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香

第一卷  第一章 沉香（一）

章节字数：1336  更新时间：08-07-09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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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暖人慵，步摇隐绰半寐中。追忆成空，一晌佳人梦。晚来寻幽，厌看梅影红。问人语？娇香吹落，滴翠到东风。”这首《点绛唇》是傅二公子送给我的。那时，我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翩翩起舞，可我的心里却思念着另一个人，他是一个漂泊江湖的浪子。

    我出生那天，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父亲万分高兴，上表明奏。龙颜大悦，赐名沉香，赏金万两。

    父亲是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将军，金戈沙场，无往不利。皇上经常封官赏赐，可是，我依旧很难看到父亲的笑脸。父亲高大威猛，刚毅果断，穿华美的袍，束发，高高在上。父亲的宝剑从不离身，抱着我的时候也不。冰冷的剑鞘贴着我的小腿，一直寒到心。

    母亲，一个很美丽，很会笑的女人。对皇上笑，对父亲笑，对下人笑，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舒坦的笑。母亲还会跳舞，纤细地跳，像我在梦中常见到的一种怪怪的花那样，一直纤细地跳着。母亲出身不好，听人说，是父亲买回来的。可是，父亲更疼母亲，比疼莲姨还要疼。

    我有个哥哥，同一个父亲，不同的母亲。他叫玄笈，他的母亲就是莲姨，一个喜欢尖叫的女人。玄笈有着忧郁的瞳仁，微黄的长发，苍白的脸。他很早的时候就穿起了长袍，离开了那些玩着玻璃弹子、捉着蝉的孩童，孤单孑然地立着。我总是抬着头，看他眉宇间的忧伤，如群星隐没山岗。玄笈是有着无限的忧伤的，我的哥哥不会说话，只能在每个夕阳，陪着修长的树影，淡入夜幕。不会说话的哥哥却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孤单、忧伤、疼爱、期盼，瞳仁一闪，宛如流星一瞬。

    五岁的时候，我搬进了留香园，同时搬进来的还有一大堆教我女红、琴棋、书画、舞蹈、乐器的女子们。一时间，留香园里姹紫嫣红，笑语喧天。留香园里都是女子，惟有父亲隔上几天来看我几眼。一切都是美好的，满园花开，丝质的长裙，还有女人们活色生香的笑脸，惟一不好的是，不能天天看到玄笈，我可怜的哥哥。

    我绣的牡丹散发着花香，比文绣绣得还漂亮。文绣是个美丽的女人，喜欢穿白色的衣裳，领口袖口绣上淡雅的花，流云一样。文绣有着小巧的嘴巴，喜欢拍着我说，沉香，快快长大，定要美过那月宫里的嫦娥。我就缠着她问，嫦娥是谁呀？起先，她不肯说，脸上涨出两片红云，后来，她就给我说《奔月》的故事。于是，我知道了，月亮里，有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泪流成了月光。

    文绣一直照顾了我好多年，直到那天，她可怕地吊在舞香亭上。

    舞香亭在留香园的西北角，一座高大的假山上。假山下有着流水，有着青藤。我喜欢在阳光下，坐到亭子的石凳上，看着书，看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文绣陪着我，轻摇绢扇。沉香，读得好。暗香萦绕，涌若浮云。亭子有四颗红得流彩的柱子，顶上漆着仕女飞天图，飞翘的四角有铁马晨在风中轻摇，像是文绣的轻轻歌唱。

    不知道文绣为什么要离去。只是没有了文绣的留香园清冷了好多，虽然一年四季，依旧留香满园。后来，我一直没有去过舞香亭，我总是在月夜听到那里传来女人呜呜的哭声。

    我开始学习吹萧，抚琴，弹琵琶。我开始讨厌留香园，讨厌她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花开。那样万紫千红的背后太冷清了，冷清得我孤单的心不堪承受。月光下的留香园更是惨淡，像是流了满园的血。我忽然明白，留香园是我温柔的囚牢，她扯断了我飞翔的翅膀。我开始做梦，年幼的我开始做梦，离开留香园。一团白色的身影，在我脑海里，影影绰绰。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我会一直留在留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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