我最重要的一切,连同万俟烈和采荇都还在那里,现在锦州没了,我却在它消逝前的一刹那跟着你逃命去了,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云薇?
“不是这样的,我并无意瞒你……”他焦急着辩解道,却忽然平静下来了,“好,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觉得好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
对了,是我自己,胡乱地相信,胡乱地盼望,胡乱地依靠。
云薇,你若在,可会笑我?
我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开,他却没有再跟上来。
回到帐里,采苓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见我回来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又有些赧然:“我们来了麻烦你了。”
我摇头,在她身边坐下:“说哪里的话,再如何我也是云家的人,锦州破的时候……我本应与你们在一起的。”
“是啊……城破的时候,谁都怔怔地没反应。”采苓又有些恍惚,“按说从三爷开始,除了在外的二小姐并四爷六爷,和年纪尚小的八爷九小姐,咱家还有五爷和七小姐撑着,辽安人攻来的时候,三爷领了一万人在城楼下顶着,五爷和七小姐带着家将在锦州城里守着。破城的时候反倒是云府成了空城一座。”
我听她絮絮道来,心里的疑惑愈加大了起来,先前听得锦州在一夜之间失守的消息时,不是也没有觉得不妥,只是觉得震撼,后来又被澹台那小子一气,便什么都忘了,现在听起来,果然大有问题。
“听八爷说,三夫人跟老爷都遇害了?”
“是的,三夫人就死在我身后不远,我们逃难的时候她被一根燃起的房梁砸了。老爷遇害是逃出来后听人说的。”
采苓又揉了揉眼睛,我指指尚在熟睡了云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方才继续问道:“辽军来的时候,可先有什么征兆……不要急,你且将这过程讲与我听便是了。”
她细细想了一会:“几位爷和小姐都出去以后,老爷说要留在云府里坐镇,大夫人和三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也就领了各自下面的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了。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房里的小爷和小姐都睡下了,这时突然有前面的丫头来说,老爷发了大脾气,只因外面不知是谁带了消息进来,让老爷在今夜之内赶紧带我们走。”
“你说,是外面带话来的?哪个外面?”
“在外面的只有三爷、五爷和七小姐,也不知是他们哪位带的话,总之老爷极怒之下命所有人自守岗位,不得擅自逃离,违者家法论处。”采苓说起来还有些心悸,“当时连夫人也说,这带话的人实在荒唐,这么大的锦州哪里能说破就破了?谁不想一刻钟以后……”
“辽安人便打进来了。”我接着说道。这带话一说确有蹊跷,要么是来涣散人心的,要么便是知道锦州当夜必然有失,可以谁能知道呢?除非……
一个模糊的印象在心中形成,却又稍纵即逝了,我摇摇头,终于躺了下来。
明天,我要面对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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