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棋局

章节字数:3590  更新时间:08-06-08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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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中的慕藥師……總是很懶的,飽食終日,不思進取。然而——

    滄海橫流,風雲突變,世人皆避之不及,他卻也懶得逃,懶得推。

    反而,膝上鐵箏指下冰弦,臨風吟唱,開始時絮絮簌簌不甚分明,雨狂風邪卻也打壓不斷……

    慢慢漸入佳境,天生萬物皆為他的弦,山渺渺,云渺渺……

    烽煙招,來去風波裏,輕挑慢拈,壓城慾摧的狂風驟雨,攏成珠玉四濺,繞梁三日。

    長袖善舞,一段段破碎山河重織成錦繡。於是——八方風雨止今宵。

    然後他站起身,依然懶洋洋,抖抖濕透的衣衫,抱起他的箏,“哎呀呀,真是好一場大雨呀。”

    飄然而去,仿佛真的無事一身輕……沒有人問他,一身的雨水不冷嗎?也沒有人想過,在不見天日的峴匿迷穀他又要如何曬乾一襲濕冷寒衣?

    別人也並非是不關心他,只是他太過令人莫名其妙的安心,優哉游哉閲歷世間,山崩地裂也是閑庭信步,與傷與死,似乎更是半點扯不上關係。

    只聽説過慕藥師醫人,因爲他自己受的從來都是不礙事的皮外傷——反正他是藥師,診斷結果一言九鼎。

    “呼呼,藥師我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總是這句説辭——不高明,卻騙盡世人……

    不該讓他去的……

    “帝獒,”忠心的總管聞聲回頭,竟是幾乎足不出戶的笏君卿,“已經整整一天了,慕藥師還是沒有消息嗎?”

    “還沒有。”

    長者嘆道,“如果慕藥師來了,直接請他來見我。”

    “王爺,這樣妥當嗎?”只關心笏君卿安全的總管進言道,“以前他是正道人士之時,進府尚需盤查,如今此人正邪未定,多次為黑派開脫不說,燕盟之人又確實死于他手,況且身份暴露,此時若依然能安然出入黑派,不更證明了他確實……”

    “胡説!”笏君卿向來對下寬厚,帝獒也是很少受到訓斥,迅速低下了頭,“天下人皆不該懷疑慕藥師的爲人,忠烈府更加不該。”

    忽然,一股淡淡蓮香……笏君卿向着那清聖的人影道,“素賢人,你來得正好,本王正想請你來商議。”

    ——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一路的流言蜚語,笑的是世情,寒的便是人心了……

    “忠烈王在嗎?藥師慕少艾求見。”

    帝獒見過慕少艾已難以計數,可這一次,他居然愣了神。

    無需任何藥理知識,都看得出慕少艾身上纏縳的病氣。

    不過是深秋時節的涼風,他的雙手卻像畏寒一般攏在袖中,這種單薄的姿勢,秋風瑟瑟,弱不勝衣。

    氣血委靡,近乎透明的面色,暈染着不健康的淡淡潮紅,相較之下,他的唇卻白得蒼涼……

    偏偏……一絲冷艷,觸目驚心。

    他和黑派教主的流言,看來真是無風不起浪。

    察覺到帝獒怪異的目光,慕少艾以眼還眼,刀刃一般冰冷銳利,殺氣瞬間擊穿心防。

    “……慕……慕藥師,笏王等候您多時了……無需盤查,請直接進前……”

    慕少艾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就進入了。而鬼一般的煞氣,冰凍三尺,帝獒竟半晌動彈不得。

    終于不用盤查——曾經費盡唇舌想一試的特權,對如今的他而言,意義已經不大了。不管是懷疑的目光,還是過分的包容,其實都是異樣。

    見到了笏君卿,寒暄只會尷尬,於是慕少艾直述來意。

    “笏王,三天之後,黑派四閣將回繭之道,從卯時開始化繭,三個時辰内不能動作。到時請派五路高手協助我,裏應外合徹底剿滅黑派。”

    “這……”笏君卿面露難色,“慕藥師,此事需從長計議……”

    “笏王,當初你我的計劃本來就是由我混入黑派,找到適當的時機,而你會全力配合。如今,事到臨頭卻百般推託,你是意欲何為呢?”慕少艾語氣咄咄逼人,然而,這與他身上所受的壓力比來,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慕藥師,千萬不要誤會。只是他們五人傷勢未愈,只怕……”

    慕少艾無聲嘆息,低下頭,“笏王,我敬你爲人,所以向來都是全力助你成事……如今我身敗名裂,已是不堪重負……第一次有求于你,更何況滅黑派原本就該是你我共同進退的,你卻要棄我于不顧嗎……”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唉……也罷,既然藥師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本王捨命陪君子。”

    “多謝……”慕少艾微微施禮,垂下的眼睫也掩不住閃動的殺意,“笏王安心吧,藥師我粉身碎骨必然保你不失,而黑派——血流漂櫓,人畜不留!”

    冰冷的誓言,一字一句從口齒閒迸出,清晰地不帶一絲感情……不寒而慄,藥師是真的被激怒了……

    ——

    認萍生曾與南宮神翳下過一局棋——兩位當世的高手,卻各自顧慮重重,終成一盤濫局……

    而以命相搏相搏的棋局,落子無悔。

    誰是過河的卒子……誰又是待死的將帥……

    能掌握的開始,排佈現在,卻見不了結局。不管怎麽說,濫侷雖是濫侷,畢竟那一次,是南宮勝了。

    就在慕少艾離開忠烈王府不久,沒有人注意到,一條黑影也向西方而去……

    “呵呵,是嗎?首座是這麽說的嗎?”

