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9603 更新时间:09-08-27 08:01
龙孤涎不知道最近是吃了什么疯药,正事不理,门内的庞杂事物通通丢给端木无赦,每日只知道腻在她哪里。虽说不上讨厌,但是这种仿佛一刻离不开她的亲昵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些压力。
洗竹端了一台墨砚浅笑着走进来,把砚台放在梅花长案上,剪了剪灯芯,笑道:“门主还是放了我家小姐吧,看小姐的样子都快透不过气了。”
龙孤涎搂着莫笑非在长案前写字,莫笑非一脸淡淡的,知道挣不脱他遂也不挣扎,只是一径沉默。龙孤涎好像不知道她心中冷淡一般,只是笑得一脸桃花颜色:“洗竹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非儿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小姐?”
“怎么不是?小姐是喜龙门的小姐,所以当然就是洗竹的小姐啦。”洗竹眼睛一弯,笑着答道。
龙孤涎眸色极深,墨发微散,散落颊边,更衬得面庞光洁如白玉:“你这丫头,真是油嘴滑舌。”指尖轻轻捏了捏洗竹的下巴,眼睛却瞟着莫笑非。
莫笑非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深色眸子浅浅浮起一抹笑意。
“罢了,夜深了,洗竹你服侍非儿歇息了吧。若是明天我发现非儿少了一根汗毛……”媚眼冷光一闪,唇角的弧度却依旧娇媚:“本座一定叫你好看。”
洗竹歪着头轻轻一笑,屈膝行礼:“洗竹恭送门主。”
莫笑非起身,洗竹赶紧把绢缎刺绣的外衣给她披上:“小姐这就回房么?”
莫笑非轻轻一点头,没看洗竹下巴上残余的一点红痕,径直往前走。
身后洗竹轻笑一声:“那小姐,咱们就回去吧。”
忽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她居然被洗竹暗算了。还真是……出乎意料。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木骨床上,身下铺着的被褥显然不够厚,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对这等简陋的家什居然见到有些不适应。
微微皱眉,这可不是好事。
又闭上眼睛,听了听周围异动。确认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人的呼吸声,才缓缓张开眼睛。
帐幔放下了好几层,薄纱本是透明,但是几层叠在一起,床外面就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光亮上辨别,应是晚上,不知是与昏倒前过了一会,还是过了几天。
又躺了一会,确定附近应不会有人,才缓缓起身。
试着提一口内力,却惊诧发现丹田之中气息空空。不说自己的内力,连没弄明白出处的那几道凶险的内力也不见了。莫笑非微微皱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见有推门之声,莫笑非赶紧躺下,紧紧闭上眼睛。
感觉帐幔被一层一层轻轻挑起。
一道目光紧紧锁着她,这道目光的情绪太过复杂,莫笑非居然一种感觉也读不出。
“醒了就别睡了。”嗓音刻意压低,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听在人耳中,有种撕裂似的痛意,仿佛受到过什么折磨后才变成如此的。
莫笑非也不再装睡,张开眼睛,静静看着上方俯视着她的人。
一身淡色衣衫,黑发光润如流缎,一张纯白面具,冰冷覆在脸上,不留一点缝隙,眼睛处漆黑一片,衬着这张面具,说不出的诡艳。淡色衣衫下的身材能看出是练武之人的柔韧,但是却略显纤细,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种羸弱扶风之感,个头也不算高,比自己高不出许多。挑着帘幕的手指白皙纤秀,葱葱如玉,但指腹上一层厚厚浊茧,领口处露出的一片雪白脖颈颀长白皙,只是有一条淡淡的白色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莫笑非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想起了谁,再仔细想,只觉得头痛欲裂,却连那一点点线索也抓不住了。
“怎么了?”低哑嗓音刻意控制着,情绪一丝一毫也泄露不出,玉面人放下帐幔,自己一腿屈膝,跪在床上,从正上方高高覆在她身上。
“你是谁?”头痛得无法压制,还伴着心口一阵一阵皱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几欲不能。
玉面人的脸藏在面具之后,情绪丝毫不能窥视,更让莫笑非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却隐约觉得这玉面人的神秘。
很熟悉又很陌生,既想抓住又想推得越远越好。
这样矛盾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猜不出么?”声音似乎有一丝遗憾,白衣人低低一笑,略有些嘲意:“小姐贵人多忘事,当然记不住我。”
这种粗犷低哑的声音听得莫笑非很不舒服,这样的声音和眼前虽不见面容却气质钟灵毓秀的人显然不符。
“你捉我来做什么?”皱着眉,抵御着头痛,强撑起脑中一丝清明问着。
玉面人静静看她一会:“你不舒服?”说完,不待她同意就执起她的手,莫笑非本欲挣脱,却发现他只是为自己搭脉,就咽下挣扎,专心与头痛相抗了。
“你本中了好几样毒,不过有的已解,有的已断,你体质奇特,并无大碍,不过有一种毒似乎在你体内已久。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莫笑非偏过头去,不去看玉面人询问的眼神。
菊中仙潜伏在体内长达十年,十年之期一满,变毒发,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要是我说我能解呢?”玉面人语气有几分纯真,似是很想救她性命。
“不必。”余下时间足够,不必再换更凄苦的若干年月。
玉面人似乎低低一笑:“本是耍你的,想不到你竟然不上当。还是这么……可恶狡猾……”
最后四个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了,渗染了无尽恨意。
莫笑非微微一怔,又正视起这个玉面人,却想不出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可是在他言辞之中,虽然几欲遮掩,却还是不能藏住一种透骨恨意,让她脊背发凉。
难道今日要死在他手上?
“别怕。”玉面人在她头顶居高临下看着她,透过纱幔的微光映在面具上,略现出一种鬼魅神采,“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低低一下笑,却笑得莫笑非毛骨悚然:“我要想个最好玩的办法,游戏……才刚开始呢。”
看着玉面人一点点靠近,她又陷入了无边黑暗。
“非儿,非儿,醒醒!”
有人在拍她的脸,虽然用力轻柔,却还是很不舒服。挥手拍掉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不情愿张开眼睛。
头痛得很,她真的还想再睡些时候,为什么非要扰人清梦。
梦里江花红胜火,潆潆渌水,褭褭青衫。她立于竹筏之上,浩瀚烟波无尽,云雾之外青山袅袅,似有人云中低歌,千里之外,琴瑟铮铮相合。
她微笑听着,有人歌咏,有人奏琴,何等赏心乐事,虽与她无关,她却生出一丝羡慕,歌者,琴者,纠缠萦绕,固结不解。二人定是知音知己,痴情爱侣,情深缱绻。
她立于之外,心中羡慕,又有丝莫名悲戚。
虽隐隐觉得心痛,可是如此佳期际会,这么就被人打扰了呢?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不情愿地张开眼睛,看见一张满是忧虑的脸。
“非儿,身体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吃点东西?”秦桑低朝身后的人一招手,便呈上来一碗晶碧清甜的玉珍粥。
看着秦桑低一脸担忧,只得逼自己喝了几口,就摇摇头,示意再也喝不下去了。
秦桑低没有勉强,只是守在身边:“非儿被何人送回来的,可还记得?”
轻轻摇头,一阵尖锐的刺痛又在脑中炸开,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秦桑低见状脸色一变,声音也厉了几分:“快传太医!”