    血流漂櫓,人畜不留。他也會說出那麽煞氣的話來。南宮暗自想象着認萍生當時的表情,沒關係,儅他面對徹底的失敗,是怎麽樣的表情,這才是他更想看到的。

    “是的,屬下遵教主之命,守在忠烈王府,親耳聽到。”

    “果然有趣,瘋魔惡盜,你說首座要真是正道的人,這次是不是真危險。”

    “是的,可是屬下不明白首座爲何要將我們化繭之日透露給了正道,我們是不是該立即停止?”

    “呵,你看不出來這是消滅忠烈王等一干正道高手最佳的機會嗎?真是浪費認首座的苦心呀,”南宮站起身,嘴角愉悅的微笑淡去了,“傳我密令,化繭之日照常準備,在繭之道四周暗佈毒障火藥,不可怠慢了貴客啊。”

    笏君卿,地獄無門你自投。你該死,慕少艾也該死。

    萍生……

    如果知道慕少艾這個名字的人,盡數化爲膿血;慕少艾生存過的天地,統統化爲沼澤……奪去你的一切,這樣慕少艾就走投無路,我便是你唯一的歸処……

    那時你就沒得選擇了,除了在我身邊你無別處可去,成爲我的認萍生……成爲我一個人的……

    那時,那侷棋,認萍生投子服輸,南宮問他,“知道你爲什麽會輸給我?”

    “呼呼,認某輸在執念。”

    沒錯,無論如何也想贏到他的執念,所以不計代價,直至毀天滅地……

    ——

    步步相逼,不成功便成仁,贏了棋局,卻輸了氣度。

    呼呼,這又是何必。

    被一根弦相連的兩人,各自站在峭壁之上,互不相讓,千絲萬縷的拉扯,已不好説是誰負誰,或者誰欠誰,所以糾纏不清,沒完沒了,除非有一方墜落,或者同歸于盡才算個了結,然而——

    要人墜落,未必要用盡全力的拉扯,只要在關鍵的時候一鬆手,同樣可以達到目的。

    五路高手魚貫而入,“見過笏王。”

    “諸位,今天要與你們商議一下三日後總攻翳流的大計。”笏君卿正要開口,身後竹簾一動,滿室溢香,白蓮出塵。

    “且慢。”素還真拂塵輕掃,“素某覺得此事尚需推敲。笏政,你我皆是藥師的知交,可曾見過他如此態度?而且此計急功近利,血氣深重,素某認爲與藥師向來的風範不合。”

    “素賢人,可是本王已經答應藥師,哪怕凶多吉少,亦不可失信于他呀。”

    “嗯~~~如果素某沒有想錯,笏政你是不會失信于藥師的。”

    “哎呀呀,”門開,秋高氣爽,一笑定風波,“我還儅藥師我的演技無懈可擊,居然還是被人拆臺,所以我就是討厭素還真你這一點啊。”

    藥師慕少艾——

    莫聼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処,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病容雖在,顧盼神飛,談笑風流。

    “呼呼,該被人聼的話已經都被聽去了,果然再殘的毒,也比不上藥師我的坏心眼。”

    “慕藥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呼呼,藥師我絕對相信忠烈府的人,也對自己很有信心決不會被人跟蹤,所以燕盟之事,只可能是被偷聽去了吧。瘋魔惡盜,我猜大概就是他了,聼就聼吧,偏偏聼了個大概……”

    “那麽,慕藥師,我們下一步到底該如何做?”

    “燕盟慘劇,是我的失策,我會負起這個責任,正道的犧牲已經超出藥師我的心理價位了,笏王你什麽都不用做,按兵不動,等着看黑派償命就好。”

    氣定神閑,成竹在胸。

    “慕藥師,你想怎麽做?”

    “哎呀呀,這是商業機密啊。”慕少艾笑話之後,岔開了話題,向五路高手道,“聼笏王說各位傷勢未愈,不妨讓藥師我為你們……”

    他的話忽然打住,攏在袖中的手似乎抖了一下。“呼呼,忘記了,有素賢人在呢,殺雞不用牛刀。”

    冷笑話,掩蓋不了……

    “藥師,你的手……”素還真隔着衣袖一觸。

    “哎呀呀,”慕少艾搖頭嘆道,“皮肉傷啦。”

    雙手的腕骨分明是被外力脫臼錯位,硬生生折斷。而慕少艾的肩頭,淡淡的血跡,也浸透層層衣帛,漸漸隱顯……他面上的潮紅正是因傷口感染而出現的發燒症狀。

    活死人,肉白骨,一代藥師,自身的病痛與傷痛,卻因雙腕骨折而無法自醫……真是殘忍的手段……

    “慕藥師,你還是留在忠烈府吧。”笏君卿道,“就算黑派攻來,我們尚可與其一戰。”

    “哎呀呀,不要弄得藥師我像受了欺負躲回娘家一樣啊。”慕少艾苦笑,他已經不想再看到中原的流血和犧牲了。

    “那讓素某先為藥師處理一下傷勢。”

    “瘋魔惡盜走時我明明還有受傷,回去時傷就處理好了,謊就編不圓了啊。”慕少艾笑道,“不過素還真啊,你確實需要送藥師我一程。不然,那個聰明的南宮教主要奇怪我怎麽在路上磨蹭了那麽久了。”

    笏君卿剛要開口挽留,“慕藥師啊……”

    “哎呀呀,放心吧,你說藥師我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又是這一句,“呼呼,請,免送了,這次是說真的,藥師我不會再回來了。”

    笏君卿心裏一寒,最後的這無心之言……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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