“是。”一旁的侍女吓得立刻跑了出去。
轻轻覆住秦桑低的手,对他安慰一笑:“没有大碍,已经好多了,不要麻烦别人了。”
脑中隐约掠过什么,但却抓不住。
“你且好好休息,太医还没到吗!”冷着脸又朝身后噤若寒蝉的侍卫吼道。
“来了来了,王太医来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跌跌撞撞被一个婢女拉着跑进来,坐在床边气喘吁吁,似是一路赶得甚急。
废话不敢多说一句,金针拨刺,红线搭脉,王太医手指在红线上一搭,原本一脸惶恐之色,却忽然全都退去,只剩下一脸静默。
捻须轻叹一声:“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公主身中奇毒,可不知何人竟在公主体内下了一只蛊虫。巫蛊之术江湖中早已销声匿迹许多年了,不知何人竟然能操纵得了如此厉害的蛊虫。可是这蛊虫奇特,虽然以蚕食公主体内内力为活,但也恰好极畏惧公主体内的毒素,二者相互制衡,倒是能将毒性化去一些。公主暂时无性命之忧,不过老朽不才,实在无能为力。若想拔蛊解毒,恐怕还要找更高明的能人异士。”
秦桑低听了王太医的话,脸上忽晴忽暗。
打发了王太医出去,只剩下他二人。
莫笑非看着秦桑低左耳上的一串彩色宝石发呆,秦桑低眼睛不知落于何处,脸上郁郁的。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在左耳上穿个耳洞?”世间男子少有有耳洞的,即使南诏男子喜欢饰物,有的在耳上穿了,也是左右耳均穿,而且一穿就是好几个,没有像他这样只在左耳上穿一个的。
那一串璀璨珠石艳丽夺目,衬得他好生妩媚。
秦桑低下意识摸了摸左耳耳垂,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回头对她一笑:“不过是喜欢,就穿了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莫笑非点点头,微微一笑。
“二师兄,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人之事,如今你已君临天下,可曾想过要找寻他们?”
秦桑低墨色眼睛极深极静,像是望不穿的黑洞。捂住自己的眼睛,猩红唇瓣微微勾起:“不必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极好。”
莫笑非看着秦桑低,不再说话。
秦桑低忽然婉转一笑:“非儿,我还没和你说吧,三天之后,我要成亲了。待我成了亲,我们就回南诏去吧。这个时候,南诏的莲花开的最艳,咱们到的时候,还能赶上最后一季花期。”
莲花无暇,泱泱开到夏末。
也是这样一个时候,红衣少年侧脸决绝,长剑染血。
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好啊。”
秦桑低离去。
她一人缓缓躺下。
那一剑刺破她衣襟,却被人拦住。
白衣背影飘逸,手上滴答滴答落下的点点猩红。
她冷冷一笑,提剑刺破那人胸口。
他不曾回头,只给她一个背影,只是仿佛天地之间忽然静默。
他是否是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的表情?
月华如练,轻歌低昂。
槿荣任露,莲花胜风,后栏丹柰,前轩碧桐,笙歌畹右,琴舞池东。
嗟楚王之心悦,怨汉女之情空。
她闭上眼睛,却还是能看见那人的背影。
长风瑟瑟,月朗晴空。
红衣少年拔剑而去,她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好像过了很久,她被谁推开,脸上很痛,有人打她一巴掌。
她失了知觉,眼前混沌,谁也看不见。
从此以后,她就进了一场大梦。
梦里云歌绵绵,梦里水光婵娟。
千里烟波浩渺,千里红莲离间。
一梦不醒。
醒时,只落个泪流满面。
“小姐,北华的旻魏夫人在外求见,小姐要不要见?”绿苔从门外走进来,托着一只碧玉托盘,上面放了一壶刚沏好的茶。
“旻魏夫人?是韶光公主的养母?”韶光与乌辰为当朝皇后所生,但是韶光一出生就被百里无殇交给一直无所出的旻魏夫人抚养了。
“请夫人进来。”
“是。”
珠帘半卷,叮当几声。
一位华服夫人被婢女搀扶着走了进来,容貌保养得极好,只是两道柳眉微微垂着,似是含了无限愁苦。
“这位就是朝凤公主吧?果然天香国色,名不虚传。”旻魏夫人打量莫笑非一番,微微一笑。
莫笑非轻轻点头,听出旻魏夫人此番话没有反讽之意:“不知旻魏夫人此来所谓何事?绿苔先为夫人看座。”
绿苔应了一声,旻魏夫人淡笑落座,道:“今日前来,是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为了韶光的事,却不和秦桑低,而和她说?
白皙手指在杯沿上一转,已经猜到了七分。
“夫人可是为外面所道朝凤与昭阳王的传言么?”
旻魏夫人微微一笑:“公主好灵慧。听闻在外有些关于公主与昭阳王的传言,此番前来确实与此有关。不过……亦不全是。不知公主口否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下人纷纷退了出去,绿苔关门时看了莫笑非一眼,莫笑非微微点头,绿苔才合上门。
旻魏夫人笑道:“公主御下有术。”
莫笑非客套笑了笑,却不理她的恭维:“夫人又什么话,可以说了。”
旻魏夫人点头轻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锦帕,递给莫笑非。
一方素白锦帕,用银线绣着几簇繁华梨花和一个楷书的段字,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还有一股清淡的梨花香气,清新宜人。
“这锦帕……”
“这锦帕是王上已故的梨妃娘娘之物。”旻魏夫人忽然正襟而坐,“旻魏前来是想请公主高抬贵手。”
“夫人何出此言。”伸手扶住旻魏夫人欲跪下的身躯,重新扶回座上,“夫人有话尽可明说,这般大礼朝凤消受不起。”
“旻魏知道公主与国师段大人有隙,其中曲折妾身虽不知道,但段大人是妾身看着长大。旻魏与梨妃娘娘一同进宫,本身娘娘的婢女,后受娘娘提携才得王上雨露,成了一位夫人。娘娘大恩,旻魏无以为报。只得恳求公主放过国师大人。若当年国师真有得罪公主之处,公主只管把怨气发到妾身身上,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旻魏夫人眼泪涟涟,不胜娇弱地几欲泣不成声了。
莫笑非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微微一笑:“夫人是从何听说我与国师有隙的?段国师是我的师兄,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倒是有人散布谣言,朝凤很是不悦。”
旻魏夫人显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只听莫笑非说不会追究,脸上立刻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是妾身耳根软了,听了别人的乱说。公主还请大人大量。说起来,公主马上就是旻魏的亲家了呢。韶光那丫头性子很静,平日里话又少,她父王又很少注意到她,她从小到大也是受过许多委屈的。他日到了南诏,还请公主多多照应。”
怎么……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敛下眸中波动,柔声道:“这是自然。”
“这我就放心了。后天就是大婚之日,想必昭阳王忙得很,可是韶光那边却很清闲,不若公主去那边和她做个伴,她一直对公主很是心往呢。”
“这……”莫笑非有些犹豫,她对这韶光公主没半点了解,还是存了些戒备的。
心里猛的一震,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呢?
莫名有些无奈和惆怅。
旻魏夫人当她犹豫是因为没和秦桑低交待,笑道:“昭阳王不会反对呢,昨日他去见过我,还特意说了此事呢。怕这几天冷落了你,让你闷了呢。”
“既然如此,那朝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算起来旻魏夫人也是她的长辈,驳了她的面子也是不好的。
第二日天气清爽,也不算太热,一早就让人备了马车去了宫里。
韶光是公主,所在的是北华皇宫西面。
到宫门处换了轿子,只带上绿苔,让其他人都在宫外歇息候着了。
软轿悠悠停下,外面响起一道不阴不阳的嗓音:“恭请朝凤公主。”
轿帘被掀开,踩着太监脊背下了马。她虽向来不喜欢这样作践人的规矩,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异国公主,一是入乡随俗,二是要替秦桑低照顾南诏的威仪,便不太在意了。
一个青衫小太监扶住莫笑非右臂:“公主请随小的来。”
走了不远,绕到一处凉亭。亭外站了几个宫女,而亭中只有一人。
眉目清雅,浅笑菲菲。黑发简单盘束着,鬓角插了一簇白色梨花。虽不是艳色倾城,但是也是清秀可人的名花。
这个韶光公主,也喜爱梨花么?
袖中是昨日忘记还给旻魏夫人的锦帕,刺绣的地方微微凸起,是个段字。
“你是……朝凤公主?”韶光起身,目光流转在她身上,一股清新的梨花香浅浅散出。
莫笑非却微微皱眉,握着锦帕的手一紧。
“韶光公主?”
韶光浅浅一笑,略有些羞涩:“恩。早就听闻公主了,今日得见,韶光都要有些自惭形秽了。”
说完,低下头,眉头轻轻蹙起。
莫笑非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姐姐绝色倾城,怕是……看不上韶光吧……”
“公主姿容清雅脱俗,朝凤怎会那样想。”
“恩……这么说,姐姐是愿意和韶光做朋友了?”韶光微微一笑,提起曳地的层层白色纱裙,向前走了几步,停到莫笑非身前。
“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对这个柔弱的韶光公主感到一分戒心。
看着韶光波光隐隐的含笑眸子,莫笑非心中暗道,应是她太多疑了吧。眼前少女不过二八年华,青涩腼腆,大概是在深宫之中朋友太少,才会待她热情些,把她想的心计深沉,也太过分了些。
这样无邪纯真,倒是让她心中有丝涩涩的感觉了。
“姐姐姐姐,你想什么呢?把你叫到这里来是听说你极喜欢莲花,这里是宫里最大的莲池了,这莲花叫百日莲,能连开三月余而不败,不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韶光拉着莫笑非笑道,顺便把她拉着走到一处阑干缺口,韶光微微探下身,笑道,“估计姐姐是没见过,这百日莲是北华才有的呢,我为姐姐采一朵好了。名花自是要配佳人。”
说完,真就探下身去,临近处采了一朵粉白莲花,眸中晶莹夺目:“姐姐送给你。”
莫笑非看她笑得带着期许,只得微微一笑,要从她手中接过。
韶光忽然脚下一滑,身形一个不稳,莫笑非赶忙想要伸手拉她一把,握住韶光持莲花的手,却感觉掌心不知为何被一股力推开,韶光惊叫一声,“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韶光面色惨白,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上下扑腾,却看着越来越往下沉。
莫笑非一急,便要跳下去。
可是亭外宫女听见声音赶忙跑进来,一把把莫笑非推开,见韶光落水,惊叫道:“快下去救人!公主不会水!”吓得噗通噗通又跳下去几个。
忽然一个白衣身影踏水而至,避开几个宫女,伸手一捞就把韶光抱在怀里,一个翻身,已经落在亭中。
“韶光!韶光!”
莫笑非看着段天枢搂着韶光一脸焦急,心中的担心却渐渐压下去了。
“朝凤公主!我们公主好心请你一叙,你何必出此毒手,竟然把公主推下湖去!你为人不检点已是天下皆知,现在你竟然为了抢走驸马陷害公主,你好歹毒的心肠!”一个粉衣宫女脸色气得惨白,刚从水中出来,浑身还湿淋淋地淌着水,可是一脸愤恨之色看着莫笑非,恨不得将她扔下水去一次才解气。
段天枢抬头看着她,神色复杂。
莫笑非刚要说话,此时韶光却幽幽转醒。
“唔……大胆,你们几个休得无礼,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与朝凤公主无关。”声音虽是训斥,却绵软无力,大概是刚刚溺水失了力气。
身后几个宫女心疼看着她。
“公主……”
“公主你不要为了袒护她自己受委屈了。我们这么多人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您要给朝凤公主莲花,朝凤公主却趁机推了您一把。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串通起来不成?”
韶光公主宅心仁厚,平时最会体恤宫人,这般心地善良,此刻竟然还袒护这个罪魁祸首,实在是让她们看不下去了!
“国师,公主心地善良,可是朝凤公主所行,我们所看不假。您要为公主讨回公道啊!”说完,一群宫女跪了满地,竟然响起一片低泣之声。
莫笑非冷笑,眼底浮上一抹嘲讽之色。看见段天枢正定定看着她,她更是笑得更冷。
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一股剧痛又在头中蔓延,眼前这一幕竟然和曾经一幕缓缓重合了。
穿着淡色衣衫的纤秀少年手捧玉碗站在床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讽意,少宫主,兰衣伺候您喝药了。
滚开!贱人!不喝!莫笑非苍白着脸,话虽说得狠,却有气无力,头还晕晕乎乎。
那日雨上画舫之中,欲杀了他,却被孤鸣和爹爹拦下,心中缠绕着恨意和怒气。这个贱人有什么好,竟然让孤鸣和爹爹都护着他!
越看越气,索性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身后的人却仿佛故意要刺激她一般,少宫主,您不喝药么?这药可是孤鸣为了少宫主连夜上翠微山上采的,采回来的时候还新鲜带着露珠呢。
声音轻柔,还带着一种清甜笑意,这样好听的声音却在她耳中好像幸灾乐祸。
不对!这就是幸灾乐祸!
混账!孤鸣也是你叫的么!区区贱奴,也敢直呼祭司的名讳,自己下去领二十大板!
兰衣轻轻一笑,竟然放肆坐到床边,一双媚眼游离,手指捏着莫笑非小小下巴,孤鸣让我一定要伺候少宫主喝下去的,少宫主不乖,那就别怪兰衣不会怜香惜玉了。
莫笑非微微有些害怕,这兰衣笑得这么可怖,周围的宫人又都被她赶跑了,现在她真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你大胆!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少宫主喝药啊。一双媚眼偏偏生的瞳眸幽邃深暗,看得莫笑非隐隐害怕。
兰衣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明明查了名册,知道他与自己是同岁的,不过大了几个月,可是为什么觉得他好像比自己大上许多呢,整个人像是被黑色的浓雾包裹着,稍一靠近就被吸入其中了。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真的斗得过么?
这个时候还敢出神?兰衣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在软软的脸上狠狠一捏,痛得她呲牙咧嘴。
呜呜~~
一双邪挑的媚眼乜斜着看她,乖乖喝了,恩?
斜挑的尾音带着警告。
头皮被那眼神盯得发麻,就在快要接过那碗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人声。
非儿。
红衣款款,少年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苍白唇瓣紧紧抿着,颧骨上却浮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孤鸣……兰衣瞬间换了一副柔弱脸孔,不胜依依地靠在上官孤鸣身旁,轻蹙柳眉道,少宫主不肯喝药,兰衣好生为难。
长袖掩住檀口,眼睛朝莫笑非一瞟,分明是恶质的坏笑。
心底蹿上一股怒火,恨声道,贱人,少在这里假惺惺!
非儿,你怎么越发粗鄙了!上官孤鸣脸色一寒,却忍不住低声咳嗽几声。
兰衣赶忙轻轻替他拍着背。
心底涌上的酸涩是什么?这样算什么?孤鸣已经不要她了么?兰衣靠在他怀里,替他拍着背,那画面没她一丝一毫的余地。
心底痛得厉害,竟然喉咙一甜,涌上一股血来,咬牙吞下,不肯让兰衣看了笑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你们两个通通给我滚!
这样的画面,她一刻也没法多看下去了。
出去吧。她端起兰衣刚才放在桌上的药,眼睛盯着漆黑药汁出神。
静静把药都喝下去,出乎意料,竟然不如看起来苦涩,甚至还有一丝丝甘甜,好像是梅子香。
上官孤鸣眼睛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静静走了出去。
啪嗒一声,眼泪落到空空的碗里。
少宫主既然喝完了,就把碗给兰衣吧。兰衣浅笑盈盈,柔媚眼睛里透着丝丝恶毒。
白皙颀长的手指从她手中接过碗去,她手指一点力气也没有,在细腻冷瓷上一滑,就任他取走了。
“啪嗒”一声,瓷碗落在地上。
啊,少宫主,你这是不高兴兰衣伺候不周么?兰衣歪头看着她,一脸无辜。
她冷眼看着他,你想耍什么花样?
纤细柳眉轻轻蹙起,似是无尽委屈,兰衣哪有什么花样。
单纯得像是一只白兔。
一块瓷片放到她手中,她没有拒绝。
兰衣笑得魅惑,少宫主不是很讨厌我么?那就在兰衣脸上划一道伤口,少宫主,会不会高兴些?
她盈盈一笑,捏着瓷片的缓缓握紧,当然会。
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这张脸,毁了他这个人!
缓缓抬起手,就要在兰衣白瓷似的脸上划下,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另一只手狠狠扇在兰衣脸上,贱人!你对我用迷魂大法!
门“当”地一声被踹开,上官孤鸣手上拿着一盘鲜绿荷叶糕,脸上一片乌云密布。
你越来越放肆了!少年走进,周身的戾气即使远远也能感觉到。
孤鸣……心底涌上一丝甜意,孤鸣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兰衣背对着上官孤鸣,一双媚眼嘲讽看着她。
莫笑非,是不是我平日宠你太过,你连我的人也敢动!眉心朱砂痣鲜艳仿若要滴出鲜血,狭长凤目毫不掩饰其中冷冽的杀意。
孤鸣,你为了他动了杀我的心思么?他是你的人,那我就不是了么?你若现在只看着他一个,当初你对我说的又算什么?你说你是我的,你说你是我的,你说你是我的。你说要把你的命给我的……
她只定定看着他,脸上尽是茫然,心中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搂着兰衣,小心抚着兰衣脸上的红痕,眼中无限怜惜沉痛。
一盘青翠荷叶糕跌落满地,碎成狼狈的泥泞。
不能让那个贱人夺走他,不能不能!
手无意识地摸上腰间佩剑,轻轻抽出,一道水练流光。
脑中一片清明,只有杀了他,只有杀了他!
“贱人!该死!”嘴角噙着冷笑,深深重瞳,杀机毕现。
翠黛流光,剑锋直指倒在怀中那人的眉心。
骨节分明的二指夹在剑尖,让她再进不得半寸。
眼中闪动着缕缕寒光,莫笑非,你疯了么!
“莫笑非,你疯了么!”段天枢指尖一转,“啪”一声长剑崩断。
她站在原地,不能回神。
韶光依偎在段天枢怀中,眼中惊惶失措,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只知道紧紧攥着段天枢的袖子。
风静静从凉亭四面吹来,吹散她眼中最后一丝混沌。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竟是她刚才蛮力之后的所为么?
抬头一看,亭中的宫女都抱在一起抖成一团,惊恐看着她。
她眼眸扫过之处,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是怕她报复刚才她们群起诬蔑之事吧。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在众人眼中如此厉害,令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还不送你家公主回去!今日之事如果我在外面听到半句……”段天枢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众人纷纷一震,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哥哥……”韶光眼中噙泪,嘴唇苍白还微微颤抖着。
段天枢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语气放柔了许多:“没事了。”
“恩。”韶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段天枢轻轻抱起韶光,大步离开凉亭。
她没有看,眼睛只眺望着亭外碧水莲花。
花无百日红。
看一眼手中莲花,才采下短短的时间,就已经失去在池中时候的清新舒展。随手抛进池中,荡起一小片涟漪。
不看那背影。
红衣胜火,眉心朱砂痣似一点泪。
他怀中的人再不是她。
她只能静静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陪着她的只有一地还带着清甜香气的荷叶糕。
既然留下只能碎一地伤心,那就不如走吧。
小姐……蛾眉站在门外一脸意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
她静静发了一会呆,忽然开口道,蛾眉,爹爹说,喜龙门的龙门主到了宫里是不是?
是。龙门主被宫主安排到了西面的琅琊山上碧玺楼。
恩。你去告诉爹爹,他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小姐……你是要去……
去吧。趁我还没改主意。
蛾眉眼中挣扎怜惜,小姐……
她转过身去,缓缓躺下。
身后有人轻叹一声,缓缓离去。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
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
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
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飏。
请谢彼姝子,何为见损伤?
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
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
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
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
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
待她归来,一定笑着看他,为他酌一杯春寂,高堂上奏一曲《春风赋》。
兰衣一定在他身旁浅笑着。
她闭上眼,轻轻一笑,泪水落在指端。
那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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